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 ★★书本网论坛★★.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从容出道》凌岫池 文案: 【出道,在此取义为年轻人走出校园步入社会,开始独立工作和生活之意。】 他们在象牙塔中成长,蜕变,熔铸铠甲,找到未来最适合自己的道路。 然后,从容不迫地,自信坚强地,无所畏惧地,去面对象牙塔外,那千军万马风雨如磬的人生征程。 大学校园青春爱情傻白甜故事,HE,两对CP,轻松无虐,平淡温馨。 内容标签: 甜文 情有独钟 花季雨季 搜索关键字:主角:施涧桑,平仄;祝鹤,苏溪纯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01 开学的第一天总是兵荒马乱的。 报到注册点人山人海,平仄照着新生指南上的引导,寻找各个办事地点,手忙脚乱地填了好多资料信息,最后来到生活区,终于能喘口气。 他在一堆信息资料册纸中抽出一个淡蓝色的信封,里面是关于分配的宿舍信息。 学生公寓15栋,920室。 平仄抬头望了望,一层一层地数着。 啊,住在最顶层呢。 学生公寓内装有两部电梯,在五至九层停,故而虽然住得高,不过搬运生活大件物品倒也方便。 在宿管处领了钥匙,签字的时候,他看见920那一栏,已经有了一个签名。他瞥了一眼那个龙飞凤舞又大气潇洒的签名,施涧桑。 签名这么霸气,应该不至于是个小心眼,还是容易相处的吧他心里默默想。 再看下面的名字,顿时眼前一亮。 表格上显示平仄睡二号床位,一号和四号床位都不认识,但三号床位的名字他太熟悉了。 苏溪纯,他的高中同班同学兼前后桌,算是哥们儿了。之前填志愿的时候,知道他也填了N大。而如今自己同他一个宿舍,心中便少了几分忐忑。 920室的门已经被人打开,他直接走了进去,刚进门就听闻水流和说话声。 他习惯性地环视一圈还较为空荡的房间。 上床下桌,两床尾中间隔空了大约6、70厘米,安置了一处简易横杠斜梯供人上下,斜梯最上面铺着一块可站立的平板台阶。一人一衣柜加一置物小柜,房间有独立卫浴洗手台和空调。窗户洞开,整个房间宽敞明亮,条件还算可以。唯一不足的是,双数号的房间向北,晒不到阳光。 不过平仄对这些不是很上心,他的目光停留在伸着长腿随意地坐在斜梯台阶上玩着手机的那个男生。 平仄脑中又浮现出刚才那个龙飞凤舞的签名。 果然啊,字如其人。 他的人跟他的字一样得帅气,而且是十分里面可保底八分的帅。鼻梁高挺,面瘦而硬朗,皮肤是健康的白皙。似是感觉有人注视,他自然地抬起头,望向平仄。由于坐姿的原因,呈微微俯视,漆黑的眼珠炯炯有神,璀璨如星辰。 施涧桑。还未互相作自我介绍,他就已经把对方的名字记住了。 两人相视了两三秒。而后对方嘴角微翘,冲着平仄友好地笑了笑。俊朗的模样配上如沐春风的笑容,平仄能清晰地感觉自己的心突然跳了一下。 他也回报一个微笑,并迅速移开了眼,面上一副平平淡淡的样子,内心可是炸开了锅。 我靠刚才是怎么回事?怎么搞的!人家是帅,可自己又不是女生,干什么心跳加速!……太丢脸了,幸亏没人知道……他在心里把自己吐槽一通,赶紧开始收拾东西。 平仄瞟了眼床尾处的编号。他是一号床位,和自己的二号刚好是同侧,连在一起。这种架构的床铺,睡同一侧的两人,其中一人只要一个较大幅度的动作,另一人就能有所感觉。 那边施涧桑的床铺和衣物已经铺整完毕,正和一男一女说着话,看年龄样貌应该是他的父母。 平仄的父母也同他一道来N大报道,两家人打了个照面。这边平仄和施涧桑还没搭过一句话,那边长辈之间倒是已经笑盈盈地寒暄了几句。 “哎,你们是S市啊,那离N市不远嘛。” “是呀是呀,你们呢?” “我们就是N市的。” “哦哦,本地的呀,那很好的呀,应该对这里很熟悉呀,可以多带我们桑桑出去玩……然后平时双休日的时候也可以来S市,来我们家玩,反正高铁两个小时就到了咯……” 平仄听到施涧桑的妈妈随口叫出了他的小名,脸上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幸好压住了声音。 噗,桑桑,好有一种柔柔弱弱女孩子的感觉。 他擦着桌子,下意识向门口望了一眼,就见施涧桑正似笑非笑地盯着他。平仄忙敛了笑意,收回目光,低下头假装认真地在清理桌椅。 没过多久,施涧桑就陪着他父母一起离开了房间。 平仄一面又想起他方才看自己的眼神,有些郁闷地想,完了,自己好像第一次见面,就给人家留下了不好的印象呢…… 苏溪纯到的时候,平仄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他是一个人来的,小小的身板提着两个大箱子,外加两个一大一小的背包。 两人久别重逢,本来就熟络,热情地打了招呼后,平仄问道:“你一个人来的?” 苏溪纯把东西统统放下,重重地喘了口气:“对呀,我打车来的。” “你干嘛一次性带这么多东西?又不是不常回家,想要回家拿呗。” 苏溪纯也是N市人,说起来平仄的家离N大还是很远的,并不在市里,而苏溪纯的家就在市里。 苏溪纯带点鄙夷道:“啧啧,都是成年人了,干嘛老回家呀,还是不是男子汉了?” 听到他说成年人三个字,平仄上上下下打量他一圈,上前捏了捏他白白软软的脸,憋着笑道:“就看你这模样,还成年人呢,进网吧分分钟被查问好不好。” 苏溪纯长得不高,比平仄矮了半个头多,个子小小的,又长着一张娃娃脸,白白净净,模样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一样。 “哎呀!”苏溪纯也不生气,笑嘻嘻拍开在自己脸上作乱的手,故意拔高声量,“平平仄,一暑假不见,胆子肥了,一上手就调戏人家。” “调戏你妹!”平仄听了简直要吐血,双手齐上,左右开弓去捏苏溪纯肉嘟嘟的脸,“好好说话,别乱叫!” 一提起他的名字,平仄就一万分的头疼。 不知道自己的祖母起个啥名不好,非要叫平仄。小学语文课上学声调的时候,归纳声韵简表,比如“平平仄仄平,仄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平平仄仄平”之类的,然后那几节课上大家平平仄仄乱读一气,下课了还不停歇,专门拿这个来调笑平仄,弄得他那一周听到这两个字就烦躁,心情十分不美好。 当然这个梗并没有随着声韵课程的结束而消失,反而一直跟着他从小学到初中再到高中,现在进入大学了,还被人拿来开玩笑。 苏溪纯哪里会怕他,噼里啪啦地非要说:“平平仄仄平平仄,仄仄平平仄仄平……哈哈哈哈哈哈……唉哟你你你轻点我的肉要被你扯下来啦!” “正好帮你瘦瘦脸!” “不要!” “……” 两人嘻嘻哈哈互相拉拉扯扯了好一会儿,直到平仄妈妈出了声,才消停下来。 “哎,你刚才拿着这么多东西去报到呀?” “没呢,怎么可能,那不得重死我。”苏溪纯拧开一瓶水咕噜咕噜灌了几口,“我先来这边把行李放下,现在得去报到了。” 他边说边拧上盖子,把矿泉水放进书包里,只背了一边的肩膀,顺手拿了桌上的钥匙,对平仄随意挥了两下手:“走了,一会儿见,叔叔阿姨再见。” “嗯,拜拜。” 平仄陪父母吃完晚饭,才目送他们离开。 轿车越驶越远,很快消失在路的尽头。天边还残余着晚霞,道路上行人稀少,夜风温热,将他轻柔包裹。他突然难过起来,有一种很想要哭的冲动,明明早上才离开家,没有过多久。 好在他终究没有落泪,吸吸鼻子,在楼下散了会步,才慢悠悠回宿舍,在电梯里恰好碰上吃完晚饭回来的苏溪纯。 “刚回来呀?事情都弄完了?”平仄问道。 “嗯,去的时候没什么人了,不用排队什么,挺快的,顺便在学校里走了走。哎,这个地方真小啊,逛完一圈撑死三十分钟。” “这不是挺好的么,”平仄不以为然,“宿舍离教学楼近一点,早上就可以多睡一会儿了。” 苏溪纯眨眨眼:“你说的有道理。” 他黝黑的眼珠亮晶晶的,接着说:“诶,对了,你比我来得早,咱们寝室另俩人,你见过吗?” “见过一个,一号床的。四号床的那人我走的时候他还没有来。” 苏溪纯哦了一声,说:“那一号床那人,感觉如何?” “唔……”平仄沉思一下,脑海中又浮现出施涧桑那双带着春风般笑意的眼眸。“人怎么样,没相处过我怎么知道,不过嘛,”他顿了顿,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实话实讲,“挺帅的。” 苏溪纯“哟”了一下,饶有兴致:“比我们平平帅?” “不不,他比我帅。” “啧,真的假的……”苏溪纯眯了眯眼,“有我帅吗?” 平仄噗地笑出声来,一点都不带遮掩,“哈哈哈你?你是属于可爱那一型的……” 苏溪纯一脚踹过去:“滚滚滚!可爱你妹!” 平仄轻轻松松躲开,笑嘻嘻地伸手抓了抓他的头发:“是啊,我们苏妹妹本来就可爱啊!” 苏溪纯啪啪地拍打着他的手臂:“什么鬼!别乱摸我头啊!” 两人打打闹闹回到寝室,一开门就看见施涧桑坐在位子上,听到声响转过头望着他们,笑容温暖。 苏溪纯的眼神大大方方地落在他身上,过了几秒,转头向平仄投去意味深长的目光。 平仄:“……” 寝室里只有施涧桑一个人。920室的第四人始终都没出现,苏溪纯的床和平仄相对,与施涧桑那一侧相望的床一直空着。 施涧桑眨眨眼:“你们认识呀?” “对啊,我和他高中同学,”苏溪纯习惯性地在还没走近位置的时候将钥匙轻抛到桌上,咚地一声脆响,学着梁朝伟的口气:“三年之后又三年,又是同学又是室友,孽缘呐孽缘!” “谁跟你有缘?”平仄没好气地说,“没缘!滚!” 施涧桑好笑地看着他们,双手叠放在椅背上,说:“那我们先互相自我介绍一下呗?我还不认识你们呢。我姓施,施涧桑,山涧的涧,桑树的桑。初次见面,请多多关照。” 苏溪纯点点头:“我知道,下午拿钥匙签字的时候我就看见你的签名了,字写得不错嘛。” “哈哈哈谢谢,一般一般吧。” “全国第三?”平仄马上接道。 “说什么鬼!”施涧桑失笑,“也就自己的名字写得能看,其他就不行的啦。” 苏溪纯伸出同施涧桑握了握:“苏溪纯,溪水的溪,纯洁的纯。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我叫平仄,平凡的平……”还没等平仄说完,施涧桑突然插道:“平平仄仄平平仄?” 平仄:“……” “仄仄平平仄仄平!”苏溪纯等的就是这一刻,喊得比谁都大声,说完还哈哈哈哈地笑个不停。 施涧桑也低低地笑着,一只手松松地握成拳头扣在嘴前,眼睑微垂,长长密密地睫毛在眼下投下浅浅地暗影。 平仄看得愣了一下,才后知后觉地跳脚抓狂道:“啊啊啊啊啊啊给我闭嘴!都不许笑!啊啊啊啊!……” 可能是白天奔来奔去有点累,晚上又闹了一会儿,第一天晚上三个人都睡得挺早,十一点不到就爬上了床。 半夜三更,整栋楼都静谧下来。 平仄躺在床上,久久无法睡着。他又想起傍晚同父母道别的场景,想起敦厚少言的父亲,想起常常唠叨却心地细致的母亲,分别时刻的那种心酸思念难过的情绪在这样寂静的晚上没有预兆地爆发。 他一边流着眼泪一边想家。 好像在高中的第一个晚上也是这样,自己躺在学校寝室的床上没出息地流眼泪。尽管家离学校很近。 没想到三年后还是这么没出息,都成年了还这样,他难受地想着,吸了吸鼻子。倏然,他感觉有什么在碰他的小腿。 平仄一惊,半撑起身一看,有个黑黑的人影扒来他的床帘,探头进来。 “你怎么了?是你在哭吗?” 施涧桑的声音压得很低很轻,却让平仄空缺的心一下子填进了什么东西,之前的悲伤情绪好像就在瞬息间烟消云散。 “你不舒服吗?”见他不答,施涧桑又问。 “没有没有。”平仄忙答,嗓音有些哑。一开始没注意,用了平时说话的语调,他顿时意识到自己说话太大声了,赶紧捂住了嘴。幸好苏溪纯睡得跟小猪一样沉,没有吵醒他。 “没什么,你去睡吧。” 施涧桑顿了顿,没说话,却是沿着斜梯下去了。很快,他又上来,扒开他的床帘,递给他一包纸巾。 “……谢谢。”平仄忘了在床上放纸巾,这时因为哭过原因,鼻涕堵在鼻腔里面,进也不是出也不是,只能不停地吸鼻子,难受得很。 他感激地接过,二话不说直接擤了一把,顿时觉得呼吸通畅,宛若新生。 “给我吧。”施涧桑伸出手说。 平仄连忙把剩余的纸巾递还给他。谁知他没收手,又说:“那个垃圾也给我。” 平仄怎么好意思让他帮忙丢,摇摇头:“不用了,我自己扔就好。” “没关系,给我吧。”施涧桑没动,占着通道,平仄也下不去。他又不好意思直接扔地上说第二天再捡。犹豫了一下,他还是小心翼翼地把纸团放到施涧桑摊开的手掌上。 施涧桑很快又下到地上,黑暗中传来流水声。不一会儿他回来,坐在平仄床尾,说:“你还好吧?怎么了?” “没事,”平仄怎么好意思把这么丢脸的原因说出来。他带着歉意道,“对不起啊,吵到你了。” “没有,我也睡不着。”施涧桑仿佛摇了一个头,“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有点兴奋吧,第一次离开家到外面生活,所以有点失眠了。你呢,是……想家啊?” 平仄觉得脸热热的,肯定红了,幸好没开灯看不见。他撒谎否定道:“不,不是……” 施涧桑却像看透一般,语气像是在轻笑,但并不是嘲笑:“这有什么不好承认的,人之常情,说明你跟家里关系好嘛。不过你家离得近,周末随时可以回去,也很方便,别难受了。”他拍拍平仄的腿,安慰着,“而且你又不是一个人住,还有我们呢。苏溪纯不和你是同学么,你们这么熟,连成一气,我以后也肯定不会欺负你,别担心了啊。” 平仄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嗯嗯啊啊点着头,心中又是羞愧又是觉得温暖。 “谢谢,我现在是真的没事了。” 听他声音平缓稳定,施涧桑才放心下来,说:“那我去睡啦,晚安。” “嗯,晚安。” 平仄重新躺下,抱着被子迷迷糊糊地想:自己的室友都是好人呢,真幸运。 第2章 02 下周才是正式上课。学校安排新生提早一周报到入校,意在让他们尽快熟悉校园和课业系统,期间会组织参加各类的活动和讲座,包括校长讲话,辅导员讲话等等。据说,一般情况下,N大四年里,公共场合中能见到这位校长的机会只有两次,一次是入学时的讲话,一次是毕业典礼。而辅导员,在平仄之后的回忆中,见到这个身材娇小的女辅导员的次数,好像一双手就能数过来,而且基本上都是在每学期开学报到,去行政楼敲注册章的时候。 迎新周的一部分活动是由学生会组织的。新生们被分编成10-15人的小组,由一个高年级的学生志愿者带领,完成学校安排的新生指导以及熟悉生活环境,后者实质上就是带着新生们在S市吃喝玩乐。这也是N大的迎新特色之一,代替了传统的军训。 “我的组名是……”苏溪纯瞄了一眼手中淡蓝色的纸张,突然“噗”地笑出声:“悟空!哈哈哈哈哈哈什么鬼名字……” 悟空是他们小组的名称,每个小组都有自己的名称,每年命名法都有不同。前年是各种海洋生物,去年是各个国家地名,今年是台风名称系列。 施涧桑:“我是海葵。” “我也是悟空。”平仄说着,突然叫一声,跳起来指着苏溪纯:“悟空只有一个,你肯定是假的!你这个六耳猕猴还不快快现原形!”边说边奸笑着扑过去捏苏溪纯的脸。不知道为什么,他特别喜欢捏苏溪纯的脸,软软嫩嫩,手感超级好。 “哇靠!”苏溪纯先是一愣,继而麻溜地满屋子跑:“傻逼平仄你的戏也太多了吧!这都能演起来!话说,凭什么我是假的,我说你才是假的!” 施涧桑从平仄跳起来的那一刻开始目瞪口呆,到现在捂着脑袋,有点头痛地看着这两个成年人仿佛六小龄童附身一样上蹿下跳,心中默默吐槽:三岁,三岁,不能再多了。 “哎,对了,桑桑,你们的领队是谁呀?”苏溪纯和平仄闹累了才歇下来,一个接一个扑倒在床上,问道。 “噗!”施涧桑刚喝进去的那口水一滴不留地全喷了出来,飞溅的水珠飙出数道漂亮的弧线。 苏溪纯:“……哇你好恶心。” 平仄强自忍笑,在一边啪啪鼓掌:“好□□好□□……” 施涧桑瞪了平仄一眼,面无表情。如果他嘴里还有水,这时铁定又要喷了。“你才恶心,别那样叫我。” “哦,”苏溪纯也不别扭,笑嘻嘻道,“涧涧,这个可以吧,不然叫全名多生分呀,同住一个屋檐下,我们都是要一起睡的人了……” “睡你妹!”施涧桑看着苏溪纯扑闪扑闪的眼睛,无奈地咽下了拒绝的话,也懒得吐槽:“随便你吧。” 他看了一眼信纸,说:“祝鹤。” “啊?祝贺什么?”苏溪纯一时没明白过来。 “我是说,我的领队名叫祝鹤。” “哦,不认识。” 废话你当然不认识!施涧桑忍不住暗暗翻了个白眼,却又听苏溪纯忽然又自顾自地乐起来:“可是这个名字很有趣哎,你想,‘祝贺你考了59分’‘祝贺你生病了’‘祝贺你跟你女朋友分手了’……啊!那人得多无语啊!” “……” 施涧桑补充道:“不是贺喜的贺,是仙鹤的鹤。还有,你的想法也是很独特。” “哦哦,”苏溪纯想了想,“不过念起来也没差啦。”他在床上蹬了两下腿,弄得整张床都跟着微微颤动,声音带着一丝轻松愉悦:“那就不知道男女了。我和平平的领队叫单薇,听名字就知道肯定是个学姐。啊,希望是个漂亮的学姐!” 平仄趴在苏溪纯的床铺上,正戳着他的脸:“哟,原来喜欢比你大的呀?” 苏溪纯拍开他作乱的手,啧了一声,故意拔高声音,用仿佛诗朗诵般的语气,说道:“真爱!是不分国籍,种族,年龄,和性别的!” “嗯?性别?”平仄抓住了重点,“那岂不是学长也可以?” “呸呸呸!我就随便说说,老子只喜欢女的!”苏溪纯红着脸,拿脚丫子踹平仄,“倒是你!快从我床上滚下去!” “好好好我滚我滚,你别踢我!” “只有漂亮的小姐姐才能上我的床!以后不许你上来!” “行行行……我说你别踩我了行不行!” 平仄和苏溪纯都是土生土长的N市人,周边大大小小的景点差不多都逛遍了,再去也没什么新意,不过这种迎新活动主要目的还是结识新伙伴和增进同学之间的情谊,吃吃喝喝聊聊天,做做小游戏之类的,故而他们玩得还算开心。 悟空小组的领队单薇是个不折不扣的美女,性格开朗,行事大方又温柔体贴,而且玩得开,在整个小组里,相比起略显稚嫩腼腆的女新生们,她毫无疑问是一个夺目耀眼的存在,十分顺利地成为了包括苏溪纯在内的一众男新生们心目中的女神。 苏溪纯本就长得嫩,一口一个学姐叫得那个甜,表现得乖巧又细心,还主动要帮单薇做事,与在寝室时的画风简直翻转了一百八十度,直让平仄心里大骂虚伪,一脸嫌弃。 但追大一届的学姐,比追同年级的女生要艰难一些。比如,他们队伍中,就有一个男生很是让苏溪纯讨厌。 那个男生叫林可,与单薇同年级同专业。他并没有报名做领队,而是提前一周了来学校。由于学生会并没有限制高年级的学生参加迎新周活动,单薇也没有拒绝他的加入,所以他就光明正大地跟着单薇的队伍一起混着玩。 林可明显就是冲着单薇来的,殷勤献得比苏溪纯还要勤,而且还明里暗里使小计策,挑开苏溪纯与单薇之间的距离。林可好歹跟单薇认识有一年,而苏溪纯认识她才三天都不到,虽然感情不分先来后到,但好感度和熟悉度积累的差距摆在那里,他的赢面实在是不大。 何况,不知是否别有目的,林可还告诉他一个堪比晴天霹雳的消息:单薇有男朋友。 “失恋了失恋了我失恋了平平!”苏溪纯整个人像树袋熊一样挂在平仄身上,语气听起来十分凄惨,面容哀戚戚的,“我好难受我的心碎了!” “什么鬼,你俩连朋友都还不算呢,你失什么恋。事前不做准备,连人家有没有对象都不问,踢到铁板怪谁?” 平仄心里有那么一丝丝的幸灾乐祸,脸上还是面无表情地坐在那由着他自顾自地乱嚎。苏溪纯的感情史,光他知道的高中那一会儿,成功交往过的,他就能给他掰出五个手指头来,更别说那些表白被拒的了。 苏溪纯从不是一个会在一棵树上吊死的人。平仄看一眼就知道,他这番表情里,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做出来故意夸大的。 “这才三天,”平仄没好气地说,“你也太快了吧。” 苏溪纯哼哼唧唧地,突然抬头看他认真道:“男人是不能被说快的!” “……”神经病。平仄心里默默想,不过还能开玩笑,根本就没什么事嘛。 “我是说,你感情投入也太快了。”平仄忍不住化身知心小哥哥摸摸他的头,说:“行了行了,别难受了。你要想呀,那么就是说,林可那货也没戏呢,你俩半斤八两,他没比你强多少……” 苏溪纯吸吸鼻子,眼睛看起来水汪汪的,用力眨了眨,然而没能挤出眼泪。他闷闷道:“平平,你说的有点道理……” “而且啊,很可能是我们组别的女生们不是你的菜,你没喜欢的。一会儿晚上不是联谊么,到时候多看看别组的女生呗,涧涧说他们组有几个挺不错的……” 明天是周五,也是迎新周的最后一天,安排有表演晚会,不太可能自由活动。所以今天晚上许多小组都举行了联谊嗨聚,玩得游戏也渐渐从之前的小清新变得奔放起来。 小组与小组的联谊是自由的,哪组会跟哪组一起,一般看领队之间的交情关系。而当苏溪纯他们去到酒吧,那个让他最看不顺眼的林可已经在了。见了苏溪纯到后,他找了个时机,又蹭过来神神秘秘地对他说:“你知道为什么我们组跟海葵组联谊么?” 苏溪纯用脚趾头想就知道,他要说的准不是什么好事,都懒得理睬他。 “因为他们组的领队,祝鹤,就是单薇的男朋友。” “……” 林可轻飘飘地抛下这句话,不意外地看到苏溪纯脸上露出的震惊神色,莫名心情好了很多,迈着大步走开了。 祝贺他个头! 两组的组员们打散了混在一起,920室的三人自然坐到了一块。 “涧涧!”苏溪纯突然死死抓住施涧桑的手臂,一脸严肃地说:“告诉我,那个祝鹤是哪个?” 施涧桑正捧着手机玩游戏,一大波顶着铁桶脸皮青蓝的僵尸已经来袭,关键时刻被他打扰,手一抖植物种错了地方。他十分无语,但还是抬头给他指了一个人。 苏溪纯顺着他的手指望过去。 一个男生斜靠在椅背上,姿态优雅。他的眉目细致,眼角微挑,有一股子的风流含情,眼珠子如黑曜石般漆黑又明亮,顾盼生辉。整张脸纤瘦白净,嘴唇有些薄,嘴角生得有一丝丝自然上扬,故而时时刻刻都会感觉他在对你微笑。 祝鹤正在同别人聊天,笑容干净温和,散发着一种亲和力,看似也并没有注意到这边苏溪纯不怀好意地打量。 “嘁!”苏溪纯没好气地嘀咕,“小白脸。” 施涧桑闲闲笑道:“人家有一米八,还有腹肌。” 苏溪纯不甘心地抿抿嘴,并不想去回忆自己的身高,还下意识地摸了摸肚子上稀稀疏疏的肥肉,有些委屈又生气地说:“暑、暑假过得太舒服……再说,谁十八岁就不长个了?我只是发育得稍微晚了那么一点点!” “行行行……”有一米八三的施涧桑贴心地不在只有一米六六的苏溪纯面前谈扯身高话题,随口转了个话头,疑惑道,“怎么,为什么突然对祝鹤有意见呀?你们应该还不认识吧?” 苏溪纯哼哼不说话。 “情敌。”倒是平仄替他解了惑。 “哦,”施涧桑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祝鹤学长的女朋友是单薇学姐呀,怪不得呢,之前队里不少女生喜欢学长的,问他有没有女朋友。他也没回避,直接说了有,还是一个工科的学姐,这次活动也是她帮学长报的名。”他有些同情地看着苏溪纯,发自内心道:“祝鹤学长很优秀,你这个墙角不太容易挖。” 作为室友,相处的时间是以年为单位来计的,施涧桑自然偏帮苏溪纯,但他也不得不提醒他,追妹前路坎坷的事实。 但苏溪纯的回答稍稍让他意外了一下。 “干什么,谁说要挖他墙角了?老子才不做备胎,也不做第三者!这是原则问题!” 施涧桑和平仄都楞了一下。 平仄不由回想了一下高中时苏溪纯的恋爱经历,好像确实如此。对方若是名花有主,他绝不纠缠;如果表白后,对方考虑后的答案是拒绝,他也就此作罢。 干干脆脆,不拖泥带水,拿得起放得下。 “不错嘛,有觉悟,兄弟。”施涧桑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带了一丝欣赏。 “这么快就不喜欢了,我们经验丰富的苏同学果然不一般。”平仄心里明白,嘴上却故意揶揄他。 “谁说不喜欢?还是可以正常交个朋友的。”苏溪纯淡淡地瞥了平仄一眼,“谁经验丰富了,我有什么经验?平同学我告诉你不要随意污蔑我。” 平仄啧声,笑了笑也不揭穿他。 酒吧名字叫“十一页”,里面气氛很好,环境优雅整洁,老板还专门给他们隔出了一块地方。 酒吧老板是N大一位已经毕业了学长,N大的学生来这里,凭学生证可以打九折。至于起“十一页”这个名字,据说是因为该学长密密麻麻地写了十一页情书给一个妹子表白。那妹子看到那些洋洋洒洒堪比实验报告的几张纸,虽然并没有十分感动,但也没有拒绝他。俩人就这么成了一对,听说明年初打算结婚。 于是,基本上,每人都点了一杯酒,不能喝酒的也叫了饮料,美其名曰当做是份子钱,恭贺学长喜结良缘,弄得老板特别不好意思。 喝了点酒,气氛渐渐升温,一个个由开始的拘束逐渐放开。这时候自然是要玩点什么的。由于已经玩了两个晚上的狼人杀,今天有人就提议换个游戏,玩真心话大冒险。这个游戏适合人多,玩法自由,过程可清新可重口,没有人异议。 游戏是猜数字,十分简单。由主持人事先设定一个一百以内的整数,第一个玩家随意说一个整数,主持人提示这个数字与设定值是偏大还是偏小,第二个玩家根据提示继续报数,以此类推,逐渐缩小范围,直到数字被说中,即为“中奖”。“中奖”的这个人,就摇骰子决定是玩真心话还是大冒险。真心话的问题可以由现场的其让人随意提问,而大冒险的玩法则是事先有准备,从一摞纸团里随机抽取,里面的内容有小清新也有重口味,全看运气。 玩了十几轮下来,920的三人一次都没有“中奖”,而有几个人已经中了好几次了。 新的一轮开始。 施涧桑:“68。” 单薇:“偏大。” 苏溪纯:“66。” 单薇突然抿嘴一笑:“偏小。” 平仄:“……” 众人很快反应过来,瞬间哈哈哈哈爆笑起来,也不管平仄有没有报数,反正他是没跑了。 平仄安慰自己不亏不亏,至少今天晚上自己不用掏钱了。为了不让被抽中的人心里有落差,觉得自己好倒霉,酒吧学长老板特意给了优惠,“中奖”的人今日酒水可以免单。 平仄先摇了一把骰子,双数,大冒险。又从一摞纸团中挑了一个,抚平一看:与下一个“中奖”者进行公主抱。 呼,还好还好,不是什么奇怪的要求,平仄松了一口气。 于是下一轮开始。 平仄:“29。” 单薇:“偏大。” 苏溪纯:“2。” 单薇:“偏……大。” 施涧桑:“……” 他看看一脸无辜的单薇,又看看幸灾乐祸的苏溪纯:“你们太狠了。” 偏偏苏溪纯不知收敛反而还起哄:“公主抱公主抱!平仄抱施涧桑!” 平仄在心里卧槽一声,在脑海中把苏溪纯踹飞了几百遍。 他一米七八,施涧桑一米八三,身高差不了许多,但他很瘦,身上没几两肉,跟苏溪纯一样,两人站一起像一双筷子,就是长短不一样,自然施涧桑看上去要比他健实许多,让他抱施涧桑的话,他有点担心会折了自己的手臂。但是要他做被抱的人,不是不可以,就是面子上有点不好意思。 这边他还在纠结,是要面子还是要手臂,那边单薇已经笑眯眯地问:“你们谁抱谁呀?” “我来。” 施涧桑一点不见扭捏,一言罢,大大方方一手环住平仄的肩膀,一弯腰,另一只手臂从他的膝盖窝穿过,轻轻松松将人抱起来。 一瞬间离地,平仄心中惊慌,虽然瘦但是重量还是有的,怕施涧桑摔了自己,便下意识去扶施涧桑的肩,却看见周围人好多都举着手机狂拍,又急急忙忙缩回手,捂住自己的脸。然而施涧桑的手臂很稳,没有摇摇晃晃的不安全感。 “转一圈转一圈!”也不知道是谁喊得,声音不熟悉,估计是不认识的人,倒是挺会搞事。平仄暗暗咬牙,正要开口让施涧桑放他下来,突然就是一阵天旋地转。 施涧桑抱着他,转了两个圈。 直到被放下,平仄有点晕乎乎地想,买一送一也没这么实惠的。他全程都拿手挡着脸,更不会去看别人拍的照片,所以自然也没有看见,施涧桑抱着他的时候,脸上没有丝毫不耐,笑得特别温柔。 又过了几轮,人群中冒出一阵短促的兴奋,祝鹤“中奖”了。 他手指修长有力,骨节分明,举手间的动作十分赏心悦目。那只手随意摇了摇骰子,双数,大冒险。在座的人发出一声拖着长音的“哦”,有期待的,有看热闹的,有幸灾乐祸的,也有不怀好意的。 林可将装着小纸团的盒子递过去,看着祝鹤随手就抓了最上面的那一个,嘴角几不可见地勾了勾。 他慢条斯理地展开纸团,待看见其中内容,手中动作一顿。 坐在他旁边的几个人好奇地挤过来一看,登时个个瞪大了眼,不约而同“哇”地大喊起来,有人还嫌不够,拿手”啪啪”地拍着桌子。 纸上写着:与下一个”中奖”者嘴对嘴接吻。 祝鹤的脸色没怎么变,他抬头看了看单薇,对她摇了摇手中的纸条,却没说话。 单薇一愣,心中直觉不对。 虽然不是所有大冒险都是她制作的,但每一条她都看过,亲密的玩法,有亲脸颊,亲脖子,亲手背,唯独没有接吻。 当然,别组玩这些的时候不是没有玩接吻,有些甚至更加重口,但单薇不会这么安排。 这张纸,是有人后来偷偷加进去的。 她心里有了计较,但看着新人学弟学妹们似乎都乐在其中,有些竟看上去还有隐隐期待,跃跃欲试的样子,好像完全没有觉得不妥或是过分,她反而不好开口了。若如实告诉大家,原本并没有设计这一项大冒险,听上去别人会以为她在帮祝鹤开脱。而祝鹤看上去也没有介意的样子。 她叹了口气,觉得有点心累。只是游戏而已,她自然不会计较这个。但是有些事情,已经发生了的,却不能当做不存在,哪怕从前自己尽力地去忽略,但到头来,也只欺骗了自己,而现实并不会改变。 她想了想,写下了一个数字。 这一轮有些微妙,报数的时候,许多人或多或少都思前想后了一下。 单薇:“偏大。” 平仄:“29。” 单薇:“偏大。” 苏溪纯:“24。” 单薇没说话,只看着苏溪纯。后者心里“咯噔”一下,话都说不利索:“不,不是吧……” 单薇一脸怜惜慈爱地说:“是,就是你。” 一声口哨响起,周围意味不明的叫叹声此起彼伏,大家都等着看好戏,平仄更是在他面前放肆地大笑起来,一副大仇得报的样子。 苏溪纯哭丧着脸喊道:“不行我不同意!能重来一轮么?我不要免单了,我付钱,付双倍!” “不行!”周遭异口同声,态度坚决。”是不是男人?还是不是男人了!”平仄的手掌大力地拍打着他的脊背,“啪啪”作响,“是男人,就要玩得起,放得下,懂不?溪纯,去吧!兄弟给你撑腰!” 苏溪纯怀疑自己的背已经被他拍得跟煮熟的虾子螃蟹一样赤红一片了。 “轻轻碰一下而已,又不是舌吻,没关系的。”施涧桑也跟着笑,笑着特别得阳光灿烂。 两个人被推推搡搡地一起站到中间。 苏溪纯比祝鹤矮了十几公分,还眼观鼻鼻观心地低着头。然后又在一片“抬头抬头”的催促声中,不情不愿地昂起头,与祝鹤对视。 走近了,能闻到祝鹤身上的香水味道,淡而清新,若有若无的,让人很舒服。相比起苏溪纯的局促忸怩,祝鹤要淡定大方得多。他抬起一只手托住苏溪纯一边脸颊,微微抬起他的下巴,另一只手扣住他的后脑,牢牢固定住他的脑袋。 随后,靠近,欺身,将自己的嘴唇压到苏溪纯的唇瓣上。 一秒后,双唇分开,脸颊后脑的禁锢消失,两人拉开了距离。 一个干脆爽快,毫不拖泥带水的吻。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各自回到自己的位置,像是商量好一般,默契地都没有去看对方。 平仄迫不及待地拿胳膊肘撞他,一脸八卦兴奋:“什么感觉什么感觉?” 苏溪纯没好气地送他一个白眼:“滚,没感觉!”随后眼珠一转,嘿嘿贼笑道,“你想知道的话,去跟施涧桑试试呗!反正抱都抱过了……” 平仄:“你滚!” 苏溪纯嘴上哼哼几声,心里却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刚才的情景。 什么感觉? 嗯,感觉就是,祝鹤的手,可能是接触了冰水,微凉而干燥;祝鹤的唇,柔软而温暖。他身上除了那股淡淡的香水,还有一点点长岛冰茶的酒气。苏溪纯也点了长岛冰茶,嘴里鼻尖也有那一股味道,但就在刚才那一瞬间,他却能清晰地分辨出来,哪一缕裹夹着酒味的气息是来自对方。 其他就没有什么了,那一吻太短暂,快得他连心跳都没来得及加速,就已经尘埃落定了。 夜渐深,大冒险的盒子里还剩下最后一个纸团。 单薇:“再玩一轮我们就结束了,然后出去吃夜宵,怎么样?” “好好好!”众人纷纷应和。 好巧不巧,祝鹤再次“中奖”。 他从容地拿起那个刻满了黑红点的小四方块,这次却没有很快抛出,只是拢在手气轻轻地晃着,像是要为这最后的一局,留下个悬念,吊着大家的胃口。 当看见三个点面朝上时,有人遗憾地叹嘘,毕竟比起真心话这种就算是说了假话也不会有人知道的玩法,大家还是比较乐意看被大冒险捉弄到的人。 可是有些人就不是了。 单薇:“有人要向祝鹤提问吗?” 林可举起了手。 “我。” 苏溪纯有些惊讶地瞥了他一眼。 单薇望了望他闪着精光的双眼,眉心不易察觉地蹙了一下,不知为何心里泛起一丝不太妙的感觉。 她看了看祝鹤,后者面色如常,没有反对。于是她定了定神:“好,你要问什么?” 林可嘴角在笑,眼中却是浸透着一股子的敌意,一丝说不明道不清的情绪。 “我想问祝鹤,你是gay吗?” 第3章 03 像是有谁按下了暂停键,一时间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动作,目光齐刷刷地从林可身上移射到问题的主角。 苏溪纯怎么也不会想到,林可竟然会问出这个问题,脸上震惊的表情一览无余,口中含着的一口酒水差点喷了出来。 平仄咬了咬吸管,看看林可,又看看祝鹤,眼珠子溜来溜去。然后瞥见了坐在一边的施涧桑,后者倒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面上未见惊色,低垂着眼,默不作声地抿了一口酒。 “林可!”还没等祝鹤说话,单薇就先忍不住了,语气夹带着明显的怒意,“你什么意思?你凭什么这么说!” 林可单手拿起面前的酒杯轻轻摇晃着,杯子里的酒已经喝完,只剩下几块化了一半的碎冰,随着他的动作“叮叮当当”地互相撞击着玻璃杯壁。他像是没有意识到自己提出的问题是个多么爆炸性的消息,说话依旧慢条斯理,语气平淡如同白水:“上学期期末考试之后,我跟几个朋友出来玩,就瞧见祝鹤进了一间酒吧,离这里也不远,这条街走到底就是了。我朋友告诉我,那是一家gay吧。” 说着,他放下酒杯,盯着祝鹤,笑了笑,“我只是有些好奇而已。祝鹤,平时我们也不是很熟,不同专业的嘛,也没有一起在哪个社团待过,就算想问也没什么机会和立场。今天算是个特殊时刻吧,你知道,真心话的问题如果问的不痛不痒就太没意思了,是吧?不过你要是实在不想回答,也没什么关系,游戏而已么。” 单薇晚上化了妆,跟他们玩闹了几个小时后,依旧光鲜亮丽,皮肤白皙动人。可是,粉底盖住了脸色,美瞳却压不住她眼底的焦虑。她强自镇定,欲再说话,却见祝鹤对着她小幅度地摇摇头,掐住了她的话头。 祝鹤坐直了身子,二三十双眼睛无声地盯着他瞧。 他将面前还剩下三分之一的长岛冰茶一饮而尽,“哚”的一声把空杯子定在桌子上。 所有人都等着他说话,给出一个解释。 “这个问题,我不打算回答。破坏了游戏规则,让大家扫兴,实在不好意思,这样吧,今天大家在这里的所有消费都由我来出,算是赔罪了。”他说得倒是一派轻松,一如往常的和气,脸上不见半分被冒犯的怒色。 一言毕,他站起身抽出那张薄薄长长的消费清单,两根手指夹着轻飘飘的单据,举到面前向在座的人晃了晃,带着歉意地笑笑,说:“明天早上我还有事,就先回去了,真的不好意思。你们跟着单薇继续吧,玩得开心,不过也不要太晚。对了,海葵组的成员,记得回到寝室后给我发个信息报平安,微信短信什么的都可以,不然我会打电话查的哦。” 有人还想挽留,他却潇洒地挥了挥手,根本不给人说话的机会,头也不回地向柜台走去,剩下二三十个人面面相觑。 林可随后也回去了。 那天的气氛一度尴尬到极点。 幸亏单薇是个负责的领队,还是带着大家去附近的夜排挡吃宵夜。有吃有喝,众人的心思才又渐渐活络起来,暂时忘记了刚才那段不怎么愉快的小插曲,开始没心没肺地放肆享受夜生活的美好。 只是那个没有被回答的问题,如被丢入石子的水面,在每个人的心底,或多或少地激起了一系列的波痕,各自都隐隐有些许的想法。 如果不是话,直接否认就好。而这样子避而不答,实在是惹人猜疑。 “喂,你们说,祝鹤他是不是那个呀?”一回到寝室,苏溪纯便迫不及待地问开了。 他虽然语焉不详,旁人却听得明白,但仍是装作不懂,说:“哪个呀?” “别装傻!”苏溪纯在平仄后背拍了一下,“涧涧,你们一组的,在一起时间久,你来说说。” 他顿了顿,突然抬起一只手捂住嘴巴,眉头皱得跟包子褶一样:“他今天还亲了我!” “那只是游戏而已,又不是他主动亲的你。况且,就你这样,”平仄一边准备洗漱,一边嘴上还不依不饶,“如果祝鹤真的喜欢男的,那也肯定不会看上你的,你关心这么多干什么……” “呸,谁要他喜欢!”说完,苏溪纯一头把自己关进了厕所,还把门带得“砰”一声响。 在他闪身进去的时候,平仄从镜子里,看见他的脸和耳根都红了红。 啧,有趣。他暗自心想,刷了会儿牙,却又从镜子里瞧见施涧桑反向跨坐,双手交叠搭在椅背上,眼睛瞬也不瞬地看着他。 平仄愣了一下,问:“怎么了?” 施涧桑明显犹豫了一下,才说:“你对今天晚上的事,怎么看?” “啊?”平仄没反应过来,“什么怎么看?” “就是,”施涧桑吸了一口气,道,“如果祝鹤真的是gay的话,你对他怎么看?” 平仄又“啊”了一下,眨眨眼,想了想,含着一嘴的泡沫,有些口齿不清地说:“不怎么看啊,他是gay又有什么关系,我又不喜欢他,我是说那种喜欢,他也应该不会喜欢我的吧,反正怎样都不会对我有什么影响,和我也没什么关系啊。” 施涧桑“哦”了一声,没再说话。 平仄吐掉满嘴泡泡,漱了漱口,洗了把脸,甩着手上的水珠走到他面前,盯了他一会儿。 “干嘛?” 施涧桑被他弄得有些不自在,正要转过身,就听见平仄一脸我知道了什么的高深模样,打探着说:“你该不会是喜欢祝鹤学长吧?” 施涧桑回答得干脆:“我没有喜欢他。” “那他对你有意思?” “没有。”这次更加干脆利落。 “那不就得了,跟你也没什么关系,你老是想着这个干嘛?我其实是觉得林可今天有点过分了,不管怎么说,那是祝鹤学长的隐私。虽然人多少都有好奇心,但一直念念不忘地惦记着死命追着问也太不道德了。”他边说边啪啪地往脸上拍着爽肤水,“至于同性恋这个事,我的思想还是很开放的,理解接受不歧视……” 平仄一直在滔滔不绝,也就没注意过,在他问施涧桑是否喜欢祝鹤的时候,施涧桑说的是“没有喜欢祝鹤”,却不是说“我不是同性恋”。 周五晚上的迎新表演,节目都是各个社团组织的,整场表演时间不长,差不多将近两个钟头,却是精彩纷呈,掌声迭起。 倒数第二个节目是一个舞蹈秀,也是全场最大的亮点。街舞的部分,领舞的那个人在灯光下摆动身躯,四肢灵活有力,每一个动作都恰到好处,健气鲜活而又魅力性感,让人从生出一股蠢蠢欲动的心痒感受。 座位是按照迎新时候的分组来安排的。施涧桑那组与平仄苏溪纯他们不坐在一处,相隔有些距离,平仄他们偏后一点,故而看不清台上人的脸,却是莫名觉得有些眼熟。直到前面有人喊出名字,好像就是从施涧桑那组传过来的。他们才意识到,原来那人就是祝鹤,学校舞社现任社长。 “真的假的,他这么厉害……”苏溪纯嘟囔着,却在他下场时情不自禁地跟着鼓掌。 “羡慕吧,别人可是有技能傍身。”平仄嬉笑着,随即又想到什么,倒是收了收玩笑,说,“差点忘了,你也有技能。唉,看来只有我一无是处了。” 苏溪纯眼前似乎还留着方才那人的影子,这边不甚在意地随口笑道:“我哪里有什么技能,去要饭可能都会饿死……” 迎新周结束的那个周日,920寝室4号床位的主人才出现。 邵嘉晨打开门的时候,苏溪纯和平仄各自趴在床上玩手游,施涧桑坐在下面看视频。听到动静,三人齐齐向门口望去,看见一只脚被厚厚白色绷带缠裹的人站在门口。从他身后进来一对颇有气质的中年男女,帮着把行李箱拿进寝室。 “呃,你们好,我叫邵嘉晨,这是我爸妈。”见屋里三人都直直盯着他不说话,邵嘉晨下意识地笑了一下,做了自我介绍。 他的脸挺圆润,大概就是祖辈口中的福气相貌,人高马大的,看上去应该是一个好脾气的人。 平仄和苏溪纯两人蹭蹭两下飞快从床上下来,三人各自回了一句“你好叔叔阿姨好”,互通了姓名和专业。 苏溪纯关心地问了一句:“你的脚怎么啦?” 邵嘉晨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哦,这个就是前段时间出去玩,然后滑雪的时候,不下心摔骨折了,所以就晚了一个礼拜到学校。” “啊,严重吗?” “还好,已经好了很多了,注意一点的话,平时生活应该没什么问题。” 一旁的邵妈妈温柔地笑笑,说:“基本上他还是可以自理的,就是万一有什么事情实在不太方便的,这段时间里面可能要麻烦一下你们了。真的很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哦,给你们添麻烦……” “不会啦,阿姨,”平仄赶紧接道,“没关系的,我们会照顾他的,分到一个寝室就是缘分啦,是吧?”说完眼神示意了那两人。 苏溪纯和施涧桑也纷纷应和。 那边邵爸爸和邵妈妈还在说着感谢的话,并且提出请920寝室的几人吃饭。 三人婉拒,但架不住对方父母和声和气地再三邀请,盛情难却,只要跟着去蹭了餐饭。 不过,920寝室的四人总算是到齐了,他们将伴随着校园中最早一轮的桂花淡香,开始他们人生中最美好的旅途。 大一都是一些基础课,有大专业课,例如数理化,还有小班课,每个小班由14或15人组成。小班课程在大一尤其重要,站了总学分的百分之四十。 平仄他们四人全都被打散分到了不同的小班,上课的时间和地点都不一样。早上的课最早是九点。大学生一般都睡得较晚,常常打游戏或看剧聊天到十二点多,犹自兴奋难眠。故而,在新学期查课表的时候,人人都希望自己早上九点的课能少一点,再少一点。 这天,苏溪纯被八点半的闹铃震醒,眼睛酸胀难受,睁都睁不开。他摸摸索索找了半天,终于将催命般的手机闹铃按掉,继续放任自己沉迷梦乡。 直到钟楼那边传来隐隐约约的正点钟声,到寝室这边已经减弱了很多,远远不及手机闹钟来得响,却如一记当头棒喝,让正在迷迷糊糊半梦半醒的人一瞬间宛若从头到脚浇了一盆水,一个激灵从床上蹦起来。 “卧槽!完了完了迟到了!我滴个乖乖我怎么把闹钟关了啊!”苏溪纯一边脱口而出一堆乱七八糟的话,一边手忙脚乱地套好衣服,两分钟洗漱完毕,来不及拍掉脸颊上的水珠,从桌上抄起书本,拔腿就往外跑。 九点的课九点才起床,不迟到才有鬼。 苏溪纯所在小班的老师十分严格,在她的课上,迟到绝对是一件大事。 苏溪纯紧紧捂着课本,灰溜溜地接受着批评,并且在向全班同学道歉之后,才被允许坐到位子上。 抱着课本是因为快到教室的时候才发现,他拿错了课本,手上这本不是这堂课的。他只能死死挡着,不然被发现肯定又要挨批。不过好在这节课上用到课本的时候不多,也就蒙混过去了。 而道歉,是这个衣饰熨烫整齐,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女老师认为,因为他的迟到,他的突如其来,打断了正常上课的进程,打乱了自己的教学,也浪费了大家宝贵的时间,哪怕只有短短一分钟。这一点他是认同的,所以道歉的时候倒是十分诚恳。 待下课已是十二点。苏溪纯没吃早餐,早已饿得不行,直接往食堂奔去。 买完饭菜,一眼扫过饭厅,眼尖地瞧见了正独自一人用餐的单薇。自从迎新周结束,苏溪纯算算,已经有一个多礼拜没见她了。单薇看上去有点憔悴,两眼没什么神采,虽然化了妆,气色却没有得到多少提亮。 他一走近,单薇抬眼就看见了他,笑了笑,招呼他过来坐下。 苏溪纯有点奇怪:“你一个人啊?” “是啊,怎么了?” “哦,就是很奇怪啊,你们女生不都喜欢一起行动么?” 单薇“噗”地笑出声来:“什么一起行动啊,又不是连体婴儿。她们都有自己的安排,我也是啊。” “哦,好吧。”苏溪纯不好意思地笑笑,随后又想到了什么,问的时候却是不由自主地带了一丝小心:“那,祝鹤学长呢?你们不是男女朋友吗?他不陪你一起啊?” 一听他提到祝鹤,不知道是不是苏溪纯的错觉,他觉得单薇本来看上去就不太好的脸色又暗了几分。 “他和我不是一个专业,时间更难凑在一起,所以平时基本上,我们不太在一起吃饭的。”单薇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十分平静,听不太出来有什么失望或者不满在里面,像是在叙述理所应当的事情一样。 “哦。”苏溪纯吃了几口饭菜,看着单薇在一口一口地喝着汤,斟酌了一下,还是关切道:“你身体不舒服吗?看上去很累的样子。” 单薇舀汤的动作顿了顿,慢慢地把这一勺的汤喝下,才道:“我脸色不好吗?可能是昨天晚上没休息好吧,女孩子每个月都会有这么几天的嘛,你懂的。”她眨了眨眼,这个动作让她看上去有几分俏皮,有所意味地冲苏溪纯抿嘴一笑。 “哦哦。”苏溪纯的脸红了红,又发现自己好像一直都在哦来哦去,登时觉得有些尴尬。 倒是单薇并不介意,她还关心起了苏溪纯的近况:“你们上课已经一个礼拜了吧,怎么样,还习惯吗?” “还好吧,没有不习惯。” “那就好,”单薇点点头,突然又问,“对了,你的小班是分到哪个老师教啊?” 苏溪纯说了他们班老师的名字。 “啊,我知道她!”单薇眼神亮了亮,“她是学校四大‘女魔头’之一,你好惨啊。” “谁说不是呢!”苏溪纯原本是不想把自己今天上午的糗事说给别人听的,但在听到单薇这么说了之后,突然就像是找到了人可以诉苦,一个没忍住,竹筒倒豆子般的把迟到被骂的事情给说了。 单薇一直保持微笑听他吐苦水,完了才说:“我听说过,她就是这样的,以前祝鹤也因为迟到被她骂过。” “祝鹤?”苏溪纯一愣。 “是啊,祝鹤大一的时候,也是被分到她的班。她虽然很严,但是是个很好的老师,你多学学,有好处的。” “哦。”苏溪纯默默地应了一声。 “对了,之前好像听你说过,你想转专业是吗?” “嗯,是。”苏溪纯一听这,立马正了正身子,认真问道,“学姐,这边转专业的话,是怎么个流程啊?容易吗?” 单薇想了一下,耐心道:“转专业的时间主要是在大一下学期或者大二上学期,能不能转,完全是看成绩,有个好成绩自然就容易啦。你大一上的时候,哎,就是现在了,努力一把,争取在下学期就转了呗,不然拖到大二的话,可能到时候还要补一些其他的课,那样就会麻烦一点了。” “哦,我知道了!谢谢学姐!”苏溪纯一脸感激。 “不用谢。”单薇擦了擦嘴,又想到了什么,说:“对了,我一会儿回去发你一个reading list吧,上面列出的文章资料都是跟你们写论文和期中期末考试有关的,不做准备不看资料的话,考试只怕是难过。” 苏溪纯用力地点点头。 单薇笑了一下,说:“其实这些书籍资料,你们老师也会给你们列的,只不过就是一些实体书要去图书馆借阅。僧多粥少嘛,到时候很可能被人借光了,所以你可以早点借来看看,加油吧!” 单薇与他说了会儿话,似乎也精神了一些。苏溪纯将她送回宿舍后,自己也往寝室方向走,中途正巧遇上买完饭外带回来的平仄,挎着个包,手上拎着四五个食品袋。 “哇,你吃这么多?” “没有,这是我和晨哥的。他今天下午的课,我就帮他带个中饭。” 寝室中的几人年岁相近,生日前后也就差了几个月。最为年长的其实是苏溪纯,其次是邵嘉晨和平仄,施涧桑是最小的。但苏溪纯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可以做出表率的样子,于是920寝室实质上的老大哥是邵嘉晨,大家都叫他一声哥,这没人有意见。 只有施涧桑很郁闷,他觉得自己年龄虽小,但自认为外表看起来是很成熟的,叫声哥也不过分,可是平仄和苏溪纯偏不肯,对此平仄是这么解释的。 “叫你施哥,听起来跟叫师兄一样,才不给你占便宜。而且你不觉得其实‘涧涧’跟‘涧哥’也没什么区别好么。”平仄说到这竟然忍不住噗笑了一下,随即又憋回去了,表情怪异。 施涧桑哪里会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中华文字博大精深,同音字什么的都是玩不腻的梗,谁知道嘴上叫着的和脑子里想的是不是一样呢。平仄和苏溪纯两人是一丘之貉,邵嘉晨也由着他们,施涧桑怀疑以后要是互相之间闹个什么事情,他们内部十有八九会分裂成3v1的情况。 不过就称呼这事上,他也就嘴上吐个槽而已,当然是不会往心里去的。 他们回到寝室,看见其他两人也在。平仄看见施涧桑,表情忽然变得十分古怪,像是在躲着什么似的。而施涧桑一看到平仄,立马扯开一个笑容,看上去就像是揪到狐狸尾巴的猎人。 苏溪纯又不傻,哪里看不出这俩人有事,他一下来了劲儿,瞅瞅埋头扒饭的平仄,又瞅瞅装模作样看手机的施涧桑,赶紧趁热打铁地追着问:“怎么了怎么了?你们两人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平仄嘴里还含着食物,闷闷地打断他的问题。 苏溪纯哪里肯放过他:“快说快说,是兄弟是朋友就说!” “好,从现在开始,我跟你解除一个小时的兄弟朋友关系。” “……” “其实也没什么,”还是施涧桑跳出来挽救了一把他们即将”破碎”的情谊,“就是他走错教室了。” “哦,那有什么不可以说的,”苏溪纯略失望,“他走到你教室里去了?” “这都被你发现。” 听起来好像是没什么,不过平仄回想起上午那一幕,还是尴尬地恨不能立刻跳进学校的湖里去。 平仄上课的地方在三楼,他边玩手机边走路,时间还很充裕,不像迟到的苏溪纯一样要百米冲刺般地赶。他跟着人群出了电梯,左一拐右一拐熟门熟路地走到教室门口,这时门竟然自动打开了,他下意识便走了进去…… 坐满了人的教室一瞬间寂静,继而冒出两三声笑,接着迅速扩大到全场的哄笑。老师一只手还搭在门把手上,整个人都愣住了,面上疑惑,还有一点点的惊吓。 平仄身上的血液刹那间冲到头顶,看见坐在第一排的施涧桑后,脸上更热了。他匆匆说了句“对不起”后撒腿就走。 走之前瞅了一眼门牌,靠,四楼。 他才想来自己光顾着玩手机,忘了按电梯。不过说起来也是够倒霉,一电梯的人除了自己恰好都去四楼。 估计是施涧桑的老师正在示范讲解着什么跟门有关的内容,所以走到一边开了门,然后自己就这么突然闯入……唉,真是,要不要这么刚好啊。 “哎,别想啦,你衰我也衰,我今天早上迟到还被骂了呢。”苏溪纯一副很大度又仗义的样子,拍拍他的肩膀安慰。 随便扯了几句,苏溪纯便脱了鞋爬上床玩起了手游。过没多久,看见单薇发来一条消息。他点开一看,一溜儿的文章名和书名。 苏溪纯粗略地翻看一下,决定先借两本,反正多了也不会看,搬来搬去还嫌重。 “干嘛去啊,你下午还有课?”平仄见他要出门,随口问了一句。 “没,去图书馆,借两本书。” “哦,这么认真啊,这才开学呢,”平仄嬉皮笑脸地说,“苏学霸,你的大腿我先预定个位置!” 苏溪纯笑骂了句“滚蛋”。 “哎,那你顺道帮我也借两本书吧,我刚刚查了下,书的位置发给你,行不?”平仄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苏溪纯无情地拒绝:“不行。你忘了刚才说的要跟我解除朋友关系一小时?自己去。” “已经过了呀。”平仄笑得无懈可击,“我们自动重修旧好啦。” 苏溪纯惊奇:“一小时这么快?” “是啊,快两点了,晨哥都要去上课了。” 一开始的时候他们担心邵嘉晨行动不便,怕他走不了路,还打算轮流护送他去教室,但邵嘉晨坚持说不用。后来见他两手医用拐杖用得贼溜,三人也就放了心。 苏溪纯最终还是答应帮平仄借书,想了想,还是把书包带上了。平仄这个人,最大的缺点是懒,最拿手的技能是睡,一天到晚就想和枕头被子搞3P。 N大图书馆的图书室和自习区并在一起,有的房间里书架间隔出一块较大的空间放置两排桌椅。 苏溪纯抱着三本书走进二楼西向走廊最尽头的房间,去找到最后一本书。他循着架子一排排地走过,然后就在宽阔的自习处看到了一个熟人。 刚开学,泡图书馆的人还不多,这边又相对偏僻,来人更少。但即使是在人堆里,这个人也不会被埋没,就像在舞台上,他一眼就被他吸引。 好像自从迎新表演晚会之后,他跟祝鹤就没再见过面,也从没在路上有过偶遇。如果有,苏溪纯自觉能认出他来。但迎新晚会上,祝鹤百分之百没看到过他。 所以,两人的上一次见面,还是在那天玩真心话大冒险的晚上,也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 苏溪纯像是被卡住了发条的机械玩偶,神情动作开始变得不自然,觉得浑身都不自在,老不自主地想起那个浅浅的,温暖的,被看做游戏的亲吻。 明明不是初吻,也不知道自己在尴尬在意着什么,一张老脸都有些发烫。 图书馆的空调真是太不给力了,他默默地想。 祝鹤恰巧抬头,也看到了他,表现得十分自然从容,跟看见普通朋友一样,还对他笑了一下,点头致意,算是打招呼。 苏溪纯跟着僵着脸笑了笑,随即撇开脸不去看他,尽力把心思放在找书上面。然后,他觉得自己以后有必要买本黄历放在寝室,每天翻翻看看。 就像今天,根本不适合出门啊! 第4章 04 苏溪纯一点一点往里面挪动步子,目光扫过书脊底部的序号,很快找到了目标书本的位置,在最上面一排的书架上,而祝鹤刚好就坐在那格书架的下面。 他背对祝鹤,一条胳膊抱着之前拿的几本书,只能用另一只空余的手去抽取。这一排书本放置得有些密集,他抽取的时候还夹带出了旁边的书,苏溪纯来不及去接,那本书就从书架上掉了下来。 书并不厚,但是硬壳封面,他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接着听见书本落地的闷声,同时又有什么东西倾倒,塑料磕到桌面,伴着些微液体晃荡的响声。 苏溪纯心里一紧,赶紧回头一看。果然,他刚才后退的时候动作幅度大了些,不小心碰翻了祝鹤放在桌角的那杯柠檬水。 柠檬水剩得不多,所以并没有倒出很多,而且离祝鹤的书本也比较远,没有打湿什么重要的资料。但是苏溪纯不知怎么的就很紧张,他把手上的书往旁边空位一放,手忙脚乱地从包里掏纸巾,一个劲地说着对不起。 祝鹤都还没做什么,这边苏溪纯已经三两下收拾好了“肇事现场”,扶起杯子擦干水渍,做完了嘴上还在蹦着道歉的字词,让他一句话也插不上。 “没事。”祝鹤终于找到机会把这两个字说出口。“我都没说什么呢,你干嘛什么慌。”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带了一点点笑意,或许是看见方才苏溪纯的样子觉得有趣,一点都没有责怪的意思。 苏溪纯的脸上有点发热。他不忘把掉在地上的书捡起来放回架上,重新抱起书本,冲祝鹤挤出一丝笑,说句没事我先走了。后者还挥了挥手,向他说了句拜拜。 苏溪纯出了房间,走没两步就开始跑了起来,“踏踏踏”地绷着一股劲儿冲下楼梯,直到跑到大厅,办理借阅手续的时候,才虚虚喘着气。 他回想起刚才的情景,自己的表现简直像是落荒而逃。 他是有点体会到平仄走错教室之后想跳河的感受了。很多时候,不管过去了多久,令人尴尬的那些事情一旦回想起来,那时那地那人那事,想要跳河钻地的心是很难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渐渐变淡的,反而是历久弥新。 不过,若是有时间回想过去,肯定是当前的生活太过空虚。苏溪纯边往寝室走边反思着,看来下阶段试着找个妹子,然后忙学习忙恋爱,就没工夫瞎想了。 他如此这般地想着,突然觉得前路美妙,连带看见路边拖着大肚子走过的几只肥鸭都顺眼了起来,几乎忘记了之前被它们追着赶着以致自己仓皇逃窜的不共戴天之“仇”了。 “哎,问你们,Z省内有没有哪个地方风景秀丽适合放松休闲的?”邵嘉晨一边问,一边咬开一个蛋黄莲蓉月饼,橙黄的油水顺着咬下的切面流出,带出一股浓浓的咸蛋黄的香气。 中秋假期刚过,寝室里除了苏溪纯,都各自回家了一趟,节后归来人手拎了一袋月饼。 单薇听说苏溪纯没回家,特地给了他几个月饼。他拿着袋子感动得稀里哗啦的,哪知单薇紧接着一句:“反正祝鹤送了很多过来,我一个人也吃不掉,这东西容易坏。” “……” 苏溪纯回到寝室拿出来一看,大惊! 榨菜鲜肉陷,这是什么邪教月饼?但是从小被父母老师谆谆教诲不能浪费粮食,而且说实话,闻起来还蛮香的,于是他就试尝了一口。 从此沦陷。 “发明榨菜鲜肉月饼的人一定是天才。”这句话是这两天从他口中出现频率最高的。 “晨哥,我也要吃!”苏溪纯被邵嘉晨勾得馋了。 平仄:“晨哥我也要。” 邵嘉晨给他们每人丢了两个过去,又看施涧桑:“涧涧你要嘛?” 施涧桑摆摆手:“不要了,我不吃蛋黄。” “啊,居然有人不喜欢吃蛋黄莲蓉!它这么好吃!”邵嘉晨惊讶。 平仄半个身子探出床边,撕开包装,把废纸往地上一丢,说:“他喜欢吃邪教。” 邵嘉晨:“什么邪教?” 平仄:“五仁。” 苏溪纯:“果然是邪教。” 邵嘉晨:“果然是邪教。” “话说,这你都知道?平平,告诉我,你们是什么时候背着我勾搭上的?你要抛弃我了么?”用这种贱兮兮的语气说贱兮兮的话,肯定是苏溪纯。 “你滚吧。”平仄连眼睛都懒得抬一下。 施涧桑大手往桌子上一拍,表示不服:“五仁怎么了?五仁怎么了!不要看不起五仁,它会哭泣的!”还学着邵嘉晨刚才的口气,“它这么好吃!你们肯定没有吃过正宗的五仁月饼!真的很好吃!” 其他三人同时扁着嘴摇摇头,一个个的表情跟邓布利多摇头的GIF图简直神似。 哦,预想中的3v1没想到这么快就实现。 嗨呀,好气啊。施涧桑觉得自己在寝室的地位岌岌可危,必须想办法挽救一下,顺便替五仁月饼正名,它才不是月饼届的屌丝。 “你们觉得不好吃是因为市场上大多数的五仁月饼做得都不好。来,给你们尝一尝我带的,这家做得五仁很好吃,现场手工做现场包的,虽然卖相差点了。我妈当年也是偶然找到的,我们家吃了很多年了。”说着从柜子里拿出一个扁扁的用油纸包着的月饼,拆开切了一块下来。 “我不要,我会窒息的!”平仄捏着鼻子叫。 “吃一口嘛,相信我。” 于是平仄张开了嘴。 不知是因为施涧桑脸上杀伤力max的笑容,还是那句“相信我”,亦或只是人家都喂到嘴边了。 三人看着平仄脸颊一下一下地动,喉咙咽了几下,然后直直地瞪着施涧桑。 “怎么样?”被他这么直勾勾地瞧,施涧桑不由地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有些期待又有些忐忑地问。毕竟每个人口味不一样,万一平仄真的觉得不好吃呢。 平仄在三双眼睛的注视下,露出舌尖舔了一下嘴唇,说:“再,给我来一块呗。” “给你给你都给你!”施涧桑明显很愉悦,笑得眼睛都只剩下一条缝了。 其他两人见状,也试了一下。 苏溪纯:“可能以前我吃的都是假的五仁吧……” 邵嘉晨:“同意……” 五仁月饼的胜利。 “诶,你们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Z市附近有哪里适合放松度假啊?就两天一夜的那种。” 平仄擦了擦嘴:“床。” 苏溪纯:“床。” 施涧桑想了想:“床。” 邵嘉晨:“……” 邵嘉晨:“你们这样让我很绝望。” 平仄翻了个身,笑得有点欠揍:“晨哥你要干嘛?约妹子啊?那床真的是个好地方哦。” “平平你真猥琐!”苏溪纯一脸嫌弃。 施涧桑居然点头附和,表情看上去十分痛心:“平仄,真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我就,就是开个玩笑嘛!” 平仄百口莫辩,干脆把他们一起拖下水,“说起来好像你们就从没想过那种事一样。哎,别说‘没有’,我是不信的。” “不管你信不信,我是真的没有想过。”施涧桑说这话的时候,眼睛认真地看着平仄,目光干净得仿若至清无鱼的潭水。 真的假的,这人这么纯情的说……平仄被他看得心里渐渐泛起了一种奇异的滋味,可惜还没好好体会,就被苏溪纯打断:“你爱信不信,我也是没有想过的。” 平仄面无表情:“你滚吧,老子信你才有鬼。” “咳咳,”邵嘉晨直了直腰板,一本正经地说,“其实是这样,国庆长假要到了,我们寝室还没有一起出去过吧?就趁这次机会一起出去走走呗,我刚刚查了一下,那个水乡古镇你们听过吧?看照片感觉好像蛮不错的样子,离S市也挺近的。”说着给他们看了一下照片。 “可以啊,去呗,我没意见。”哪里有得玩,哪里就有苏溪纯。 “我也可以。” 其他两人都同意了,施涧桑自然没异议:“挺好的,那就去吧。不过那里听说是个5A景区,再加上十一黄金周,人很定很多,要先预订房间。就我们四个人吗?” “房间没问题,我来订!”邵嘉晨特别积极地自告奋勇接下这项任务,随后犹豫了一下,“呃……就是,那个,可能会有别人一起,你们介意吗?” 平仄眉毛一挑:“呵,还说不是为了约妹子。” “约呗,我不介意的。”苏溪纯拍了拍邵嘉晨的肩,鼓励道,“放心大胆追,哥们给你助攻。” “我也不介意。”施涧桑脸上带着笑,与平仄对视。 平仄不着痕迹地收回目光,说:“我当然没问题啊,人多热闹。” “你们有想约的人吗?哎,约点女生呗,我怕妹子跟我们一群男的一起,会拘束尴尬。”邵嘉晨倒想得多些。 苏溪纯划开手机屏幕:“我问问单薇。不过感觉她最近心情不太好的样子,不知道会不会答应。” 施涧桑:“咦,你不是说放下了吗?” 苏溪纯:“啧,普通朋友就不能一起出来玩了?” 施涧桑:“可以可以,当然可以。” 单薇过了一会儿才回复,说自己要考虑一下,明天之前给答复。苏溪纯刚回了一个“行”,就听见施涧桑说:“那我问问鹤哥有没有空。” 苏溪纯一时没反应过来,脱口问了句:“鹤哥是谁?” 施涧桑:“祝鹤。” “……”苏溪纯小声咕哝着,“这俩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施涧桑听见了,却只是笑而不语。 秋季的天空湛蓝高远,纯净透彻得似是能够涤荡人的心灵。蓝天碧水,青砖黛瓦,白墙褐檐,一排排古朴的房屋,一只只穿梭在河道的乌篷船,水阁,桥梁,石板巷,这就无数次出现在文人骚客梦中的江南。 单薇最后还是没有来。他们一行六人上午出发,中午就到了这个著名的水乡古镇。 脱离了城市的喧嚣,一切仿佛都慢了下来。 几人吃完饭,先去住的地方放置行李。邵嘉晨订了两间双床房,两间大床房。苏溪纯挽着平仄挑了一间双床,施涧桑和祝鹤也同住一间双床房,余下邵嘉晨和那个妹子各自一间。妹子名叫余昕沅,和平仄苏溪纯一个专业,长得挺漂亮,可爱活泼型的,性格外向,举止大方,和五个男生出门一点也不见忸怩,一路上聊得十分愉悦。 平仄他们私下问邵嘉晨,他和余昕沅发展到了什么地步。邵嘉晨那么一个高高大大的人被问到这个时,竟也像个姑娘般羞涩起来,说是还没有表白。 苏溪纯一脸的恨铁不成钢,平仄捏着他的脸说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他和施涧桑倒是一致认为,来日方长,不着急,慢慢来。 几人花了两个小时不到的时间粗略地沿着主要道路走了一圈,最后在一处酒吧茶厅外歇下,点了饮料,看着来来往往的船只,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欣赏着精致秀丽的水街景致,享受这难得的静谧美好。 然后过了二十分钟,平仄点开了手游。 祝鹤拿起相机,说:“我去附近再看看。” 施涧桑拿了东西,站起来说:“我去对面了。” 苏溪纯拎上背包:“我也去。” 邵嘉晨一看人走了一半,对余昕沅说:“那我们也再去转转吧,有些地方还没走过。” 余昕沅看了看平仄:“平仄要一起吗?” “不了,我有点累了,想再休息一下,你们去吧。”废话,他才不想当电灯泡咧。 “你一个人可以吗?” “放心,我这大个人又不会丢,况且涧涧就在对面,我一眼就能看到他,也不算一个人了,你们去吧。” “哦,那我们走啦,有事电话联系,拜拜!” “拜拜。” 平仄抬眼看了看对岸,施涧桑已经架起了画板,翘着二郎腿开始写生。苏溪纯也带了画板,这会儿不在他视野内,应该是去了别的地方取景。 苏溪纯是单纯喜欢画画,而施涧桑十有八九是为了交作业。他是建筑系的,大一整学年都要练习绘图,他们老师好像什么都让他们画,不仅仅局限于建筑。一开学施涧桑就疯狂地买各种绘画材料,不禁让平仄感叹,建筑系真费钱,而且出来玩还不忘赶作业,也是没的说了。 平仄一个下午就坐在那里,喝了四五个大杯饮料,看两部电影打发时间。待金乌西沉,天边晚霞烂漫,几个人才重新聚到了一起,去酒店吃自助晚餐。为了方便,他们就住在古镇里面,从房间的窗户望出去就是河道和对岸的人家,闲来无事就半躺在藤椅上看风景,也是十分惬意的。 晚饭后,几人又去坐了游船,在水上晃晃荡荡了半个小时,再沿路走回。 黄暖的灯光,来往的人流,一盏盏挂在屋檐带着喜庆味儿的彤红灯笼,一把把映着华光更显绚丽精致的油纸伞,夜色中的古镇丝毫不显寂静冷清,却又不同于城市夜晚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喧嚣鼎沸,它金碧辉煌,温馨祥和,沐浴在柔和的晚风中,无声地沉淀着千年的荣辱兴衰。 回到酒店才八点不到,对于他们来说,夜生活才刚开始。施涧桑带了牌,于是大家就一窝蜂地聚到他的房间。 众人玩到将近十点才散,虽然轻松,但毕竟一天下来也走了许多路,多多少少都有些累了。苏溪纯动了一下,接着整个人就僵住了,按着后腰,脸皱得像个百褶包子。 祝鹤见了,问道:“怎么了?” “等,等一下,”苏溪纯嘶嘶吸着凉气,“腰疼,直不起来了,让我缓缓。” 苏溪纯的后腰受过伤,平时不能俯身弯腰太久。下午画画的时候一直在那坐着,都没怎么动,晚上打牌的时候也是保持一个姿势,于是现在腰痛的毛病又犯了。 平仄:“他腰不太好,一受累就会半身不遂。” “滚,你才半身不遂,”苏溪纯咬牙道,“哦不,你是高位截瘫,没事就躺床上cosplay霍金。” 平仄与苏溪纯认识得久,玩笑惯了,所以说话就随便了点,经常让对方滚来滚去的,互相也不计较。“你带狗皮膏药了吗?” 苏溪纯趴在床上哼哼唧唧,闷声道:“没有,我不用那玩意儿挺久了。” 平仄:“那你先在这里躺会儿,一会儿再回来吧。” 苏溪纯比了个OK的手势,嗯了一声。 “那我先去你那边。”施涧桑对苏溪纯说完,就跟着平仄走了。 “你不介意的话,”一直在旁边沉默着的祝鹤开口了,“我帮你按摩一下吧。” “啊?”苏溪纯愣愣地看着他,下意识地说,“不用了吧……” “没事,我爸腰椎盘突出,我妈就常常帮他推拿按摩,还专门向人学了几招,后来也教了我一点,反正在我爸身上是挺有效果的。” 祝鹤说着,从包里拿出了一个小瓶子。 “这是什么?”苏溪纯犹豫着问。 “精油。”祝鹤想了想,补充问,“你对薰衣草过敏吗?” “呃,应该没有吧,平时香薰也在用,没什么事。” 祝鹤嗯了一下,又说:“你疼得厉害吗?如果不是严重的话,先去浴室冲洗一下吧,记得要用热水。” “哦,好。”苏溪纯呆呆地应了。有人愿意伺候,他还是乐得接受的,僵着身子去洗澡,走路的姿势很不自然,十分可笑。 他洗得很快,但洗完了才悲催地发现,自己没拿干净的衣裤。虽然浴室里面有浴袍,但是……等一下按摩的时候,应该是要脱掉的吧,如果自己不穿内裤的话……啊,想想就觉得好羞耻。 他光着身子在浴室里纠结了五分钟,愁眉苦脸地看着自己换下的内裤,对自己贪图一时爽快答应了祝鹤而感到万分后悔。他终于还是无法接受把它穿回去,咬咬牙,打开门探出脑袋,好声好气地叫了声:“鹤、鹤哥。” 祝鹤秒应:“嗯?怎么了?” “那个,呃,”苏溪纯硬着头皮说:“你能让平仄帮我拿一下换洗衣裤吗?” “好。” 他听见祝鹤出门,然后很快回来,手指在虚掩着的浴室门板上扣了扣。 苏溪纯接过他递进来的衣裤,薄薄的那点布料握在手里,突然想到自己的内裤经过他的手,感觉也好羞耻啊…… 他简直欲哭无泪。 简单的一个热水澡,被他磨磨蹭蹭了好久。 祝鹤原本在看白天拍的照片,见他出来,放下相机,示意他趴到床上,对他说了句:“把浴袍脱掉吧。” “哦。”苏溪纯这时候也放开了些,反正是早已预料到的事。可能是刚洗完澡,脸上身上的皮肤显得一片淡红。他的身子白白瘦瘦,没什么肉,看着就像一块平板。 祝鹤挽起了袖子,仔细地洗了手,把手在热水里浸泡了片刻,直到双手泛红才出来,倒了几滴精油在手心,合掌推开,然后将手掌按向苏溪纯的后腰。 不得不说,祝鹤还是有点本事,会根据苏溪纯的反应调整下手力度,轻重拿捏得当,虽然比不上专业的按摩师,但已经足够让苏溪纯爽得快要飘起来,腰早就不疼了。刚开始的时候他哼哼啊啊地叫了几声,后来可能是觉得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跟某些不可描述的片子里的主角太像了,红着脸捂住了嘴,把叫声全部卡在喉咙里不让它们见天日。 然后憋着憋着,慢慢地,他就闭着眼睛舒服地睡过去了。 苏溪纯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 他迷糊了一会儿,突然打了一个激灵,变得异常清醒。房间里漆黑一片,身上盖着被子,鼻尖还萦绕着薰衣草的淡香。他摸摸索索找到手机,按开锁屏一看,已经是凌晨两点多了。 他借着手机屏幕的冷光,十分小心地照了照四周,发现自己并没有回房间,身下躺的八成是施涧桑的床,旁边的床上睡着祝鹤。他的呼吸绵长均匀,应该已经睡着了。 施涧桑估计是看自己睡了,没好意思叫醒他,就自觉地换了个房间,跟平仄睡一屋了。 他试着给平仄发了条微信:醒着吗? 那边平仄秒回:睡着了。 苏溪纯:…… 苏溪纯:这是自动回复吗[微笑] 平仄:是的。 苏溪纯:你这自动回复挺智能[微笑] 平仄似乎是知道他想说什么,回复道:施涧桑睡我这,已经睡着了,你们就换一下嘛,明天早上收拾行李的时候再回来。 苏溪纯:唉,好吧[撇嘴] 平仄:干嘛这副表情啊?好像委屈了你一样[白眼]这么想跟我一起睡啊[阴险] 苏溪纯:[再见][再见][再见]你滚吧。 苏溪纯:我睡了,你也早点睡,不然明天起不来吃不到早饭,我是不会叫你的。 平仄:[再见] 苏溪纯原本盯着屏幕,看着聊天框上方的“对方正在输入……”维持了三四秒,最后对方却只发来一个表情,也不知道他吞了什么话,想了想,还是不置可否,关掉了屏幕。 平仄本来已经打完了“谁要你叫,我有涧涧”,却是犹豫了一秒,全删了,只发过去一个表情。 他本来在看小说,这时候眼睛已经有点酸涩,困意也渐起。可能是这一天他水喝得太多,尿意也涌现了。 他没开灯,翻身下床,用手机屏幕的淡光照路。回来的时候,惨白的光晃到了搁在桌边的一个东西,看清后,是一块画板。 之前施涧桑把画板拿到房间来,平仄好奇想看看他画了什么,他说还没上完色,等完成了再给他看。平仄哦了一下,就去玩手机了,后来就忘了这回事。 现下,平仄突然心痒起来。 他觉得自己好像在做贼一样。屋里黑黢黢的,一片寂静无声。他不自主地屏住呼吸,慢慢翻开画板。 画的景就是下午他们最开始坐下休息的那个室外竹木搭起的临水茶棚,支撑柱和棚顶都缠绕着藤蔓绿叶,后面是一连排的古朴建筑,白墙黑瓦,不远处的河道上跨着一座拱桥,远处矗立着一座白塔。 施涧桑画得很细致,桥立面的纹路,藤蔓的缠绕方式,岸边丛生的花草树木,水面的倒影……不过就是画得太密集了些,整张画纸都布满了,没有多少留白。 而在这充实的景致里面,只有一个人。 一个青年穿着白色卫衣,修长的双腿一条勾踩着座椅下面的横杠,另一条腿自然地伸直。他懒懒地靠着椅背,胳膊肘搁在扶手上,两手放在胸下,双手合握着一杯饮料。手机挨着纸巾半立在桌子上,他两眼盯着屏幕,脸上笑容淡淡。 平仄哪会认不出这就是自己。 只是他记得,当时身边还坐着一些人的,就算有些人临时歇脚来了又走,跟自己一样坐一下午的也不是没有。 但整张画里,施涧桑就画了他一个人。旁边的座位上都是空的。 可能是……太懒了,所以就只画了一个人吧。 平仄想着,默默合上了画板。 第二天,平仄不负众望地没能在九点前起床。楼下的自助早餐九点半就停止供应了。 施涧桑不是没叫过他,只是他赖着不肯起。前者没办法,只能先下去吃早餐,完了再给他带一点上来。 “我就说嘛,你肯定起不来。”苏溪纯嚼着口香糖进来,开始收拾东西。 他们各自带的东西都不多,一套换洗衣服,然后就是一些杂物,女生带了化妆品和护肤品,男生里祝鹤带了相机,施涧桑和苏溪纯带了画板画具,平仄带了充电宝。 平仄才不管他说了什么,自顾自吃着,突然动动鼻子嗅了嗅,问道:“是你身上的味道吗?好香啊,你喷香水了?”他记得苏溪纯并没有用香水的习惯。 “没有,可能是这里沐浴露的味道吧。”苏溪纯说谎眼睛眨都不眨,心里嘀咕,那个薰衣草精油的味道怎么这么持久。 “啊?沐浴露是这个味道吗?我记得好像是玫瑰味的吧,难道这里每个房间的沐浴露都不一样?”平仄疑惑道。 “对啊。” “是吗?” 苏溪纯面不改色地忽悠着平仄,后者将信将疑。 “你管这么多干嘛?吃你的吧,快点,要退房了!” “哦。” 昨天他们都在古镇西边那一片区域里,今天出发去东边的景区。吃完中饭,又逛到下午两点多,才坐上车回程。 邵嘉晨看见旁边的余昕沅正认真地在P图,准备发朋友圈。又看见另一边隔着一条过道的祝鹤低头摆弄着相机,就问:“鹤哥,你相机里有什么好看的照片吗?分享一下呗。” 祝鹤应道:“可以啊,我回去打包发给你们。” 余昕沅点了发送,而后抬头,看见施涧桑和苏溪纯,想起了什么,笑说:“哎,我看你们带了画板,昨天下午你们在写生吗?画了什么呀?看一下可以吗?” 就算不愿意,看在邵嘉晨的面子,也是要答应的。不过两人都挺大方地拿出来给她看。 苏溪纯:“随便画画的,就是那些风景啊。” 施涧桑:“我其实是为了交作业,都是乱画的。” 两人倒是一致地谦虚。 几人展开一看,都“哇”一声。平仄看了一眼,苏溪纯的那幅虽然没有上色,但无论是线条,还是布局结构,都比施涧桑要好一点,看上去更加舒服。 “你干嘛就只画平仄呀?”苏溪纯一向眼尖。 施涧桑把脸偏向窗外,说:“交作业嘛,一个人也是人,许多人也是人,懒得多画。” 平仄心想,果然么,我真是太机智了。 第5章 05 邵嘉晨回来后,就开始谋划他的表白大计。920寝室四人密谋商议了一个晚上,最终敲定了一个方案。 这个方案听起来简单,但是实施起来比较麻烦,要联系安排的人很多。除了他们寝室的四人,邵嘉晨还找了几个朋友一起帮忙。 两天后,一切准备就绪。 周日的晚上,宿舍区的楼下依旧十分热闹。N大宿舍楼群像一个小区,几栋楼分成两列,中央大场地上凿建了一个水池,夏天的时候会有喷泉。正中与四周安置了雕像,学生们一般都叫它喷泉广场。 八点二十五分的时候,余昕沅被同学邓茗叫下了楼,约在喷泉广场见面。她剪了个齐肩的短发,染成了栗色,整个人看起来更加青春活泼。 到了地点,她很快就找到了邓茗。后者却是一脸神秘的微笑,一句话也不说,只是拉着她的手往19号寝室楼的方向走。 余昕沅不解:“干什么呀?” 邓茗眨眨眼:“跟我来,有惊喜!” 余昕沅脸上又是疑惑又是期待,笑问:“什么惊喜啊?” “去了就知道!” 她跟着邓茗走了几步,向她们前行的方向望去,就看到一堆人,男男女女都有,一个个脸上的表情跟邓茗一模一样。平仄苏溪纯施涧桑他们都在,还有几个眼熟但叫不上名字的人,应该是邵嘉晨他们专业的。 她当然也看见了邵嘉晨,就站在人群中间,被围了起来。 余昕沅隐约能猜到点什么,面上已经不由自主地笑开了。 邓茗带着她在19号楼的中间站定。前面围成一堆的人突然散开来。她看到邵嘉晨手捧一大束艳红的玫瑰,头发梳地一丝不苟,衣着整整齐齐,款款向她走来。 余昕沅觉得他整个人跟平时显得有些不一样,像是在发光一样。邵嘉晨的长相得算是中等,如果打个分的话,按十分满分四分及格来算,大约可以有五、六分的样子。而现在,余昕沅觉得他可以有八分了。 她听见邵嘉晨说:“余昕沅,认识你刚好有一个月,刚认识的时候就觉得你是一个很可爱很活泼的女生,和你做朋友的日子里,我感到很开心,并且逐渐地被你吸引,每次一想到你,我的心里就会有暖意。我不太懂浪漫,也不怎么会说情话,我本来在网上找了很多表白的范本金句,溪纯他们也说要帮我想,但是我总觉得那些话说起来太过刻意,而我只想把自己心里的真实想法告诉你。” 邵嘉晨明显是有些紧张和忐忑的,但他心里又有着压抑不住的兴奋和期待。他的双眼始终注视着余昕沅,一边说话,一边分析着她面上显露出来的表情。他怕她脸上会有哪怕只是一丁点的困扰,尴尬,不耐或是嫌弃鄙夷,但还好,统统没有。余昕沅自始至终都在认真地听,笑容恬淡。 他说完这些话的时候顿了顿。余昕沅正等着他的下文,突然眼角余光瞥见19号寝室楼的灯熄灭了一大半,同时些许房间的灯倏然亮起。几秒钟的明明灭灭之后,整个楼面就好像一个简易的电子显示屏,白色灯光透过一扇扇的窗户,组成了一幅神奇的景象。字母I与字母U一左一右分立,中间是一个结实闪亮的爱心。 邵嘉晨看着余昕沅脸上的表情变幻,也没忍住向后望了一眼。当看见那个完整的“我爱你”的图案后,他才松了口气。 “昕沅,我喜欢你,请给我一个机会,做我的女朋友好吗?我会让你开心快乐,从今往后,全心全意地对你好。” 邵嘉晨把话说得像是在结婚殿堂里发誓言一般,表情认真而严肃。普普通通没有什么文采可言的话被他说出来,却像是赋予了生命一样,拥有了感动人的力量。 余昕沅想到了邵嘉晨的表白,但却没想到惊喜不止红玫瑰,不止那些平常却出自真心的话语。19号楼是男生宿舍,一层楼30个寝室,南北各15间房,一到九层一共135间房。邵嘉晨要一间一间地去向住在里面的人沟通,其中不一定所有的人都愿意合作。但按照现在看来,完成度简直可以用完美来形容,该亮灯的寝室亮着灯,该灭灯的寝室漆黑一片。按照邵嘉晨的性子,一定是给每个寝室的同学都送了礼物,好让他们在规定的时间内配合。 135个寝室,540份礼物。 她震惊激动了好久,看着递到面前的玫瑰,散发着淡淡的清香,橙黄的路灯下,能看到上面带着的晶莹水珠。 余昕沅简直想要哭了。 她接过玫瑰,用力地点点头,想要说什么,却一时之间都哽在了喉咙里,到最后只蹦出一句话:“谢谢!很浪漫!我很喜欢!谢谢!” 邵嘉晨的手里还拿着一个格子,印着某P字母开头的珠宝品牌标志。他打开来,里面是一个小巧精致的手镯,银制简约的手环上串着6颗形状色彩不一的坠饰,非常漂亮。他拉过余昕沅的左手,替她将手镯戴上,动作显得有些笨拙,戴了很久才搞定。 “希望你喜欢。”邵嘉晨笑着,面上十分满足。 余昕沅吸吸鼻子,还是点了点头,说了声谢谢,笑容幸福。 两人红着脸对视了片刻,然后拥抱在一起。 “亲一个啊!”“亲一个!”“对啊快亲啊!”19号楼下已经聚集了不少人,而楼上寝室里也有许多人探出脑袋看热闹。也不知道是谁带了个头,一时间楼上楼下都开始起哄。 两个当事人在众人的嬉闹声里居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在灼灼目光中,他们蜻蜓点水般的交换了一个吻。 “哎呀不行!要法式舌吻!”“对的对的!舌吻舌吻!”“这也太清新了吧!”围观群众口味刁钻,并没有这么容易满足。 邵嘉晨看余昕沅的脸更加红了一点。于是拉着她的手,对着大家说:“今天谢谢大家了!这里祝各位有对象的关系更上一层楼,没对象的早日脱单,今天先放我们啦!拜托拜托!” 一说完,就带着余昕沅往寝室后面跑,一会儿就绕过寝室没影了。 “散了散了哈!”“就是就是,给他们一点独处的空间嘛!”平仄苏溪纯围堵住正欲追赶的好事人员,很快地疏散了围观人群。 “哎,真没想到,我们寝室最先背叛组织的居然是晨哥!”三人回到宿舍,苏溪纯一屁股坐下,立马有感而发。 平仄拿胳膊肘怼了怼他,说:“怎么,羡慕啊?那你也去找个妹子啊,我看之前你不是跟邓茗聊得挺欢么。” “什么鬼!”苏溪纯像是蒙受了冤屈一样,撇撇嘴,“那是我看邓茗跟余昕沅熟,说服她成为我方卧底人员,让她去打听消息,探探口风,保证今晚表白成功率的么。” “正常啊,晨哥可是土豪,土豪可是不愁没有对象的。”还是施涧桑一针见血。 “对哦,晨哥今天这一晚的准备,得有上万了吧,那个五百多份巧克力,一份市价18批发价14,玫瑰,还有手镯。那个手镯还是我和邓茗陪他去买的,好像要将近两千……”苏溪纯砸吧着嘴算着。他们和邵嘉晨的同学们,每人负责联系一个楼层的15间寝室,打好招呼,联系时间,还在微信里建了一个群,刚才到点的时候,还一层层地提醒确认。 “没事,晨哥不差钱。” “哎,你们说,今天晚上晨哥还回来么?他们会不会出去……嗯,你们懂的。” “平平,为什么每次只有你会想到奇怪又龌龊的地方去呢?”苏溪纯撕开一板巧克力包装,掰下一小块塞进嘴里。 还没等平仄说话,施涧桑就指指邵嘉晨座位的白墙上贴着的课程表,接道:“不会,晨哥和余昕沅明天上午九点有课,小班的,就算晨哥胆子大无所谓敢翘课,余昕沅也不会同意翘的。” “有道理。”苏溪纯站起来,哀怨地死命摇晃着平仄的肩膀,“唉,我什么时候也能这么土豪呢?好想要有钱,好想要妹子啊啊啊啊!” “这辈子没可能了,你等下辈子吧。”平仄面无表情地一把将他丢回椅子上,回到自己的作座位,动动鼠标,点开游戏:“这么不切实际的事情你等下躺到床上慢慢想吧,现在快点抓紧时间来撸一把!涧涧,上了吗?” “来了。” 苏溪纯扁着嘴,摇摇头:“平平,涧涧,你们这样做游戏狗,是找不到女朋友的。” “你他妈废话这么多,来了没有?”平仄没好气骂道。 对于苏溪纯的话,施涧桑的反应只是笑了笑,没说话。 小撸怡情,撸啊撸,更健康。 大好青年,就应当,歌咏窈窕明月,抒发壮志己怀,调戏邻家小妹。 十月下旬期中考试。出了考场回到寝室,平仄和苏溪纯就开始互相拥抱哭天抢地:“卧槽好难啊!哥有一种强烈要挂科的感觉!” “我也是我也是!完蛋了!” 邵嘉晨淡定地拍拍施涧桑的肩膀:“看见没有,学霸都是这样的,明明做得不错非要说自己挂科,真能演啊。” 施涧桑认真思考了一下,十分同意邵嘉晨的观点:“嗯,我也这么觉得。”他想起平仄已经一个礼拜没有拉着他一起玩LOL了。 平仄、苏溪纯:“……” 平仄叹息:“我真的都是瞎写的。” 苏溪纯扶额:“我根本不知道那个听力里面的人在说啥。” 邵嘉晨问施涧桑:“他们是高中同学吧?” “嗯。” 邵嘉晨脸上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啊,难怪戏能搭得这么顺。” 两人懒得跟他们废话。 邵嘉晨:“对了,年级办公室那边,已经把奖学金名单贴出来了。” 平仄:“奖学金?这应该是他们大二大三大四的,跟我们没关系啊。” 邵嘉晨:“是跟我们没关系,但是我去看了一下,你猜财务会计与管理专业的一等奖学金里面有谁?” 苏溪纯:“谁啊?高年级的我又不认识什么人。” “祝鹤。还有单薇学姐是二等奖学金。” 施涧桑看着其他三人:“我记得之前开学的时候介绍过,奖学金按照考试成绩来排名,特等奖学金一个系一名,奖金两万五;一等奖学金的人数是系里总人数的百分之一,奖金一万二;二等是系里人数的百分之十,奖金六千;三等是系里人数百分之十五,奖金三千。” 平仄瞪大眼睛:“哇,鹤哥这么厉害啊!单薇学姐也好厉害!” 他与苏溪纯对视一眼,眼神异常坚定:“溪纯,涧涧,以后我们要好好学习!” “喂喂!为什么就你们三个,不带我?”邵嘉晨不满道。 “晨哥,你已经是土豪了,就不用好好学习了。” 邵嘉晨被他们气笑了:“滚你丫的!” “不过,”平仄坐回自己的位置,打开了电脑,“在开始学习之前,让我们先来撸一盘吧!我已经好久没上游戏了!憋死我了!快点快点!” 邵嘉晨慢悠悠地点开游戏:“哎,江山易改。” 施涧桑熟练地输入账号密码:“本性难移。” 苏溪纯噗地笑出声。 苏溪纯的生日一向大办,而且时间很微妙,刚好在光棍节前一天,又是星期五。他在早两天就去订了晚餐的桌,订了KTV包厢,订了蛋糕,最后给“十一页”酒吧的老板打了电话预留了位子。 邵嘉晨问他:“这个节奏,你是准备通宵咯?” 苏溪纯做完这些,懒懒地扯了扯嘴角:“是啊,这不是刚好让你们保持清醒,等12点一过就开始买买买,互相帮忙抢东西么?晨哥,这是你在余昕沅面前好好表现的机会!” 邵嘉晨想了想:“她好像没那么多东西要买。” 苏溪纯略讶异:“不会吧?这么勤俭持家?那也不行啊,晨哥你还是要表示表示的。” 邵嘉晨老老实实说道:“我前两天刚帮她清了两波购物车,需要的都买了,今天我上去看了看,里面没添多少东西。” “……当我没说。” 九号那天晚上,苏溪纯打完两盘游戏就说不打了,关了电脑去洗漱,10点不到就爬上了床,让其他三人很是惊奇:“这么早?” 他把自己蒙在被子里,声音听起来闷闷的:“我今天感觉有点累。” “哦哦,那你休息吧。” 平仄麻利地插上耳机,施涧桑关掉了外放的音乐,邵嘉晨拿着手机去外面走廊继续跟余昕沅煲电话粥。 苏溪纯把自己缩在被子里,一会儿紧紧握着手机,过没两分钟点开看看;一会儿却干脆把手机丢到枕头边,翻了个身不去管它,如此反复。他每次动静一大,邵嘉晨那里就会有点感觉。他有些疑惑地问道:“溪纯,睡不着啊?” 苏溪纯过了几秒才憋出两个字:“没有。”然后过了会儿,探出脑袋往下面看了一眼,平仄和施涧桑在游戏中,鼠标键盘噼里啪啦地响,而邵嘉晨在看电影。他叫了一下邵嘉晨:“晨哥,晨哥,帮我拿一下耳机好吗?就在桌子上。”邵嘉晨应了一声,给他递了耳机。苏溪纯插上耳机开始听音乐,终于消停下来,不再翻来覆去地动了。 十二点过后,其他三人陆续去洗漱。平仄站起来转过身,发现对面床的苏溪纯擤了一把鼻涕,然后往床外扔下一大团白纸巾。平仄过去抓了抓他的被子,轻声问:“怎么了?” “没事,可能是感冒了,鼻塞了。”苏溪纯的声音听起来不太自然,有一种故作的平静,明显在压抑着什么。 之前还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感冒了,一点征兆都没有的,平仄自然是不信的,只是不知道苏溪纯是为了什么事情就突然难过起来,自己躲在被子里偷偷哭。他无声地叹了口气,也不说破。每个人心里都有秘密,有些事就算是再亲密的朋友也不方便诉说分享。如果有一天他想开了愿意对自己倾诉,那自己一定会认真聆听。 平仄摸了两把苏溪纯露在外面的头发,柔声说了句:“好好休息,生日快乐!” “嗯,谢谢。” 在苏溪纯的生日当天,他陆陆续续收到了几份生日礼物。 “平平,你怎么又送我围巾?这已经是第三条了吧,居然还这么娘的颜色……有没有点创意?可不可以给点惊喜,让人家有点期待?”苏溪纯嘴上絮絮叨叨地抱怨着,人却站到穿衣镜前将那条艳红色羊绒围巾往脖子上绕,挑剔地左看看右看看,最后舒展了眉头。嗯,还不错,摸上去很舒服。 “我靠,我是在给你送温暖懂不?我自己都没几条围巾呢,”平仄觉得自己像是被狗咬的吕洞宾,“哪里娘了?不是挺好看的么,涧涧晨哥你们说!” 施涧桑看了眼,表示同意:“嗯,显脸白,精神好。” 邵嘉晨嚼着口香糖,嘴里打出了“啵”一声亮响,才说:“好看是好看,就是骚气了点。” 苏溪纯:“……” 平仄一脸黑线:“晨哥,你对红色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邵嘉晨看见满脸黑气的两人,觉得不改口的话可能会被苏溪纯拿平仄送的围巾勒死,于是连忙摆摆手:“没有没有!不骚不骚,挺好挺好,嘿嘿嘿。” 当然就算邵嘉晨不改口,苏溪纯看在他和余昕沅一起送的机械键盘的份上,什么不高兴都没了,只剩下感谢。 施涧桑送了他一个钱包,黑色经典款。苏溪纯平时零钱往衣服裤子口袋胡乱地塞,洗衣服的时候也时常忘了拿出来,开学三个月不到已经丢了一次校园卡,而五块十块的散钱不知道丢过几次了,是920寝室名副其实的“散财童子”。 苏溪纯之前不太惯用钱包,觉得出去吃个饭手里还要拿个除手机以外东西,踹口袋里又觉得不舒服。不过施涧桑可能是觉得自己常常丢钱,送个钱包也是好意,那自己就试着用用吧。 他叫上跟自己一起过生日的人基本都送了小礼物,反正晚上吃饭唱歌都是苏溪纯请客,两边扯平不亏。只是有一份礼物有些特殊,让他觉得很烫手。 除了寝室的三人,再加上单薇,余昕沅,邓茗及另外两个男生外,苏溪纯还叫过祝鹤,不过祝鹤隔天刚好要考雅思,所以很遗憾不能来了,但是礼物还是托施涧桑带给了他。 祝鹤送了他一只钢笔,百利金M400白乌龟。他拆开包装的时候吓了一跳,这是他收到的所有礼物里面最贵重的,至少对于一个普通家庭出身的他来说。苏溪纯平时书写习惯是用钢笔没错,但对钢笔和墨水并没有很深的研究,好写顺滑不晕就行。这支钢笔在众多钢笔里绝对称得上高颜值,就算对钢笔知之甚少的他也听过大名看过图片,喜欢心痒是有的,不过没有到非要不可的地步,再加上价格有点贵,上四位数了,就一直没急着买。 他握着盒子犹犹豫豫,斟酌再三,终是点开微信。他和祝鹤没有互相加过好友。这点说来也奇怪,对一个认识不到三个月,见过面次数不多于五次的人,连联系方式都没有交换过,就在对方生日送出这么一个贵重的礼物,他心里该是怎么想的呢? 苏溪纯点开一个群聊,这是他们国庆出去玩的时候建的,里面成员都是那次一起去的人,当然包括祝鹤。他申请加了对方好友,过了几分钟,请求被同意。 苏溪纯:鹤哥,那个,你的礼物太贵重了,我不能收[撇嘴]。 他等了一会儿,看对方没有反应。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你什么时候方便,我拿过来还给你。 他的心里有一丝丝的忐忑,握着笔盒的掌心微微泛出了一层汗,终于看见聊天框上方出现了“对方正在输入……”的字眼,信息却在颇久之后才出现。 祝鹤:送出去的东西哪有还回去的,你安心收着吧。这笔也不是我买的,是我叔叔在我高中毕业的时候从国外带来送给我和我堂哥的毕业礼物。我堂哥嫌这支笔太娘了,就还给我叔叔,让他自己用。但是我叔叔后来自己也觉得白乌龟略秀气,就把两支都送我了。我当然用一支就够啦,留着这一支本来就打算送人的,我看你也写钢笔,就给你了,算是借花献佛吧。 苏溪纯:呃,可是…… 可是还是很贵重啊,就算不是祝鹤自己花钱买的,但谁的钱不是钱,谁的钱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呀。 就当苏溪纯还在绞尽脑汁地想着怎么把东西还回去的时候,祝鹤又来了条消息,他好像能透过屏幕瞧见对方难解纠结的表情:你不用纠结,反正我送出去的东西是不会收回去的。你如果实在是觉得不合适,那就当成我将三年的礼物合成一个给你了,明年后年我就不送了。 苏溪纯:…… 见他坚持,苏溪纯也不好再说什么,他想,大不了等到祝鹤生日的时候挑个差不多等价的礼物送回给他呗,反正这支钢笔自己也是迟早要买的,就当是向对方借了钱,自己提前买来享用了,还不用收利息呢。这么一想通,苏溪纯顿觉豁然开朗,心中愁云统统消散得一干二净。 苏溪纯:那好吧,谢谢鹤哥了[害羞]。鹤哥雅思加油,考满分[愉快]。 祝鹤:噗,不求满分,有7就够。生日快乐[亲亲]。 看到最后那个表情,苏溪纯手一抖,差点把手机摔了,想说天呢,祝鹤的高冷人设崩了。但之后突然意识到,其实外界对祝鹤的评价,零零碎碎听到别人提起的,要么是温柔谦和有礼貌,要么是风趣大方好相处,倒基本没听人说过他高冷难接近,所以自己为什么总是一跟他说话就拘谨,一面对面接触就不自觉地紧张呢?难道说,是天生气场不对头,就像猫和鱼,狐狸和野兔,不能心平气和坐下来聊天的么? 或者说是情敌?可是苏溪纯并没有打算追求单薇,严格说起来他们并不构成情敌关系,而他至少也清楚,自己对祝鹤是没有什么敌意的。 苏溪纯脑子一乱,干脆不去想了。他最后回复一个“谢谢”,就把手机放到一旁充电。他打开笔盒,拿出那只钢笔放到灯下看了看,半透明的笔身在光下透射出金棕色,仿若琉璃般的光彩,真的十分美丽。他只是欣赏了一会儿,也没有上墨试写,就小心翼翼地原样放回去,然后把盒子轻轻地塞进抽屉。 晚上他就算不通宵也肯定要熬夜了,估计会嗨到凌晨。苏溪纯两点后就没有课了,这时候看了看时间还早,他打算去床上躺会儿。爬上去之前鬼使神差地点开手机微信,没看到有回复消息,才收了收心思。 11点KTV结束唱歌之后一部分人先回了学校,八成不是睡觉而是守在电脑前等12点一到爆手速抢购,剩下五六个人去了酒吧继续玩。苏溪纯吃饭的时候喝了半瓶红酒,然后在KTV包厢玩摇骰子输了几把,又喝了将近三瓶啤酒。最后去到酒吧,说说笑笑,两杯威士忌下肚,到后来忍不住去厕所吐了一波,回来之后整个人就蔫了,直哼哼地头晕难受。 平仄在他要点酒的时候就开始劝,让他不要再喝了,谁知他不听,用自己是寿星做挡箭牌。这下看他这样,骂了两句活该,拉上他结了账就要走。 苏溪纯并不常常喝酒,这会儿虽然吐掉了一点,但还是醉了,一屁股赖在座位上哼哼唧唧:“哎呀我不想走!今天我生日我最大!” 平仄低骂:“大你妹!早过12点了,走了回去了!” “啊?过了?”苏溪纯一脸茫然,目光呆滞,反应有些慢。他突然推开平仄,在身上摸摸索索,喃喃地说,“我的手机呢?手机去哪儿了?怎么找不到了?平平你快给我打个电话……” 平仄看他手里拿着手机在找手机,脸都黑了,又是气又是笑,抓起他不安分的手举到他面前:“眼睛呢?瞎的么?” “哦哦,在这。”苏溪纯明显像是送了一口气,对平仄的大呼小叫恍若无闻。他划开锁屏,点开短信看了看,没有新消息,愣了愣,又点开微信,也没有新消息。他不死心,又重新点开短信,上下滑动。而后,他默默地按下了关机平仄一言不发地在旁边看着他,直等到屏幕一片漆黑,他才上前按住他的手,此刻苏溪纯的手冰冷得有些颤抖。 “在等谁的消息啊?”一改之前的凶神恶煞,平仄轻声细语地问着,脸上尽是关切和担忧。 “没有谁,走吧。”苏溪纯的声音干涩喑哑,就像海啸过后的城市,没有什么生气。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不等平仄去扶,就径自向前走。N市11月的夜晚已是寒凉,何况现在还是凌晨,一天中温度最低的时候。 苏溪纯一出门就冷得直哆嗦,脸上一凉,随后却渐渐发烫起来。他紧咬着不受控制上下打架咯咯作响的牙齿,抬头望着漆黑无尽的天幕,眼泪哗哗地流。 第6章 06 平仄一出酒吧的门就看到苏溪纯在那迎风流泪。后者见了他,猛吸鼻子,哆哆嗦嗦地抓起他的手,打着牙颤盯着他说:“平平,真冷啊,冷哭了。” “……”平仄抱住他,拍拍他的后背,哄小孩似的安慰说,“好好好,回去就不冷了,听话啊……” 邵嘉晨和余昕沅说晚上不回去睡了,都是成年人,言下之意大家都懂的,于是施涧桑拦了一辆的士,他们三人先回了学校。 苏溪纯一坐上出租车就开始晕车,整个人难受得厉害,胃里翻江倒海的,时不时感觉有东西往食管喉咙冲上来。一路上他竭力忍着,直到回了寝室,第一时间冲进厕所狂呕不止。平仄和施涧桑在外面听着里面的动静,这撕心裂肺的程度,他们简直要怀疑苏溪纯是不是都要把内脏吐出来了。 隔天,苏溪纯过了中午才醒过来,是被饿醒的。昨晚是吃了不少,然而后来全吐了,现在他的胃里除了胃酸什么都没有。可是头依旧有些痛,还眩晕,眼睛酸涩睁不开,尽管死沉沉地睡了10个小时,但是醒来依然困得不行。 一天之中,最困的时候就是刚睡醒的时候。 平仄经常说,晚上精神百倍地上床睡觉,早上行尸走肉般的掀被起床。然而看穿了一切的施涧桑又是一针见血地点明这只是因为他作息时间不规律而已。 苏溪纯在床上翻了翻身,清晰地听见肚子发出饥饿的叫声。人生最悲哀的事情之一,莫过于当你饿得头昏眼花,快要气绝身亡的时候,食堂还有五百米远。 他向下扫了一眼,寝室里只有自己一个人。他二话不说点开微信,给平仄发消息。 苏溪纯:哪呢? 不知道是不是太饿的原因,他打字的手有些不受控制地发抖,像个帕金森症的患者。 平仄:四食堂,要给你带点回来吗? 果然还是平仄了解自己:要!咸肉粥,烤鸡翅,鸭脖要微辣的,珍珠奶茶少糖少冰。 不等平仄插话,苏溪纯提起一口气,聚精会神地盯着手机键盘敲下这些字,还不忘最后再加一句“爱你么么哒”。 平仄给他回了一个红色天线宝宝的表情,图片上面大大的七个字:老子一脚踹飞你。 苏溪纯反而哈哈哈地笑起来,那个表情特别喜感,他见一次笑一次。 11号这天,有对象的,如邵嘉晨出去约妹子了,剩下三个光棍在寝室过节,吃饱喝足后无所事事。平仄提议说反正今天肯定也脱不了单,不如大家一起去召唤师峡谷打发时间。然而施涧桑摇了摇头,他的电脑正在系统更新,估计要个把小时。 平仄像个泄了气的橡胶皮球,咬着手指尖闷闷地说:“那干什么呢?” 苏溪纯:“看片?” “光天化日!不好吧?”平仄嘴上说着不好吧,眼睛却贼亮。 苏溪纯特别想喷他一脸奶茶:“谁跟你说要看爱情动作片了!” 平仄身子一晃躲开去,撇撇嘴道:“那看什么?最近有什么好看的电影吗?” 一旁施涧桑突然说:“不如看恐怖片吧,咒怨你们看过么?” 平仄打了个颤:“我看过一部,不过挺早了,情节记不太清,片子我好像都有下过。” “没看过,我不敢一个人看。”苏溪纯往后缩了缩。 施涧桑一拍手,笑道:“那不是正好,就看这个!” 三人搬了椅子坐到一起,用平仄的电脑播放,他本人坐在中间,施涧桑和苏溪纯一左一右在他两边。 电影开始前二十分钟还是正常节奏,渐渐地恐怖的气氛开始弥漫,鬼影不时出现。苏溪纯死死抠着胸前的抱枕,神情紧绷,看情况一不对劲就瞎叫唤,有好几次都只是虚惊一场。 平仄也有些怕怕的,但更多是被苏溪纯的一惊一乍给吓的,他一尖叫,平仄就心率飙升。这么来了几次,他觉得自己要心脏衰竭了。 “你这样乱叫就根本没法看!给我闭嘴!”平仄瞪了苏溪纯一眼,后者想反驳,但一想,自己的反应确实过大了,只好扁扁嘴,用抱枕挡住下半边脸,心里十分委屈。 苏溪纯消停了,平仄耳边就清净了。施涧桑倒是一直很安静,平仄不由转过脸看了他一眼,卧槽,又忍不住骂开了。 施涧桑两只手捂住眼睛,正透过手指缝往外看,还会跟着剧情的发展节奏调整指缝空隙的大小,看起来非常搞笑。 “尼玛!太猥琐了!”平仄笑骂一声,“你这样还看个屁!” 平仄偏不让他挡眼睛,硬是把他的两只手掰过来,紧紧抓在手里按在膝盖上,不许他抽回去。施涧桑一言不发地任由他禁锢着自己的双手,为了使自己更加舒服一点,他紧挨着平仄坐,两人靠在一起,能清楚地感觉到对方身上肌肉每次因为剧情迭起而产生的抽动。 人很多时候就喜欢作死,越不让做的时候就越是想去做,越是害怕看恐怖片却越是忍不住想去看。 三人一下午一连看了三部,看到天色都暗了,才结伴下楼吃饭。 晚上肯定是不敢再看了,施涧桑的电脑也完成了系统更新,于是三人痛痛快快骂骂咧咧地打了几盘游戏。 直到晚上睡觉的时候,关了灯,睁眼一片黑。每个人都装了床帘,布条直直地垂着,黑夜里就像四口大棺材。平仄本来只是在看电影的时候被吓到,看完了过一段时间就不怎么害怕了,而且都跟朋友在一起,也不是一个人,更加没什么好怕的。可是在这个寂静的晚上,他的脑子里好像被装了一台放映机,白天电影里面的情节画面一幕幕地出现在眼前,特别是几个人的死相,女鬼出现时狰狞的脸,扭曲的姿势,以及最后她从楼梯上一阶一阶地爬下来,他的耳边似乎还能听见“咯咯、咯咯”的声音…… 他把自己蒙在被子里,从头到脚都盖起来,仿佛这样才能缓解一下心中如潮水般涨起的恐惧感。可没过一会儿,他就出了汗,而且被子里氧气稀少,很快就呼吸不过来了。于是他把被子拉开一点,让空气进入。可是这样一来,就好像结界破了一个洞,他又没有安全感了…… 他在心里咬牙切齿地把苏溪纯和施涧桑骂了一千遍,踹飞了一万遍,好好地非要看什么鬼片,现在好了,他俩睡得死猪一样,而他在这边被自己的脑补吓尿了,连厕所都不敢去上,简直是折腾人! 然后这么一想,他竟然真的有点尿意了。 卧槽,不会这么衰吧!他在去还是不去之间纠结了至少有半个钟头,想东想西的,觉得膀胱的压迫愈发明显了。 最后他实在忍不了了,抱着视死如归的心情去上了厕所。当一个人抱着视死如归的心态时,他便无所畏惧。 当然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他重新躺回床上,突然觉得恐惧感就像刚才被排尽的尿意一样,自己好像又不是很惧怕了。他盖上被子,准备睡觉。 正当平仄迷迷糊糊正要睡着的时候,忽然觉得脚那边有什么东西在动。他微微挺起头一看,一团黑影出现在自己的床尾,而且还慢慢地向着他的方向移动过来。 我擦擦擦!平仄差点就尖叫出声,脑子来不及想什么,提脚就踹。那黑影迅速压住他的腿,还发出了低低的声音:“是我是我!” “施涧桑?”平仄终于看清了眼前黑乎乎的人影,顿时怒从心起,压低了声音,“卧槽,你他妈爬我床干什么!神经病啊,吓死我了!” 施涧桑赶紧道歉,接着用平仄从没听到过的软弱声音可怜兮兮道:“我好害怕,不敢睡,你让我跟你一起睡一晚吧。” 平仄本来说麻痹滚蛋老子的床挤不下,但是施涧桑已经灵活地钻进了自己的被子里,手脚都缠上来,牢牢地抱着自己。这样的亲密无间让平仄一时很不适应,到了嘴边的话也忘了讲。 人都已经上床了,平仄也不好意思再给他踹下去,想着一起睡就一起睡吧,反正就一晚上而已。尽管平仄有试图拉开一点距离,但床只有一米宽,平仄再瘦,那也是成年男子的骨架,两个人挤在一起,总会有肢体的触碰。 好不容易找到个舒服的姿势,两人正要睡觉,却又听见寝室里有了动静,接着有人蹭蹭蹭踩上了横杠梯,掀开了平仄的床帘。 苏溪纯拖着他的小绒毯哼哧哼哧地爬到平仄的床上,口中语速飞快:“平平,我也害怕,我要跟你睡!” 平仄有一句妈卖批一定要讲。 “卧槽!三个人怎么睡?你给我下去!”平仄简直要爆炸。 “挤一挤,挤一挤嘛!我保证等天一亮就回去!求求你了!”黑暗中看不见苏溪纯的脸,但是他的声音听起来比施涧桑还要可怜,软软糯糯的,尤其是最后一句求你了,都带了点哭腔。 平仄最后还是心软了。行,睡就睡吧,一个晚上而已。他现在不仅不觉得害怕,反而勇气max。那什么,女鬼和小鬼是么,他可以来一个打一个,来两个打一双。 三个人在床上就没法仰躺了,一个个只能侧身睡。苏溪纯裹着自己的小绒毯,躺在最外侧;平仄和施涧桑一起睡一条被子,施涧桑在最里侧,平仄像块夹心饼的馅一样被他俩卡在中间。他背对着施涧桑,后者紧紧地贴着他的后背,手臂很自然地环着他的腰,两人□□的双腿互相交叠,轻轻浅浅的呼吸拂过他露出来的耳朵,略微有点痒,暖暖的,还挺舒服的。 这个姿势万分暧昧,只有情人之间才会做。但现在情况特殊,平仄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随他去了。 苏溪纯果然在6点左右天微亮时就回自己床上去了,而施涧桑睡到8点多才回去。两人动作的时候平仄都没醒,所以他并不知道施涧桑离开的时候,偷偷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 12月中旬各专业陆续结课,期末考试安排在圣诞节之后,中间有两个星期的放假时间。月初的时候邵嘉晨生日,自然又是大张旗鼓地请客吃饭唱歌喝酒,不过那天大家都没有闹得很晚,因为第二天还要老老实实地早起去上课。 放假期间,邵嘉晨和余昕沅两人去了附近省市玩耍,让寝室其他三人羡慕又嫉妒。平仄他们一没钱,二没时间,参考期中考试的难度,猜测出题老师的尿性,这两个礼拜得用来复习,考试才不至于挂科。 这段时间图书馆和机房不管白天还是晚上都是人满为患,早上8点之后基本就没位子了。平仄感叹,平时从没觉得N大有这么多人。而且还不能占座,管理员会巡视,没找到其他座的同学也会上报,所以大家都难得调整自己的作息,尽量天天早起。当然如果实在起不来,在寝室复习就是了,只是效率不高,因为寝室里令人分心的东西太多了,比如手机里的社交软件和小说,电脑里的游戏,柜子里的零食,还有床。最重要的是寝室里没有学习的氛围。一个人学习和一群人学习是很不一样的,除非有很强的自制力,可惜平仄苏溪纯还有施涧桑都不具备这个技能,或者说技能还点得不够高。 冬天早上的起床是一件十分痛苦的事情,平仄每天都在跟他的枕头和被子上演难分难舍虐恋情深的戏码。有时候他赖床,施涧桑好声好气也拖不起来他,苏溪纯蹬蹬两下踩着横梯站在他床前,不由分说就把他的被子给掀了。随后就是平仄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左一句苏溪纯草泥马又一句苏溪纯你麻痹,骂骂咧咧地穿好衣服洗漱完,往书包里塞几个小面包和饮料,顶着寒风冲向24小时温暖如春的图书馆。 这天冬至,N市的习俗是吃汤圆。学校食堂煮了汤圆,黑芝麻馅的,免费发放。三人中午吃饭的时候各拿了一碗。平仄从小就不爱吃煮的汤圆,但是毕竟是个特殊的日子,总要象征性地吃一下。尽管一碗只有三个,他硬吃了两个之后就吃不下了。 苏溪纯见了,开玩笑地说了句:“浪费粮食,还剩一个就吃了呗。”说起来他有一个习惯非常好,从小养成的,就是吃多少拿多少,拿了就尽量吃干净,不剩饭不剩菜。 平仄苦着脸:“唉,不想吃煮的,要是裹了猪油炸出来的芝麻馅汤圆,我一定能吃下10个!”说着往施涧桑那瞥了眼,见他都吃干净了,于是就把碗挪过去,满面堆笑,好商好量道:“还有一个你帮我吃了呗?我知道你不会嫌弃我的!” 施涧桑拿纸巾擦着嘴,好笑地看着他,说:“你怎么知道?” 平仄眼睛都不眨,戏谑道:“因为你有一张良善的脸,和别人不一样。” 苏溪纯啧了一声:“你也和别人不一样,这么不要脸。” 施涧桑在平仄说完这句话之后,什么都没说,将平仄碗里最后一个汤圆吃进嘴里。 芝麻馅,真的很甜啊。 平安夜那天下午开始,图书馆里的人陆陆续续地走了,到了傍晚少了一大半。平仄他们也给自己放了个假。这天晚上大礼堂有圣诞表演,规模跟那次迎新表演差不多,六点开始,到八点结束,不同的是表演的人员里面已经有了些来自大一的新面孔。 五点四十五分左右,会场就坐满了人。圣诞表演的门票便宜,才五块钱一张,但是供不应求,一票难抢。平仄他们本来无所谓看不看,不过祝鹤之前特地给他们送了五张票,反正横竖没什么要紧事做,去看个表演也好。 邓茗上台唱了一首英文歌。她唱功扎实,声音十分有感染力,一开口就惊艳了全场。平仄他们也跟着鼓掌,在苏溪纯的生日那天,邓茗就已经展现了她的实力,名副其实的麦霸。见她上台,他们更多的是期待。 祝鹤的节目依旧是跳舞,依旧是赢得满堂彩,依旧有人在台下尖叫“祝鹤我爱你”。苏溪纯在台下看着,也像个粉丝迷弟一样,被他的每一个动作吸引。 他下午的时候出去了一趟,挑了好久,鼻子都闻得差点废了,才选定了一瓶木质香调的香水。 祝鹤今天生日,礼向往来,他也得送点什么才好。 说实话,苏溪纯一开始是十分鄙视男生喷香水的,觉得他们不是娘炮就是gay。不过后来发现,身边喷香水的女生多,喷香水的男生也不算少,每天这么闻着闻着,竟然也能接受了,何况,祝鹤身上的香水味一直都是淡淡的,若有若无的,不冲不刺,给人感觉很舒服。 他约了祝鹤9点在喷泉广场见面,打算把礼物送给他。虽然不是最后一个节目,但祝鹤作为圣诞秀的负责人之一,肯定要留到最后结束,全部散场了才能走,回去寝室后还要换衣服和卸妆。 他也不敢约得太晚。今天是平安夜,又是他的生日,时间还不算晚,他估摸着等会儿祝鹤八成要去外面嗨一晚上的,可能都约好了人。只是他一直都没收到邀约的消息。当然,寝室里和他关系最好的施涧桑也没收到。苏溪纯肯定不敢明着问他,那样会显得好像自己特别想接近祝鹤一样。晚饭的时候他旁敲侧击地问施涧桑今天晚上有什么安排没有。施涧桑想也没想地回说没什么安排呀,坐他旁边的平仄就一脸兴奋地拉着他说那好啊不如我们晚上通宵开黑吧。 他提早10分钟下楼在喷泉广场等着。 N大气氛最浓的节日就是圣诞节,商店的橱窗用亮闪闪的毛纸条弯弯绕绕出“Merry Christmas”或是“Happy New Year”的字样,旁边贴着塑料雪花,门口放了挂满小礼物的圣诞树。路边的路灯柱和石雕像下面都挂着中间嵌有驯鹿或者圣诞老人的小花环。 八点五十五分的时候,他看见祝鹤裹着黑色大衣从19号寝室楼门口走出来,手里捧着一个小礼盒。说起来那天邵嘉晨的表白,祝鹤也有帮忙,负责联系他住的那一层的15间宿舍,不过那天晚上他有事,没来现场凑热闹。 他的头发松松蓬蓬,发型跟刚才在舞台上看到的不一样,走近了还能闻到洗发水的香气。 苏溪纯问他:“你眼睛不舒服吗?怎么这么红啊?”他一眼就注意到对方泛红的双眼。 祝鹤下意识地抬手揉揉眼睛:“没事,刚才卸妆卸得太急,卸妆水不小心弄进眼睛里了。” 卸得太急,是为了准时下楼见他吗? 苏溪纯心里一下子就充满了愧疚感:“对不起啊,我本来是想,你一会儿可能要出去跟朋友聚,就想稍微早点约你……” “啊?谁说我要出去聚?”祝鹤愣了愣,一脸茫然。 这下轮到苏溪纯讶异了:“今天不是你生日吗?又是平安夜,这么特殊的日子,你不出去玩顺便过生日的吗?” 祝鹤了然,有些哭笑不得:“谁说生日就一定要出去吃吃喝喝的?我的生日一向简单随意,连蛋糕都不想买,就轻轻松松无忧无虑地过一天就好了,而且今天彩排了一下午,晚上又要上台,早就累死我了,巴不得快点躺到床上去。”然后他又补充了一句,“再说,我要是想请人的话,一定会请你的啊。” “哦、哦……”苏溪纯支支吾吾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脸烧起来似的红。唉,闹了个乌龙,他现在恨不得立马跳进学校的河里去。幸好他还记得自己的主要任务,赶紧将礼物递给他,轻轻地说了句:“送给你的,生日快乐。” 祝鹤大概是觉得他脸红耳朵也红的样子特别有趣,笑得特别开心,接过礼物,说了句谢谢。然后把手里的小礼盒给他,语气柔和,娓娓动听:“这个送给你,平安夜快乐!” 苏溪纯拿过一看,是个卖相极好的红苹果。 “谢谢!” “不客气。你晚上一会儿有事吗?” “没有啊。”苏溪纯答得轻松。他没心没肺地想,平仄的通宵开黑之约当然不是个事了。 “那陪我走走吧。” “好啊。”人家生日总得给一个面子,就算想说不好也要答应。不过苏溪纯心里当然是愿意的。 两人在校园里漫无目的地闲逛,一开始谁都没说话。 诚然,在祝鹤面前,苏溪纯仍是紧张的,小心翼翼的,害怕行差踏错的。他总是不能自如地收放表情,每一句话都要在心里过滤一遍再说,会在偶遇的时候刻意挺胸收腹,调整自己的脚步速度。但他又不是像猎物与猎人一样,希望自己躲对方远远的,最好一辈子都不要见面。恰恰相反,苏溪纯一点也不讨厌或是惧怕他。这样很不正常,他自己也意识到,但并不明白是什么原因导致他与祝鹤形成这样一种微妙的关系,上面的种种行为表现都独独是针对祝鹤一人而已。 他们日常见面的机会不多,相约聚会更是少得可怜。自己生日他没来,邵嘉晨生日那次,他隔天要交小组论文。组员随机分配,结果出来的时候祝鹤要哭了,学渣组员高兴疯了,然后很不幸地,他作为主力大腿,基本上要以一己之力carry全组。那天晚上,他要统稿,一段一段地修改学渣组员写的那些部分,再排版,打印,最后装订,第二天他还有课,可没时间弄这些。所以那次,苏溪纯又没能见到他。 走了一会儿,祝鹤问他:“你冷不冷?” 苏溪纯原本是算着送完了礼物就回寝室了,于是没套外衣,只穿着一件衬衫加毛衣便出门了,现在冷得缩着脖子直打哆嗦,抱着苹果的两只手感觉像是手骨外只包了一层风干粗糙的皮肤,除了冷就没别的感觉了,动一动都艰难。 饶是如此,他嘴上还是说:“还好。”他怕自己一说冷,祝鹤就会把自己身上的衣服脱下来给他穿,一来祝鹤肯定会冷,二来,如果是那样就太尴尬了,自己又不是女生。然而到这份上了,他也不太想祝鹤说好吧那我们就回去吧,更不想祝鹤说那我们去咖啡店甜品店什么的坐一坐,因为这时候那些地方肯定人满为患,而他只想和祝鹤单独待一会儿。 所以,冷就冷吧,忍耐一下就好。 可是他扯谎的本事实在不怎么样,身上显而易见的反应出卖了他。祝鹤十分过意不去,因一时口快就把人拉来陪自己而心生内疚。“你嘴唇都冻紫了,还说不冷?是我欠缺考虑了,实在是对不住。我们回去吧。” 不是吧,还真就回去啦?苏溪纯心里叫道,他们还一句话都没说呢,难道真的是字面意思上的“陪我走走”,走两步就完事了? 不过还好,他脑补的脱衣服的情节并没有成真。 “呃,不再……走走吗?我真的还好……”苏溪纯没抱什么希望地挣扎了一下。 祝鹤看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却是把他带进了就近的教学楼。教学楼一层楼的大厅十分宽敞,摆着许多座椅和沙发,圆的方的都有,相互之间距离也挺远,很适合聚众闲聊或是讨论。 不过现在,大厅里面没有人,灯也只稀稀疏疏亮了几盏,整个空间十分昏暗。 祝鹤拉他在一处麻布沙发上坐下,然后去自动贩售机买了一罐冰可乐和一罐热甜奶。苏溪纯被他塞了罐甜牛奶,源源不断的热度从罐身传到手心,又从手心渐渐温暖手臂内的肌肉和血管。他打开罐子喝了两口,微烫的液体顺着食道流进胃里,激得他全身忍不住抖了抖,甩落了一层鸡皮疙瘩。大厅里虽然没有供暖,但总比站在外面吹冷风要好得多,他觉得自己仿佛枯木逢春,又活过来了。 祝鹤挨着他坐下,开罐的时候还发出气泡涌起的嘶嘶声,在寂静的气氛中格外清楚。 一直不说话也很尴尬,苏溪纯试着张了张嘴,憋出一句:“鹤哥今天在舞台上很帅啊,跳得真好,万众瞩目呢。” 祝鹤顿了一下,突然笑了起来,有点夸张:“整个学校的人加起来,就算带上鸭子野猫野狗,离一万也还差得远呢!” “我就随便形容一下,这么较真干什么。”苏溪纯咕哝着。 祝鹤收敛了一下:“过奖了过奖了,没这么厉害,我也就是随便玩玩的,业余都算不上。” “鹤哥谦虚了,舞社社长岂是浪得虚名。”苏溪纯马屁拍得溜,“鹤哥跳舞学了多久啊?” “小学一二年级开始的吧,具体我也忘了,那时候我妈觉得我走路不好好走,坐不好好坐,站也不好好站,吊儿郎当驼背含胸的,她看着难受,就把我送去舞蹈班,美其名曰练气质。其实也没学多久,断断续续的,也换了好几个地方,一开始被我妈逼着,后来长大一点了自己也有点兴趣了,就当锻炼身体。”末了,又问,“你呢?你画画这么棒,也是从小学开始学的吧。” 苏溪纯点点头:“嗯。小时候我爸妈没什么空陪我,又不让我自己出去玩,我经常一个人在家,太无聊了。相比学乐器,画画更能消磨时间吧,也不会打扰到左邻右舍。反正我可以坐着听听歌画上一天,挺好的。” 祝鹤沉默了一会儿,说:“听起来你的童年生活好像过的不怎么精彩。” “无所谓,都过去了,再拿出来说也没什么意思。”苏溪纯拿手指悄悄地抠着沙发,嘴上说得漫不经心。 祝鹤也没再追问,想了一下,说:“其实舞社里跳舞厉害的人很多,就今天台上几个伴舞的,还有几个新加入的大一新生,都不比我差。前几天社里开会的时候我还说了,让他们下学期重新选一个社长。” 苏溪纯惊讶地偏头看他:“你不当社长了?” “是啊,其实很正常的,基本上学校的社团里,社长或者是负责主要事务的干事,都是大一大二的居多,因为大三大四课业繁忙,没工夫去管,再说大三很多人要出去交换一学期甚至一年,更加不方便了。” “交换?”他说了一堆,苏溪纯就捕捉到了两个字。是啊,祝鹤成绩这么好,当然有机会得到交换名额。“你打算去哪里交换呢?” “UK吧,去的人多,课程基本契合,回来后学分不用换算,也不用额外再补修什么课。” “哦,那单薇也会去UK吧,”苏溪纯喝了一甜奶,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咦,说起来,今天我好像没看到她,怎么,她不陪你过生日呀?” 祝鹤没说话。他一口气灌下半罐可乐,强烈气体反冲刺激着他的感官,眼睛里反射性地分泌出一点泪水。 苏溪纯听着他吞咽时喉咙间发出的咕咕声,听着他发出满足的叹息,然后听见他说:“单薇回家了。我不知道,她可能不会去UK,我猜,可能会去报的人不多的地方,比如非英语国家,她就是这样的,喜欢冒险,不随大流。” “哦。”苏溪纯应了一声。手中的牛脑饮料里不知道放了多少糖,甜得发腻。好在分量不多,在到达他受不了的程度之前,已经被喝得不剩了。 祝鹤声音平静,没停顿多久,继续说了句:“我们其实已经分手了。” “什么!”苏溪纯像是被一把缝衣针扎进了肉里,说话音量猛然提高,“什么时候?” 祝鹤像是没察觉他的震惊,说:“中秋之后,国庆节之前。” “难怪呢,我说怎么那段时间她心情不好的样子,原来是因为这个。”苏溪纯喃喃着,语气中不经意地带了一丝对祝鹤的责备。“她这么好,这么优秀,你干嘛放弃她?” 苏溪纯突然想起那天晚上林可抛出的问题:“林可那天说的,不会是真的吧!”祝鹤真的是gay? 祝鹤愣愣,说:“这没有关系,不是这个原因。我们是和平分手,也是她提出来的。分手的时候我也很难受,但是这样做对双方都好,她说她考虑了一个暑假才做的决定。我们大一刚开学不久就在一起了,但是后来相处下来,觉得彼此其实很多地方都没办法磨合,我累她也累。她是一个很有主见,很会思考,也很能坚持的女生,她尊重我,我也尊重她,一些重要的事情我不会隐瞒,所以林可说的什么跟这件事没有关系,你不要乱想。” 祝鹤一口气将手中的可乐喝完,然后继续说:“我和单薇是高中校友,都是H市人,她是我隔壁班的,我们恰好都是数学课代表,算是关系不错的朋友。现在就算是分手,我们也还是朋友。有人说分手了的男女不可能继续保持朋友关系,但我们确实是,而且还挺自然,平时见面了也不会觉得尴尬,就跟没有确定恋爱关系以前一样。” 苏溪纯表示理解。他在高中的时候交往过几个女生,大部分到现在还保持联系,偶尔还会约出来吃饭,聊聊天,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对。他们彼此陪伴着走过或长或短的岁月,在这段时光里他们拥有最好的青春,除了成绩他们不需要为什么犯愁,他们的感情美好而纯净,不带有一点杂质,相信自己心中那一刹那的感觉。然后在青春的荷尔蒙消失的时候,就像是瓜熟蒂落,彼此的分离不会很痛苦,有的也只是或浓或淡的不舍和哀伤,可能一开始还会别扭不安,但最后会被时间治愈。 “你喜欢过单薇吗?”苏溪纯突然问。 “喜欢。”祝鹤的回答没有一丝犹豫。 喜欢,但是喜欢得还不够。 苏溪纯斟酌着:“那你爱她吗?” 祝鹤猛地转头,盯着他看了很久。昏暗环境下他的双眼却分外清晰,里面反射着一星一点的亮光。 苏溪纯问完就后悔了,不敢去和祝鹤对视,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心里面已经把自己踹飞了无数次,傻逼!说什么爱啊!有病啊简直! 祝鹤想了想,说:“什么是爱,什么是喜欢呢?” 苏溪纯硬着头皮,套用了某四个字的电影里面一句经典台词:“呃,喜欢就是放肆,而爱是克制?” 祝鹤扑哧一下笑出来,说:“你不觉得,这句话其实倒过来说也可以吗?” 喜欢就是克制,而爱是放肆。 苏溪纯抓抓耳朵:“呃,好像,好像也对哦……” 不过两个大男人在这里一本正经地谈情说爱,怎么都很诡异。于是两人默契地不再在这个话题绕。 他们继续东拉西扯地聊了一会儿,才起身回去。祝鹤送苏溪纯到15号楼下,临走时鬼使神差地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 苏溪纯僵着身子看他。祝鹤清咳了两声,眼光四下飘,若无其事地说了句:“圣诞快乐,期末考试加油。” 苏溪纯一听,乐了:“圣诞快乐!学霸保佑我不挂科!” 祝鹤拿手中的礼物轻轻地敲了他一下,失笑说:“傻,N大均分40分就算及格了,40分还不好拿?你闭着眼睛瞎写都不会挂的好吗!有点追求啊你!” 苏溪纯吐吐舌头:“那学霸保佑我考80+!” 祝鹤好像真的在思考,说:“这有点难,我分你点运气吧!”说着,光明正大地又在苏溪纯头上揉了一把,像抓稻草似的。 “我上去了,拜拜!”苏溪纯理理头发,拿着苹果向他挥了挥手。 “拜拜。” 祝鹤站在寝室楼的大门口看着他。他身材修长脸好看,一只手垂着,一只手插在大衣口袋里,气质温雅纯净。 苏溪纯一瞬间就已经决定好,明年他的生日要送他什么礼物了。 第7章 07 12月31日那天,邵嘉晨下午的时候红光满面地出去了,一晚上没回来。余下三人宅在寝室,他们的跨年状态是:11:59。平仄:“让我先吃一波兵。”苏溪纯:“涧涧来中路帮我一下。”施涧桑:“来了。” 12:00。平仄转身大喊:“新年快乐!么么哒!”苏溪纯转身大喊:“新年快乐!么么哒!”施涧桑转身大喊:“新年快乐!么么哒!” 12:01。平仄:“卧槽那个上路在干什么!”苏溪纯:“哎傻逼就不要管他了你快过来帮我推个塔。” 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一群游戏狗还是选择跟游戏相亲相爱。 楼道里时不时传来行李箱被拖动着轧过红砖地的轱辘声,那是已经放假了的学生一身轻松地开始了他们的寒假生活。平仄瞅瞅面前划满黄黄绿绿痕迹的复习资料,难过又羡慕。他还有两门考试呢!施涧桑在1月14号考完最后一门,而他和苏溪纯还有邵嘉晨的最后一门数学考试安排在1月17号。 “太奸诈了!为什么你们建筑不用学数学!”平仄十分不满。 施涧桑难得一本正经认真严肃地跟平仄理论起来:“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啊!数学才是拉分大项好吗?至少有正确答案,考□□十分没什么问题。那些开放性的限时写作,还有各种设计,老师觉得你对就对,觉得你写得像屎一样那你写得就是一坨屎,写吐血画吐血也只能拿五六十分,运气好点才可能有七十多。” 苏溪纯看了一眼资料上密密麻麻的公式,眼神复杂地看着施涧桑:“涧涧,你跟我换换吧,拉普拉斯和傅里叶会替我爱你的。” 不过事实上,最后出题老师很仁慈,并没有让这两位大神出现在卷子上。 施涧桑买了18号的车票,留下来陪着他们直到自由来临的那天。 他和平仄一起收拾着行李。然后,他停下来,从衣柜里拿出一个漂亮的礼盒,递给平仄。 “什么东西呀?给我的?”平仄好奇地接过来,“可以拆吗?” “生日礼物,可以拆。”施涧桑倚靠着衣柜边缘,抱胸轻笑。 平仄拆盒子的手顿了顿,说;“还没到呢。”从小到大,他的生日基本都在寒假,而且恰好是在农历大年初二。 “没办法,你生日在寒假,不能亲手给你,总有些遗憾的,而且过年快递不上班,索性现在就给咯。” “这么有心,不枉我们夜夜开黑的□□!”这时候他已经打开了盒子,里面是一条浅色格子围巾,以驼色为主。“哇,你也送温暖啊!” 不过这个温暖挺贵的,平仄默默看了一眼牌子,某B开头的品牌。他开始在心里犹豫,要不要接受这份温暖了。 他还没思考几秒,施涧桑就从他手中拿过围巾,在他脖子上绕了两圈,又整理了一下,上下左右看了看,满意道:“嗯,不错,很适合你!” 平仄摸了摸脖子上的布料,苦笑说:“才第一次,你就送我这么好的东西,我都不知道……”不知道回赠什么礼物才能相配,才能不辜负他送给自己这份礼物的情谊。 “你烦恼这么做什么?”施涧桑舒了一口气。他看平仄表情有点怪,以为他不喜欢。他眼珠一转,“这还不简单,我生日那天,你就送我一束玫瑰呗!” 施涧桑的生日也好巧不巧,刚好是2月14号。不过他小时候那会儿,哪里时兴过什么情人节,也不过就是个普通的日子罢了。 平仄大笑:“你让我送你玫瑰?你认真的?不怕被人误会啊?” 施涧桑一脸无辜:“误会什么?” “误会你是gay啊!” “你傻!那是你送我的,要误会也是误会你吧!”施涧桑哈哈大笑。 平仄无所谓地说:“清者自清,我有什么好怕的?” “那我就更没有什么要担心的呀。你快说,答不答应吧,送我玫瑰。” 施涧桑翘着嘴角,眉眼笑成了两弯月,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像个古时候风流成性的公子哥。 平仄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他把围巾卸下来仔仔细细地对折叠好,不紧不慢地说:“到时候再看吧。” 除夕那天,苏溪纯睡到下午才醒,习惯性地打开手机点外卖,才发现今天是大年夜,家附近的商铺全部关门了。他趴在床上想了想家里还有什么可以吃的东西,结论是没有。无奈起床,趁着大型超市还在正常营业,去买点粮食屯着,外卖得停好多天呢。 街上比平时冷清许多,有零星的鞭炮声从很远的地方响起。他挑着阳光灿烂的地方走,整个人都晒得暖洋洋的。超市里不停地循环播放着喜庆的歌曲,一排排货架上吃食堆得满满当当。苏溪纯提了购物筐直奔泡面区,目标明确,一分钟之内就将框装满了。他买的都是盒碗装,这样一来就不用洗碗了。 回家后从袋子里随便拿了两个杯面,其余的往橱柜里一放。烧水,泡面,吃面,然后把剩余的汤倒进水槽,固体垃圾丢进垃圾桶。吃是吃饱了,但一点都没有满足感。他在客厅里溜达了一圈,四下扫视了一眼,决定打扫一下卫生,毕竟过年嘛。其实苏溪纯家里并不脏,就是好多地方积了一点灰尘,他平时住在学校,基本上一学期就回家一两次,而家里除了他并没有其他人住。 苏溪纯打扫工作做得很慢,很认真,角角落落都不放过,等全部清洁和整理做完,太阳都已经下去了。 他一个人,姿势奇怪地躺倒在沙发上,嘴里哼哼唧唧的。他感觉他的腰已经不是自己的了,下半身一时半刻动不了。他刚才挣扎着找几张药膏贴在后腰处,可能是时间不够,到现在还没起什么效果。这个时候,他就特别想念祝鹤,想着想着,就哭了,哭得很委屈,很伤心。但很快地,他就从悲伤的情绪中自我调节过来,胡乱地抹干眼泪,骂了自己一句傻逼,果然有时候,一个人独处时容易做出一些事后自己都难以理解的事情。 他索性点开手机玩游戏。直到低电量的提示出现在屏幕上,他才抬头看了眼钟表,时针指向7与8的中间。苏溪纯以往没有看春晚的习惯,但这次,他打开了许久不用的电视,从没有这么强烈地想要一个节目快点开始。 他又泡了一碗泡面,但这次他只塞下了大半碗,剩下的实在是没有胃口,再吃就要吐了,只好浪费了一次粮食。 电视里开始载歌载舞,欢声笑语响起。他把音量调到最大,让热闹的气氛充斥着整个房子。 临近12点,手机发出“叮”地提示音。他拿起来一看,发信人是“妈妈”,内容是“溪纯,除夕快乐!”。 那条消息前面还有一些,每一条消息前面都有具体日期和时间,苏溪纯一条都没有回复过。 “溪纯,中秋节快乐!” “溪纯,国庆节快乐!” “溪纯,生日快乐!” “溪纯,冬至快乐!记得吃汤圆。” “溪纯,元旦快乐!” 都是以“溪纯”开头,以“快乐”加感叹号结尾,如果不是冬至那一条后面还附带了一句话,苏溪纯简直要以为他妈妈是不是给手机设定了自动发送节日问候的功能。 他没有保留短信的习惯,但有几个条他一直没舍得删。 在备注着“爸爸”的那条短信里,最后一条信息的发出是去年6月9号,也就是他高考的最后一天。 “溪纯,以后爸爸不在你身边,好好照顾自己,有什么困难就来找爸爸。” 苏溪纯也没回复。没有质问,没有责骂,没有恳求,也没有挽留。 直到现在,大半年过去了,他依旧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话。 毕竟,每个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 他与他的亲生父母之间唯一的联系,可能就是每个月定时打到□□里的两笔生活费了。 电视里的人在倒计时,呼喊的声音中充满了期待,兴奋,喜悦,激动的情绪。 零点的钟声响起,窗外是震耳欲聋此起彼伏的烟花爆竹声,绚烂多彩的火花在天幕中绽放,如此美丽的景象。 然后在一片欢呼声中,手机开始收到一系列的提示,震个不停。 他还停在原本的短信界面,一条新的信息出现。 “溪纯,新年快乐!” 他握着手机看了很久,也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在一片泪眼模糊中,将打出来的“新年快乐”四个字删掉了,然后按下了关机。 大年初一,一大清早,平仄就被他妈妈从床上拖起来,载着他和他同样睡眼惺忪的表弟到庙里去拜菩萨。 平仄表弟念高二,成绩一向稳居年级段前20,只要保持这个水平,考上Z省最好的大学根本没有问题。但问题是,这个小破孩子需得有人管教,他的父母都在外地忙事业,没空看他。他失了约束就控制不住自己,整夜整夜地泡吧打游戏,然后一段时间后,名次一落千丈,竟掉出了百名以外。他爸爸大发雷霆,一气之下就把这倒霉孩子托给平仄母亲,指明要严加看管。所以平时他表弟放学后都回平仄家里住。 平仄昨晚凌晨三点多才睡,七点就被叫起来,整个人浑浑噩噩的,做事情有气无力,就像丢了魂一样。庙里的香火旺盛,插香炉冒出的烟熏得他眼睛直分泌生理泪水,睁都睁不开,让他更加觉得困了。 平妈妈让他们兄弟俩去外面插几根蜡烛,他便抓了两根挤进一堆同样要插蜡烛的人群里,伸着手去借火。突然,他表弟在他后面喊了一大嗓子,声音惊恐:“哥!你头发着火了!” “卧槽!”平仄一下慌了,想也没想就把手里蜡烛一丢,赤着手去够后脑勺,扯着嗓子喊:“傻逼还不帮我一下!” 他表弟二话不说,抓起他领子后面的帽子往他头上一罩,然后毫不客气地啪啪啪啪大力拍打着平仄的脑袋。平仄受不了大喊:“停停停!你小子是想打死我是么?” 平仄推开他表弟,掀开帽子,一股浓浓的烧焦蛋白质的气味窜入鼻腔。他摸了摸脑后,有一块头发明显手感跟旁边的不一样,硬硬的,像洗碗的钢丝球。他一抓,一把烧断了的短毛发就被他抓在手里。 “什么情况?”平仄咬牙切齿地问他表弟。 “呃,大概是有人想插蜡烛,然后从你头上伸过去,没注意,就烧着了吧……”他表弟打量着他的脸色小心翼翼地回答。 平仄凌厉目光扫了一眼周围,大家脸上都是一副不关我事的样子。 算了,他心想,庙小管理不善,也没法追究什么,肇事者肯定不会自己承认,或者人家根本就没意识到是自己做的。大过年的,他自己也没出什么大事,就这样过了吧。 只是那股难闻的烧焦头发的味道一直萦绕在他鼻尖,弄得浑身一股子焦味,回去洗了两遍头,用掉半瓶洗发水都没用,家附近的理发店也关门了。 平仄极度郁闷。苏溪纯说得对,得备一本黄历,出门前看看。 然后他下午补了个觉之后,苏溪纯就拎着一大堆东西敲开了他家大门。 “诶,你怎么来了?也不说一声。”平仄惊讶。 苏溪纯的笑容跟外面的阳光一样灿烂:“拜年啊,我不是发了信息给你么?怎么,不欢迎吗?还不方便?” “没有没有,”平仄赶紧放人进来,挠挠头,“我睡了一下午,没看见消息。你来就来,干嘛还带东西啊,这么客气。” “我脸皮薄,不好意思白吃白住。”苏溪纯说话的语气像是喝水吃饭一般轻松,还四下打量了一番,说,“你家里好像都没怎么变哦。”他在高中的时候来过平仄家一次,平仄倒是去过他家好几次。 “你是说要在我家住?”平仄瞪大了眼,“可是我们家客房现在住了我表弟,他要明天才会他自己家去,你晚上只能跟我一起睡了。” “可以啊!”苏溪纯愉悦,“我又不嫌弃你。” “滚,”平仄笑着向他呼过去一掌,“老子还没说话,哪轮得到你嫌弃!”之后他又问了句:“大过年的出来,你爸妈不会说吗?” 苏溪纯语气平平,轻描淡写的,听不出什么情绪:“我家就我一个人了。” 平仄也不是个迟钝的,稍微一想就转过弯来,强自压下心头的震惊,也没多问,尽量维持着方才的语气:“没关系,你就放心住吧,有人来,我爸妈高兴都还来不及呢。” “嗯,谢谢。”不知这句谢是说的平仄慷慨收留,还是明明听懂了却选择不戳破。其实戳破了并没什么,也不是不能讲的事。 忽然,苏溪纯的鼻子嗅了嗅,疑惑说:“平平,你家现在在烧东西吗?我好像闻到一股烧焦的味道……” 平仄:“……”我可以选择不讲吗! 但就算他不开口,苏溪纯自己也看到了,瞪圆了眼:“呀!平平,你头发了怎么了?” Oh,shit! 等他说完始末,苏溪纯笑得直打嗝。 平仄冷漠,“很好笑吗?当着受害人的面,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好笑啊,嗝,”苏溪纯捂着嘴,肩膀不停地耸动,“嗝,不会痛啊。”不仅不会还美滋滋。 平仄咯咯按着手指关节,打算把苏溪纯按在沙发上打一顿。 苏溪纯使了吃奶的劲憋住,“不行,笑尿了,厕所在哪?” 平仄给他指了个方向:“快滚!” 平仄的床很大,平时也只睡了一半。他给苏溪纯铺了一床被子,外加盖了一条厚绒毯在上面。他在家的时候因为父母的原因,作息规律了许多,晚上十点半就躺上了床。 两人都没有睡意,各自窝在被子里玩手机。玩着玩着,平仄突然悉悉索索钻出来,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忍不住,有点不放心地问苏溪纯:“你还好吧?你家里……出什么事了?方便讲吗?” 苏溪纯本来趴着看手机,这时“啪”地一下关掉手机屏幕,整个房间失去了最后一点光源,沉沉的黑暗仿佛有了重量,压在两人的心上。他翻了个身,仰面躺着,说:“我还在想,你怎么突然就不八卦了。没什么不能说的,就是我爸妈离婚了,房子留给我。” 他话一出口,平仄还暗暗嘀咕我哪里很八卦了,听他后面的话,下意识问了句:“什么时候的事?” “去年,就我刚高考完的那天。”苏溪纯声音低低沉沉,有时候想一下说一下,“其实,他们签字离婚应该是很早的事了,房子也早就转到我名下,只是在高考完才告诉我而已。我也是笨,以为他们虽然不和,但至少为了我,也会做做样子,粉饰一下太平,表面上总还是一家人的样子吧,哪里知道,他们连我都不要了。” 苏溪纯说话到最后一句,语气轻飘飘的,像是个一无所有,没有希望的人。平仄听了心里很难过,他伸出手,靠过去一下一下地摸摸苏溪纯的头,好像这样就能带去一些安慰。“那你爸妈呢?他们现在在哪里?” “我不是很清楚,估计都已经各自跟别人登记结婚,组成新的家庭了吧。事实上,在我初中的时候,他们应该就已经分居,不住家里了,只是我住在学校,每礼拜才回家一次。我那时候还以为是他们工作忙,所以没有在家,有时候心里还很乐呢,想着没人管我,网吧想去就去,妹子想约就约,多好。现在想想,自己真是个傻逼。” “别这么说!你那时候还小,懂什么呀,大人的世界这么复杂,你知道个什么?”平仄忙宽慰他,“你爸妈是怎么认识的呀?居然这么,这么的……”他想说无情绝情之类的词,但想想毕竟是苏溪纯的亲生父母,这么说对方长辈好像不太好。 苏溪纯倒是明白他的意思,叹了声气,平铺直叙道:“他们是经人介绍认识的,就是相亲。据说双方家里逼得紧,一看门当户对家世清白的,就赶紧催着办事,也不管当事人愿不愿意。他们当时也没得反抗,你知道的,老一辈的思想基本都是很固执的,哪管你有没有情啊爱啊,结婚生子传宗接代才是最重要的,想着感情这种东西,在一起久了就自然而然的有了呗,呵呵,你说天真不天真。我外婆他们觉得,你一个女人都结了婚生了孩子了,还能不安分?还能反了天去?还不得相夫教子安安分分守着本分?我很小的时候就能感觉出我爸妈感情不好,我当时很害怕,怕他们会不要我,我外婆就跟我说了这些,大体上就是上面的意思,可笑我当时听完信了,竟然还觉得安心许多。我爸那边同理,也是类似的话,无非就是男人的责任什么的。唉,可惜他们失望了,十八年前就开始束缚他们的牢笼,十八年后终于被他们挣脱了。” 平仄开了开口,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感慨道:“你爸妈,其实,也是过得辛苦。” “对,所以我虽然怨,但是没办法去恨。毕竟他们养育我到成年,并不欠我什么。” 平仄担心说:“那你以后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苏溪纯随即一想,说,“他们会供我念完大学的。” “哦,那就好。”他本来想问他的学费和生活费要从哪里来,毕竟对一般家庭而言那不是一笔小数目。“你昨天,除夕,就是一个人在家吗?” 苏溪纯攥紧了被子,把半张脸埋了进去,声音像是含在嘴里,模模糊糊的,“我第一次一个人,还不太习惯,以后就慢慢会适应了吧。” “难怪你昨天不管群里还是私聊,消息都没回,红包都不抢。” 苏溪纯沉默了一瞬,突然在床上鱼打挺似的弹了一下,哭天抢地叫起来:“啊!我忘了抢红包了!错亿了啊我去!” 平仄被他突如其来的这一下吓得心肝一颤,捂住他的嘴:“卧槽你小点声!我爸妈在楼下睡觉呢!” “哦哦哦不好意思。”苏溪纯掏出手机划开锁屏,昨天的消息他基本都没看,现在一个一个地点开来,居然被他捡到几个漏。 平仄见他还有兴致抢红包,说明心情并不是太坏,也就放心了一点,又有些哭笑不得。他又是想到了之前的一件事,问:“那你生日那天在等的是你爸妈的消息了?你们之间还在联系?” 苏溪纯手中动作像是卡带一般滞了一下,才说:“嗯,我妈有发消息过来,我没回就是了。我爸他就……” 平仄明白了。 他向苏溪纯那边靠了靠,两人的脑袋挨在一起。“你不要太难过,以后你的生日我都给你发消息,寄礼物,能来陪你就陪你,没办法陪我们就视频电话;过年呢,你要是不想一个人,那就来我家吧,床分你一半睡!” “噗!如果以后你有了老婆,也会抛弃她跟我睡吗?” “那不会。”平仄答得干脆。 “哼,就知道你重色亲友!” “给你点阳光你就想着要闪瞎人眼灿烂到飞起啊!”平仄隔着被子踢他,手上却帮他掖了掖被子,“睡觉了!” “平仄。” “干嘛?” “你是个好人。” “……你这张好人卡我不接受。” “哦,好吧,真遗憾。” 过了一会儿,苏溪纯又叫了他一声。 平仄怒,“又怎么了!” 苏溪纯:“生日快乐!” “……” “谢谢!” “但是,你打算送我什么礼物呢?” 苏溪纯:“诶,下午不是已经放你家了?” 平仄先是一脸问号,很快问号变成了黑线。“所以你是给我送温饱么?” “对啊!平平你真聪明!”苏溪纯十分开心,“我们这么好关系,就不搞那一套虚的,实实在在最重要!” “……” “我还给你买了个蛋糕,明天去拿!” “……谢谢。” “嘻嘻,晚安咯。” “嗯……晚安。” 有灯无月不娱人,有月无灯不是春。过完上元节,这年才算是过完了。 他们一回到学校,就要面临一件大事——查成绩。 这个世界真的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学霸们看一门,就深刻地反思一门,老说自己考得不行,分数这里不够那里不好的。这时学渣们都安静闭嘴保持微笑,心里一百万只草泥马撒着蹄子呼啸而过,每一只草泥马的身上都有像期末划了重点似的一句话:你咋不上天! 邵嘉晨:“虽然我有时候会翘课,去上课了也没认真听讲。” 苏溪纯:“课后拓展资料也没看几篇,考试前狂背划下的重点知识,期待考的全会,蒙的全对,可是考试的时候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平仄:“我知道我上个学期天天玩游戏,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没好好学习。” 施涧桑:“但是,我有一颗想上70分的心啊!天啊,给我一个奇迹吧!” 邵嘉晨:“天啊,如果这次成绩还不错,我发誓今后一定好好学习!” 苏溪纯:“早睡早起按时吃饭按时学习!绝对不翘课!” 平仄:“我会做到课前预习,课后复习,认真地查资料,好好对待每一篇报告和论文!” 施涧桑:“我会少玩游戏,决不得过且过,端正态度,专心致志地向学霸看齐!” 邵嘉晨:“啊啊啊啊!三点了!可以查分了!同志们上啊!” 苏溪纯:“哎,我怎么上不去啊,你们能查吗?” 平仄:“我也不行哦,可能同时登陆的人太多了。” 施涧桑:“啊,网页崩溃了……” 平仄:“那,我们等一下再查呗,先……先来撸一局如何?” 施涧桑:“好啊。” 苏溪纯:“可以啊。” 邵嘉晨:“来呗。” 一小时过去了。 邵嘉晨:“网站还没修复呢。” 两小时过去了。 施涧桑:“还是上不去啊。” 三小时过去了。 平仄:“好慢啊,我觉得有点玄……啊啊啊啊啊!出来了!” 一片短暂的沉默。 施涧桑叹气,“唉。” 平仄:“多少啊?” 施涧桑慢悠悠地喝了一口水:“均分73吧。” 苏溪纯:“草泥马!” 平仄:“叛徒!可耻!溪纯你多少?” 苏溪纯迟疑了一下:“69.8。” 平仄点点头:“四舍五入一下也是70了,挺好的,我刚好70。” 邵嘉晨要哭了,他按了三遍计算器,算来算去只有52。“……你们都是一群虚伪的人!这个寝室没法待了!” 苏溪纯安抚他:“晨哥莫慌!才第一学期而已。” 平仄附和说:“就是就是,这学期带你一起玩耍,我们共同奋进!” 施涧桑一本正经:“我以我少先队员的名义起誓,一定让晨哥变成土豪中的学霸,学霸中的土豪!” 淳朴又善良的邵嘉晨同学就信了他们仨的邪,高高兴兴地掏腰包请他们吃了顿饭。 第8章 08 由于学校新规定,大一下学期不开放院系之间的专业转换,也就是工程系的学生只能在同为工程系下面的几个科系之间转,例如机械专业转化工专业,所以苏溪纯只能等到大二才能转入建筑系。得知这件事的他抑郁了一整天。 施涧桑生日很快到了,也就是情人节。那几天学校的花店生意特别好,路上时不时能看见拿着少则一两支,多则一大捧玫瑰花的女生。土豪邵嘉晨同学买了十一朵红玫瑰送给余昕沅,包装得十分精致,据说包装费都能再买十一朵了。邵同学当然不止只有玫瑰花,他在盒子里还放了一条能买下一百朵情人节玫瑰的项链。 平仄感叹之余,捏着苏溪纯的肩膀,说:“如果有一个人像晨哥对余昕沅一样对你好,给你钱花,全心全意地只爱你一个人,但条件是你要切了小弟弟变成个女的,你愿意吗?” 苏溪纯重重打了个寒颤,“不愿意!滚!” 而关于施涧桑的生日礼物,平仄当然没那么无聊地送玫瑰花。他挑了份规规矩矩的礼物给他,一盒乐高积木,可以拼成改装跑车,也可以拼成超音速赛车。施涧桑收到后挺开心,当场拆了就要拼,还非拉着平仄一起。平仄没办法,就问他要拼哪一种。施涧桑想了想,说要跑车。于是俩人耗费了一整个周末,终于完成了。 施涧桑还专门收拾清理了一格书架空出来,把模型放进去,平时只要一抬眼就能瞧见。 一天中午,平仄黄着一张脸,没精打采地甩着一本笔记本回来。邵嘉晨转身倒水的时候看见他,吓了一跳:“平平,你的脸怎么了?昨天不还好好的,怎么现在成个黄脸婆了?” 平仄翻了个白眼:“呸,你才黄脸婆呢!” 施涧桑问:“你和苏溪纯不是今天去做化学实验了么?怎么他没跟你一起回来?” 平仄脱下外衣,走到洗手台前用洗面奶洗了两遍脸,抹了把水珠,还是觉得脸有点黄。 “邓茗做实验的时候打翻了浓硫酸,不得不重做,就晚了一些,溪纯留下来陪她一起。” “什么?”邵嘉晨和施涧桑同时心下一惊,赶紧问:“打翻浓硫酸?有人受伤吗?” “没,就是邓茗放实验台上的实验手册全给烧了,哎呀妈,当时真是吓死我了……” 平仄他们今天做氧化还原实验,又是浓硫酸又是氢氧化钠,都需要自己去取试剂。他特地在没人取样的时候才去倒试剂,在倾倒这些强酸强碱的时候心率直飙到一百二,紧张得不行不行的,老想着万一手一抖撒了可怎么办,好像要先用干抹布擦再用清水冲……哦,老师说量少的话直接用水冲就好…… 不过后来出意外的不是他,而是邓茗,她就在平仄旁边的旁边,一排3人,苏溪纯在他们中间。老师听到动静过来瞧了瞧,十分淡定,见没出什么事,重新给了她一本实验手册,让她换了个位置。 一屋子20多个人进行着试验,熏了将近两个小时的二氧化硫,通风橱并没有什么卵用,平仄觉得自己要气绝身亡了,踏出实验室的那一刻简直感觉重获了新生。 “不行,我有点头晕,我要上去躺一躺。”他下午没有课,刚好可以休息一下。 “嗯嗯,你睡吧。”施涧桑体贴地拉上了窗帘,带上耳机。 苏溪纯过了一会儿也黄着一张脸回来了。一进寝室就重复平仄之前的动作,脱衣服洗手洗脸,后来还觉得不够,索性洗了澡洗了头,这才舒舒服服地爬上了床。 苏溪纯睡了个午觉,醒来神清气爽,懒懒地赖在床上。他刷着手机,突然看到单薇发了一条消息,是一张截图,配了文字:北欧,9月见![亲亲] 他点开那张图,是丹麦哥本哈根大学的交换通知。工程系的交换时长基本上是一年,而商科或是人文社科类或是建筑系的交换时长绝大多数都是半年。那也就意味着,他一年都要见不到单薇了。 苏溪纯发过去一条消息:丹麦好地方!那边用英语还是丹麦语上课呀? 单薇很快回复:两种都有,我只要选英语授课就好啦[愉快]。 苏溪纯:你们专业几个人一起去那边呀? 单薇:呃,其实整个工程系好像就我一个人…… 苏溪纯:…… 祝鹤说的对,单薇果然与众不同。 单薇:没关系啊,一年而已,很快过去了[偷笑]。 苏溪纯:那到时候你要注意安全,好好照顾自己[撇嘴]。 单薇:知道啦[调皮]。 苏溪纯看着聊天框上的“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出现了又消失,消失了又出现,然后又消失。他仿佛都能看见对方打了一排字又删掉,如此重复的场景。 他等了一会儿,界面终于跳出一条新消息。 单薇:有一件事,一直没跟你说。 苏溪纯眼皮一跳,心中有了一个猜想,快速回复:什么事? 单薇:就是我和祝鹤,我们已经分手了。 苏溪纯一看,果然。只是他思考着是要回说自己已经得知这件事,还是假装自己刚听到消息。 不过不等他思考出个结果,单薇又发了一条消息:你不用多想,现在的我很好,他也很好,我们两个还是朋友。因为我觉得我和你也算是关系好一点的朋友了,所以说给你知道,没有别的意思。 苏溪纯想了一下,回复:好吧,我知道了。其实就是觉得,你们挺可惜的。 单薇:至少追求过,得到过,就算最后放手,留有遗憾,那些时光也是我人生中的一段宝贵经历,一笔无价的财富,也是一场美好的回忆。 单薇:啊,不好,又中二了……好了,不说了,我上课了,有空再聊[偷笑]。 苏溪纯发了一个“好的”就退出了聊天界面。 年轻,就应该有勇气去做很多事情。 四月初的时候,按照往常惯例,N大学生会联合舞社,举办一年一次的春季舞会。每一次春季舞会都有一个着装标准或者主题,参加人员按照着装标准进行穿搭。不过毕竟不是什么大的场合,舞会本质上也以玩乐为主,所以判定标准还是比较宽松的。 今年的着装标准是:复古和花。 邵嘉晨一脸懵逼:“什么叫复古?穿古装吗?” 施涧桑上网搜了一下,大声地念出百度百科:“一般意义上,复古有三种特指:一、兴起旧时代的元素,引领新风尚;二、把元素、言语经过想象还原成旧的事物;三、把得到的部分物体或已破损的物体,经过合理的研究和推敲,进而还原成事物的本来面貌……”【1】邵嘉晨听了之后,继续一脸懵逼:“所以呢?” 施涧桑试图解释复古,皱着眉头冥思苦想了十分钟,最后宣告失败。 平仄突然悠悠说了一句:“复古,不就是爷爷穿的衣服么。” 三人想了想,竟无法反驳。 当然最后谁也没有真的去穿爷爷的衣服,因为有一种地方叫舞会礼服租赁店。而且,后来官方负责人说了,对男生要求就是正常舞会装扮就可以。 舞会时间是6点半到8点半。进场的时候,有舞伴的直接进入,没舞伴的会被发一张写了数字的卡片,男生持黑色,女生持白色,数字一样的就组成临时舞伴。当然,如果有看对眼的,也可以自行组队。 920寝室四个人除了施涧桑会点皮毛中的皮毛,其他人压根不会跳舞。但是热闹还是要凑一下的,趁着大一的时候课业不忙,以后可能就没这功夫了。 邵嘉晨当然是跟余昕沅一对,苏溪纯也找了邓茗做舞伴。邓茗之前参加校园歌手大赛,苏溪纯他们没少帮她拉票。当然她本身实力强悍,最后的冠军实至名归。 施涧桑和平仄都没有邀请舞伴,打算服从组织分配。 主持人准时宣布舞会开始。音乐响起,舞社成员首先进行10分钟的舞蹈表演,预热现场的气氛。 接着便是开场舞。祝鹤牵着一个女生的手,款款走向场地正中。他今晚穿着一件黑色小燕尾服,黑色长裤和皮鞋,白色的衬衫领口配一个黑色领结。尽管在场很多男生都是这样的配置,但是祝鹤无疑是他们中最亮的焦点。那名女生穿着一件白色束腰长裙,下裙摆及地,裙身一层层像蛋糕一样,用裙撑撑开。她一头金棕色的长发盘起,配以一个精致的花型发饰,衬着她一张漂亮的脸,简约而典雅。 苏溪纯听过那个女生的名字,叫陈苡。她与祝鹤同一个专业,大一的时候专业排名第一,大二上半学期成绩算下来,也是第一。无疑,今晚女生中的焦点,就是陈苡。她一出场,四面即有低低的惊叹声响起。 祝鹤和陈苡合作无间,一段动作复杂的开场舞表演得完美,至少在那一刻,他们看起来是如此的相配。只是苏溪纯偶尔的时候会想,如果祝鹤和单薇没有分手,今晚被祝鹤挽着的八成就是单薇,那么他们一起跳舞,画面会不会更加美丽? 舞毕,便是基本舞步的示范,就是考虑到了会有一些同学不会跳舞。教的都是最简单的舞步,比如慢三步和慢四步,简单来说就是记着脚下一直走三角形或是正方形。 苏溪纯一开始姿势僵硬,掌握不得要领,和邓茗总是互相踩到对方,一遍又一遍地笑场重来,动作傻傻笨笨的,却是乐在其中,笑语不断。 突然,苏溪纯在后退的时候撞上了一个人。他刚想回头说对不起,就听见邓茗笑着喊了声:“祝鹤学长!” 苏溪纯放开邓茗的手,调整了一下表情,转身打了个招呼。祝鹤今晚化了妆,面容白皙,鼻梁高挺,眉眼看起来更加深邃,灯光下,帅气得无以复加他咂咂嘴,“你们两人是在玩对对碰和踩脚游戏吗?” 苏溪纯、邓茗:“呃……” 他看向苏溪纯,忍不住地吐槽:“你的肢体动作也太不协调了吧……来,我带你走一遍。” 说完,也没等他回答,祝鹤一手穿过他的腋下放在肩胛骨下方,另一手拉起他垂下的手,两人距离拉近,几乎相贴。苏溪纯不由自主地把空余那只手搭在了他的上臂。 祝鹤带着他随着音乐的节奏走起了舞步。一开始苏溪纯整个人因为紧张而紧绷着,脑子里不断地想下一步自己应该动哪只脚,是进还是退。然而他越慌就越乱,好几次踩到祝鹤的脚。 他脸上发着烫,又有冲动想跳河了。 “你不要怕,放轻松一点。”仿佛是看穿了他的想法,祝鹤语气缓和,循循善诱一般,“脚步不要老往旁边走,不用怕踩到我,跟着我走,我进你退,我退你就进,我们同时前进或者后退,就不会踩到对方的脚了。” 苏溪纯被他带着,尝试了一下,渐渐找到了感觉。随着曲子的变换,他们也换了一种舞步。有时候祝鹤还会引导着他转圈。苏溪纯慌慌忙忙转了几圈,晕乎乎地找不到方向,对方总能及时拉住他,将他引回原位。 苏溪纯离他近,要微微仰起脸才能看进他的眼睛。他被这一双眼睛吸引,暂时忘记了邓茗,忘记了陈苡,忘记了舞会之上的其他人,只是单纯地祈祷着这段音乐能够播放得长一点,再长一点,或者,永远不要结束。 当然,这一种在事后被他称之为痴呆加傻逼的状态并没有持续很久。音乐还没结束,祝鹤就将他推还给了邓茗。他一离开,苏溪纯马上就清醒了。 “诶,刚才你和学长跳得不错呀!”邓茗嬉笑着,随后又垮了脸,有些沮丧,“怎么现在跟我就又不行了呢?” “哪里不行了?不是挺好的,至少没再对对碰了不是!”苏溪纯辩解道。 虽然互相踩脚的次数已经减少了很多,但是舞步依旧显得生涩,不够流畅自然,有时候还会跟音乐节奏脱节。 他们跳了一会儿就去旁边休息了,刚好遇上已经在休息区坐了一会儿的施涧桑和平仄。平仄虽然是零基础,平时也不爱运动,但是运动细胞比苏溪纯要强一点,从一开始的不自然到后来的游刃有余。施涧桑就更不用说,好歹以前上学的时候学过一点点。 两人自然也看到了刚才祝鹤带着苏溪纯跳舞,施涧桑就跟平仄提议,不如他们俩一起去跳一段。平仄想了想,跟女伴跳舞,因为不太认识所以有点拘谨,不太能放得开,而且现场也有两三对男和男、女和女组队的,于是就爽快答应了。 他们俩一开始就配合得不错,越跳越带劲,一场下来很是尽兴。 后来还有交谊舞比赛,这是事先报了名的,总共有七对人,音乐随机播放,然后现场所有人进行投票。参加的男女大多数都是舞社成员,作为社长的祝鹤自然不能缺席,他的舞伴当然还是陈苡。 其实在苏溪纯和平仄他们看来,大家都跳得不错。不过可能是为了给陈苡或者祝鹤一个面子,在场多数人都把票投给了他们,所以最后的冠军是毫无悬念的。 四月下旬的一天,苏溪纯起床下地时候,十有八九没睡醒,结果踩空了一截横梯,从大约一米多高的地方毫无防备地摔了下去。当时的惨叫把隔壁寝室的人都惊醒了。 事后检查,严重倒是不严重,只是脚踝轻微扭伤,不过至少也得一个多月才能好,反正到6月放暑假之前,他都得老老实实地待着。 邵嘉晨特别仗义,把之前买来的医用拐杖给苏溪纯,“给你拐,不用谢我。” “……”苏溪纯很想拒绝,但是迫于现实,单腿蹦一天的后果只会是把另一只脚也弄废,只能感恩戴德地接受。 大概弄伤脚唯一的好处就是不用上体育课。N大只在大一和大二的时候设立体育课,每一年开学时可以自选项目。苏溪纯大一选了跆拳道,平仄和施涧桑选了羽毛球,邵嘉晨一开始由于腿伤的原因,打了张病历单就可以免上体育课了。 刚好接下来两节跆拳道课,老师让学生之间进行实战练习,还是随机分配对手。苏溪纯望着半个班级腰上系着的红黄黑带,再看看自己腰间的白色,心里就琢磨着用什么理由请假。 然后理由就来了,请假过程非常顺利。 但是还有一个烦恼,就是学校规定的夜跑。为了学生的身体健康,学校规定每学期夜跑次数至少为20次,没有达标的就取消奖学金和大三出国交换的资格,还不被允许升入大三。 苏溪纯想着反正以后可以补,学期初就一直懒着懒着,哪知道这时候悲催了。施涧桑和平仄也是一样的情况,这几天施涧桑都拉着平仄一起夜跑,邵嘉晨不用说,他要替余昕沅代跑刷卡。所以他们都不能替自己刷卡。 不过苏溪纯朋友不少,要找个人拜托一下也不是很难。一打开微信界面,手指上下滑了滑。受伤后他就发了条朋友圈求安慰,然而下面都是一堆点赞的,气得苏溪纯删了那条状态。不过也有诚心关切的,比如祝鹤,单薇,邓茗,余昕沅等等。 他手指停在一个名字上,将那条点了开来,却是迟迟没打字。 苏溪纯心中有两个人在打架,左边的小人说:“上啊怕毛线!”右边的小人说:“上毛线!傻逼!丢不丢脸!” 反派死于话多,话多的可能是反派,然后反派死于话多。所以最后右边的小人死了。 苏溪纯决定采取卖萌策略:鹤哥[快哭了]。 祝鹤秒回:怎么了? 苏溪纯:能不能帮个忙?[大哭] 祝鹤又秒回:说吧。 苏溪纯直截了当:[可怜]能不能帮我代跑刷个卡呀…… 祝鹤再次秒回:可以。你还差几次? 苏溪纯见他答应,心里先是一乐,而后又小心翼翼地说:呃,我这学期一次都没有跑,所以…… 祝鹤:好的,我知道了。那我吃晚饭的时候去你寝室拿体育卡,可以吧? 苏溪纯:好哒![天线宝宝拥抱.gif] 祝鹤:要给你带晚饭吗? 苏溪纯犹豫了几秒:这个就不用麻烦鹤哥了,我室友他们会帮我买的。 祝鹤:没事。你喜欢吃什么?说几样,我到时候看看。 苏溪纯心里不知怎么的,突然就像涨潮一般,有什么东西涌了进来,他一个激动,爆手速打下了一排字:咸肉粥鸭脖烤鸡翅珍珠奶茶烧肉饭滑蛋牛柳口水鸡宫保鸡丁咸蛋三宝饭他边打着菜名边想着它们的味道,中午没怎么吃东西,现在想想口水都要流出来了。他无意识地点了发送,之后继续犯谗。 祝鹤:噗,知道了。 苏溪纯呆呆地瞪着屏幕看了一会儿,突然在床上爆出一声惨叫。 “哦草啊!蠢爆了啊!” 然后发现已经过了两分钟,消息不能撤回了。 心如死灰。 邵嘉晨在下面探头探脑,好奇道:“溪纯你在骂谁呢?”躺着休息都能生气? 苏溪纯直挺挺地躺着,两眼圆睁怒视天花板,说:“没有,我骂我自己。” “啊?”得到答案的邵嘉晨更加困惑了。 这一个多月,除了上课和考试,苏溪纯基本就宅在寝室里,复习也没和其他三人一起去图书馆。这当中来关心他的人有不少,除了祝鹤三天两头地给他带饭,邓茗也时常发信息问候。她和几个同学自行组成了一个学习小组,整理上课内容做成笔记,把之前考试的卷子下载下来,一题题做了再互相校对讨论答案。邓茗知道苏溪纯得一个人复习,就把这些笔记和答案都拍照传给了他,希望对他的复习有所帮助。 苏溪纯捧着手机感动得稀里哗啦的。 五月底的时候,学校里又到处可见拖着行李箱行走的人,一个学期又结束了。 N大的暑假将近有四个月,每次过到一半的时候,很多人都觉得自己简直被放置得快要发霉。然而一旦临近了末尾,却又掰着手指悼念自己即将余额不足的假期,依旧不想开学,但又不得不抱着沉重的心回到学校。 苏溪纯的脚已经可以走路了,只要不是剧烈运动,生活还是能自理的。他在扭伤脚的这一个月时间里,与祝鹤说的话比之前的大半年加起来都要多得多,谈话时的状态也逐渐从原来的紧张拘束变成如今的轻松自如。 他知道祝鹤上个礼拜就考完了试,因为要考六级,于是就多留了一个礼拜。苏溪纯想,他6月初这一走,据说7月和8月去S市实习,结束后9月就出国交换,自己要等到来年才能再见到他了。于是他就给祝鹤发了消息,问他今天晚上有没有空,自己想请他喝酒。 对于这种非见他一面的想法,苏溪纯归结于感谢他在自己受伤后这么多日以来的照顾,还白吃了他这么多顿饭。苏溪纯好几次要给他饭钱,发过去的红包对方不收,系统就自动给退回来了。这么弄了两次,苏溪纯也作罢了。既然如此,那就请他喝几杯酒吧。 祝鹤回复说好,问他是去十一页,还是去别的地方。苏溪纯想了想,手指在屏幕上虚虚划了好久,才按下发送。 苏溪纯:去Joking heart怎么样? Joking heart与十一页在同一条街,一个在中间,一个在街尾。祝鹤曾经有一次去了Jh被林可看到,然后对方抓着这点在真心话大冒险中质问他的性向。 苏溪纯其实去过Jh一次。上个学期末交完小组作业,组员们就一起出去喝酒玩耍。那天恰好路过,他突然心生好奇,就提议要不要去这一家,其他人好像并不知道这是一间同□□,都没有异议。于是三男一女就进去了。 不同于苏溪纯的想象,这家酒吧环境优雅,装修精致,灯光柔和温暖,没有热闹的disco乐曲和拥挤的舞池。很清静,播放的大都是轻音乐,有几桌客人在低声地聊天,还有三四个人在吧台看调酒师调酒。 “好文艺呀!”同行的女生悄悄地说,“不过这里好像没有女生诶。” “因为好女孩都不泡吧。”苏溪纯随口胡扯。 “乱讲!”女生嗔笑着在他背上拍打了一下。 “可能隋心比较爷们吧。”另一个男生开玩笑说。 “是哦,你们知道么,她跆拳道黑带,上第一节体育课的时候就跟老师对练,啪啪啪啪地打得个响,我一个初学小白带在一旁看得瑟瑟发抖。”苏溪纯边说边缩了缩脖子。 隋心瞪了他一眼:“你这么爱演,不去话剧社可惜了!” 他们四人有说有笑地坐下,服务生过来问他们要点什么酒。反正后来直到他们回去,一切都很正常。 祝鹤这次没有秒回,但也没过多久,就发来消息说可以。 苏溪纯回复说那晚上楼下见,就关掉屏幕,把手机拿去充电。刚冲了一会儿,屏幕突然亮起,有提示消息。苏溪纯拿起来一看,是邓茗,问他现在有没有空。苏溪纯说有,对方就约了他10分钟后在12号楼下的甜品店见面。 苏溪纯一开始以为邓茗是想喊他帮忙搬东西什么的,毕竟学期末,换寝室的人有不少。但是当邓茗说出喜欢他,问他两人有没有可能在一起时,苏溪纯完完全全地懵了。 一向都是他给人表白,还是第一次有女生找他表白,还是个有着一把好嗓子,长相清丽可人,心地善良纯真的女孩子。 从来都是他抛出问题,然后把选择权交给别人,然后静静地等听最终判决。 现在,做选择的人变成了自己。 他听到自己说,可不可以给点时间考虑一下。 邓茗笑说可以,不过她明天中午的车票回家,她希望能在离开之前听到他的答案。 苏溪纯说,好。 作者有话要说: 【1】复古的释义,摘自百度百科。 作者是一个乡下土鳖,所以也不是很懂复古啥意思。 第9章 09 苏溪纯喜欢的女生类型挺多,只要长相过得去,他都有可能喜欢,毕竟人的喜好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产生变化。 邓茗是他有可能,或者说,是很有可能会喜欢上的女生,如果相处的时间再长一点的话。 但是事实恰好相反,邓茗主动出击,在苏溪纯心里完全没有准备的时候抛出一记惊天响雷,让他有点不知所措。 平仄和施涧桑正在收拾东西。其实主要是施涧桑在收拾,平仄蹲在地上同他说话,好像是商量着出去玩的具体事宜,他们打算到临近Z省的X市先玩几天,完后再回家。本来也是想叫上苏溪纯的,奈何他如今脚伤并没完全好,出去旅游一天怎么也得走上一万步吧,这对他目前还有点脆弱的脚踝来说负担太重了。 他犹豫着要不要同平仄讲这件事,但是转念一想,还是不要了,为什么他和邓茗的事还要听取平仄的意见?感情是两个人的事,现在又不是情侣吵架找人支招,是有人表白要不要答应,这个时候不是应该遵从自己内心的想法才对吗?可是自己内心的想法是什么呢? 苏溪纯自问,他喜欢邓茗吗?说不上来。那不喜欢邓茗吗?好像也没有不喜欢。如果是平仄,肯定会目瞪口呆地说,啥?居然有女生主动追求你?不是你家祖坟冒青烟就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他坐在床上忧虑纠结,看见下面平仄把自己的衣服统统从箱子里拿出来,接着一股脑儿就往施涧桑的箱子里塞。他听平仄说:“我们两人带一个箱子就够啦,你看塞下刚好。” 施涧桑嘴上嫌弃,一语中的:“你就是不想拖箱子呗,懒死你!” “哪有!”平仄不服气,“那到时候我来拉好了。” “你说的,别反悔。哎,衣服也不整理好就揉成一大团塞进来,真是的,习惯这么差……”施涧桑抱怨归抱怨,到底还是把两人的衣物收拾好,整整齐齐地码进自己的箱子里。 苏溪纯看着他们闹,还分出一丝心想,啊,什么时候这两个人的关系也这么好了? 晚上苏溪纯他们到Jh酒吧,时间还早,没什么人在。他们先点了主食,填饱了肚子,然后再点了两杯度数较浅的酒,边喝边聊。 “你下学期是要转建筑系吗?” “嗯,就盼着老师手下留情,给点分数好让我能有敲门砖求建筑系老大收留我。” 祝鹤笑了笑,说:“别这么悲观,N大转专业还是比较容易的,你上学期成绩还不错,这学期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吧。” 苏溪纯撇撇嘴,说:“那可说不准。” “实在不行,我听说之前有人想转专业但是系里不让,他就直接跑到校长办公室哭了一下午,然后校长就同意了。”他戏谑道,“要不你也去哭一场?” “那也,太丢脸了吧。”苏溪纯呆愣了片刻,“那还不如我身上挂条横幅写着我要转专业,然后上去钟楼那坐着,说不给我转我就跳下去。” “噗!”祝鹤差点一口酒喷出来,“傻么你。听说建筑专业费钱又辛苦,你不如来我们专业,好歹还有哥带你,哥不行还有我们一姐陈苡……你干嘛这么看我?” 苏溪纯眯了眯眼,身体向前压了压,“你跟陈苡,是什么关系啊?” “没什么关系啊,你瞎想什么。”祝鹤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问这个,闷头灌了一大口酒。“我们就普通朋友,平时交流学习比较多。况且人家有正牌男友的好吗?” 苏溪纯其实只是开玩笑,他当然知道陈苡有男朋友,也知道祝鹤和单薇的事情。但是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对他的事情这么上心,就想亲耳听他说和陈苡之间没有关系,尽管没有任何意义,可就是能让苏溪纯觉得心情愉悦了不少。 他有时候觉得自己不是摔崴了脚,而是摔坏了脑子。 他拿着吸管把杯口装饰用的薄荷叶挑进杯子里,把它们摁到酒水中不停地戳。 “你干嘛,叶子都被你戳烂了。”祝鹤看他的行为,觉得有趣又好笑。 苏溪纯戳了一会儿,似乎也是失去了兴趣,又把注意力转到浮在上面的冰块,有一下没一下地上下搅动。他开口,声音低低的,说:“其实之前我就来过这里一次,上学期期末交完小组论文,我们几个人就出来放松放松,然后路过这里,我就提议进来看看。” 他偶尔会抬头看一下祝鹤,见对方神色平静,表情没有什么异常,就像个倾听者一样,认真地听他说话。 “我当时就觉得,这里不管是外面的门面装修还是里面的经营都跟别的酒吧没什么不一样,顶多清净了点,况且当时我们中还有女生,在这里待了一个多小时,也没见过什么事。” 除了进来的客人似乎都是男的。 “所以,当时林可那样问你的时候,你干嘛不说自己只是随便进来逛逛的,就像我们一样,也好过……”也好过事后被大家这样那样地猜忌。 苏溪纯说这些话的时候心里远不如面上来的淡定。他在试图探问祝鹤的隐私,忐忑不安地想这么做会不会让他反感,进而对自己生厌甚至疏远。他自认不是一个八卦心旺盛的人,尽管有时候会凑凑热闹,听完笑过就忘了,是真是假也不会深入追究。但这么当着对方的面把心里的疑问抛出来,人生中还是第一次。 他不自觉地用力捏着吸管,指甲几乎要抠破那层塑料。 祝鹤沉默了好一会儿,仿佛是想通了什么,说:“那时候单薇也是这么跟我说的,是人都看得出来林可不怀好意,况且他用来质问的理由实在薄弱,根本没有什么证据,只要我随口说两句,就算不能说服所有人,我想信我的也会居多。可是,就算当时全部的人都质疑我,那又如何呢?重要么?对我会有影响吗?至少现在看来,我的学习和生活没有受到一点影响。” “所以我没必要去撇清什么,像是要躲着什么似的,藏着掖着的这种,我不喜欢。如果有人非得究根问底,我又不高兴说的话,那就不予理会,并不需要撒谎骗人。” 苏溪纯被他这一番话说的有些心虚,他直愣愣地盯着对方的脸,手中的吸管掉了也没注意,只是注视着一张渐渐欺近的脸,第一次看清他长着细细绒毛的皮肤,他的眼睫毛不长却十分茂密,下睫根根分明,其中有一根不知是何缘故长得偏了,和旁边的交叉成了个错型。他的眼睛里面有一道红血丝,落在漆黑的瞳孔附近,好像被黑洞吸附着拖出一道长痕,正在燃烧最后生命的恒星。 他靠近了,又离开了。 “这就是你要的答案。”他说。 苏溪纯首先反应是捂住嘴,却在遮掩的手掌下反射般的抿了抿双唇,舌尖一舔,感受到一丝不同于自己面前那杯的酒味。 “你……”苏溪纯眼神到处乱飘,生怕这附近有认识的人,还好没有。他有些怕,又有些恼,语无伦次地说:“你这样,不好。单薇知道吗?你跟她一起的时候也这样吗?如果真的不喜欢女生,为什么又要……” “我没有不喜欢女生。”祝鹤打断他,“这个世上没有非黑即白的事,我只是对自己的性向有所认知,可以是女生,也可以是男生。在和单薇一起之前,我没有特别喜欢想要追求的人,在我们交往之时,我是一心一意。就算在分手之后,我也没有喜欢过其他人……” 苏溪纯不知道被哪句话刺激了,脊背像装了弹簧一样噌地一下挺直,“那你刚才是什么意思?” “刚才是,是……”祝鹤是了半天,仿佛突然咬了舌头,嚅嗫起来,“一时的冲动,就、就是突然想那么做,我很抱歉……如果你觉得……” “今天下午,我向邓茗表白了。”苏溪纯忽然蹦出这么一句,“她答应了。” 对于自己的行为,苏溪纯的解释是:一时冲动,突然就想这么做了。 祝鹤明显是被惊到了,却是不再说话了。 两人之间的气氛一度落到窘迫无语的境地。他们各自盯着自己的杯子,仿佛看了有一个世纪。 直到杯里的冰块化了一半,祝鹤才开口,声音沉而哑:“邓茗挺好的,之前跟她一起上过学校表演,很不错的女孩子,恭喜你。” 苏溪纯紧抿着嘴,手指甲抠着玻璃杯壁上突出的一块花纹。 他继续说:“今天的事情,如果有造成误会的地方,我这里向你说声抱歉,也请你不要介怀。其实说起来,我们以后见面的机会应该也不多,毕竟不在同一栋教学楼上课了。” 建筑系的教学楼从大二开始搬到另一处楼,是一幢设计得奇形怪状的房子,施涧桑曾笑说像一个被踩扁的罐子。它与其他教学楼隔着一条河,不需要过桥,离宿舍楼很近,走路不用五分钟。 最后的饭钱酒钱还是祝鹤付的。苏溪纯还在原地发愣消化着他的话,转眼对方就拍拍他,示意可以走了。 苏溪纯回到学校,并没有上楼。他给邓茗发了消息,说可以在一起试试。 他们在一起的过程简单而快速,没有鲜花,没有观众,没有掌声,除了几条简短的信息,也没有任何的见证。 邓茗直接一个电话打过来,隔着话筒都能感受到她愉快的心情。 苏溪纯买了两杯奶茶,坐在喷泉广场等邓茗。 他在等待的过程中,突然想起来什么,打开微信,找到平仄,发了一段10秒的视频过去。 平仄在寝室看电影看得好好的,手机忽然震了一下。他打开一看,瞬间暴起,一句粗话飙出口:“苏溪纯卧槽你妈!神经病吧!” 施涧桑被他吓一跳,忙问怎么了。 平仄下意识地把手机贴在自己胸前保护起来,甩了两下手,说:“没事没事没事!你玩你的游戏!” 苏溪纯发给他的是之前施涧桑公主抱他的视频。 他忽然镇定下来,心中冷笑一声,呵,虽然不知道苏溪纯这个时候发什么神经,拿这个给他看,但以为自己就没有存货反击了么? 他顺手就用苏溪纯跟祝鹤接吻的小视频作为回敬。 Nice!他心想,这可比我那个黑历史更加黑啊哈哈哈哈哈哈…… 然后对方就没有回复了。 平仄给自己比了一个胜利的耶。 那边苏溪纯看了一遍小视频,默默点了保存。 漫长的大一暑假刚好可以用来学车。平仄和苏溪纯在年初开学的时候就报了名,练车地点刚好在两家连线的中间处。平仄好几次练习中把油门当刹车踩,被教练骂得狗血淋头,弄得他每次一碰车就战战兢兢如临大敌,结果因为缩手缩脚又被教练大骂,有一次苏溪纯经过恰好看见,一赶到没人的地方就笑得好似发癫。 平仄接了两份家教,白天不练车的时候做一下,挣点零花顺便打发时间,其实就吹吹空调,陪小学生做暑假作业,有时候遇到不会的题目指导一下,一点压力都没有。苏溪纯则是到青少年宫教小孩子画画,更加没什么压力。 期间邓茗邀请苏溪纯去她家玩。W市离N市不远,坐火车大概来回一趟四个小时。苏溪纯听多了那谁谁带着那谁谁跑了的口水歌曲,W市这么近却是一次都没去过,想着过去玩玩也好,就答应了。 他在W市住了四天,两人游游山,玩玩水,逛逛小岛,还去了趟游乐场,总之大体上还是挺开心的,除了老天实在是太给面子了,接连四天万里无云艳阳高照,实在是热爆了。 邓茗一开始说让他直接来自己家里住,苏溪纯拒绝了,选了个在她家附近的宾馆。不过邓茗还是把他拉去了自己家里,说是父母知道有同学来玩,非要请吃饭。 苏溪纯去之前紧张地问邓茗是怎么跟家里说他们的关系的。邓茗说就只告诉她爸妈他们是朋友,没说别的。苏溪纯就放心下来。 然而去了才知道,两人真是太天真了。父母辈的人走过的桥比他们吃过的饭还多,哪里会猜不出来年轻人的一点点小心思。 席上,邓茗父母热情又客气,菜点了许多,一看就知道肯定吃不完,苏溪纯暗叹浪费。他们边吃边聊,基本上都是长辈说得多,小辈听得多,顺便回答长辈有意无意提出的问题。 当然绝大多数的问题是抛给了苏溪纯的,例如问他今年多大了,是哪里人啊,学什么专业呀,考试成绩如何,家里有没有其他小孩是不是独生子,父母是做什么的,以后想做什么工作等等。 他都规规矩矩地一一回答,只是绝口不提他父母已经离婚的事情,想来对方怎么也想不到他家里的境况会是如此吧。他还听人说,W市人基本上都倾向于找本市的人结婚。邵嘉晨也是W市的人,亲口证明了这一点。不过余昕沅是C省人,离W市相隔将近两千公里,邵嘉晨信誓旦旦地拍胸脯说距离不是问题,只要是自己真心喜欢的,家里也会同意的。 邵嘉晨对余昕沅简直到了真爱的程度,苏溪纯可远比不了。要是这样,再加上他家里的情况,估计邓茗的父母是不太会同意他们在一起的。 苏溪纯一顿饭吃得小心翼翼的,吃饱了也没有一丁点的满足感。 N市夏季台风较多,在假期的最后几天汹汹登陆。风大雨大没太阳,N大的河水涨得都快淹没了行道。外省的一些学生由于不可抗力没能赶在开学前回来,于是学校延迟开课一周。 平仄来的时候,看见他的新造型,整个寝室的人都笑翻了。 “哈哈哈卧槽你这个瓜皮头哪里剪的快告诉我我一定不去哈哈哈哈哈……”苏溪纯表现得最夸张,一上来就想摸摸平仄的头。 平仄气哼哼地把东西往桌上重重一放,顺便拍掉了苏溪纯在他头上作乱的手。 事情是这样的。 开学新气象,再加上一暑假没好好打理,平仄就去理个头发。店里给他剪头发的小哥特别热情,推荐这推荐那的。 “有没有考虑染个头发呢?现在店里刚好进了一批药水,不伤头发的。” “不用了谢谢。” “那烫一下怎么样?我觉得卷发比较适合你哦。” “不用了。” “噢,那做个护理吧,男生的头发其实也需要好好保养的。” “……不用了。” “那换个发型,帮你剪个刘海吧,你的发际线有点高诶。” “高吗?” “是的。” “那……好吧。” 也就是心软了一下吧。结果二十分钟后,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难过得差点哭了出来。 “没关系,看着看着就习惯了,也挺好看的。”施涧桑安慰说。 然而他的伪善被平仄一眼看穿,一脸冷漠:“想笑就笑,别憋着,你的眼睛都快没了!” 开学又是查成绩的时刻,每次这个时候寝室里都要先鬼哭狼嚎一番,先是深刻反省自己上学期的贪玩不用功,接着指天指地发誓说一定痛改前非重新做人争取向学霸看齐,祈求老天能让奇迹出现。每次的台词都差不多,估计老天的耳朵都听出茧子了。 总是有人欢喜有人愁的。不过还好苏溪纯顺利地转了专业,陪伴他风里雨里去上课的人成了施涧桑。 苏溪纯成了920寝室第二个脱团的人,他没说是谁向谁告的白,所以众人都以为是他追的邓茗,倒也是见怪不怪。平仄拍着大腿,说:“我就说,邓茗上学期对你这么好,又是答应做你的舞伴陪你去春季舞会,又是告诉你复习知识要点和往年试卷答案,你脚扭伤了还嘘寒问暖送吃的送喝的,我当时就说这姑娘对你有点意思,你偏不信,非说是同学爱。怎么了,突然开窍啦?” “你倒是知道的多,你这么细心,怎么不用在追女生这方面呢?”苏溪纯一脸看马后炮的表情看着他。 一旁的施涧桑默默开口:“他一个别人女生染了红色渐变指甲油非说人家吃完杨梅没洗手的人,怎么可能找到妹子。” “施涧桑!”平仄一嗓子吼得怕是隔壁都听见了,眼睛瞪得比牛眼还大,“你非揪着我这点黑历史不放了是吧?咱们能不提吗!” 苏溪纯在一边笑翻了,施涧桑只能一边说着好好好一边安抚平仄。 这天周三,学校发邮件通知说,周五下午某电影剧组要来学校钟楼那边取景拍摄。 “啊啊啊啊啊有我女神!”平仄激动地差点拿不稳手机,边叫边跳,就差没把地板蹦穿,苏溪纯敢说半层楼的都听到了。 “不行,我要设定个时间提醒自己,哎对了,你们也要提醒我!” 苏溪纯泼他冷水:“你要干嘛?上去合照签名吗?到时候人可能很多,也不让闲杂人等接近的。” “没关系!我能看见真人就满足了!”平仄看起来依旧满怀期待,丝毫不受打击。 邵嘉晨插话说:“是的,现场见着真人比较难得。至于签名什么的,我就可以给你弄到啊,你喜欢谁跟我说,只要是国内的明星,都可以给你要到签名。” “真的真的真的?”平仄蹦过去一把抱住邵嘉晨的肩膀,“那就拜托晨哥了,我就只要我女神的签名照!” “行啊。”邵嘉晨笑笑。 苏溪纯又一次见识了资本的力量,叹服道:“晨哥威武。” 不过平仄的运气实在是够好,那天他不仅要到了签名,还与女神合了照。 “啊,我感觉自己就像飘在云端,太幸福了!”他一脸沉醉,抱着手机一分钟都不肯撒手。 可惜第二天,或许是见了女神用光了所有运气,他就乐极生悲了,走路只看手机不看路,结果哐当一摔,手机飞出去,屏幕碎了。 苏溪纯唏嘘同情之余,更多的是嘴碎:“我说你走个路就不要看你女神了行不?这会儿倒霉催了吧。” 平仄心疼之余,倒也没太伤心:“还好不是整个手机坏了,换块屏幕就行。啊啊啊,可是原装屏幕好贵啊!” 苏溪纯随口说:“那你换个盗版的呗,反正都能用。” 平仄咬着指尖纠结了好久,还是决定换个原装的,肉痛就肉痛点吧。 晚上的时候,施涧桑起身倒洗脚水,却是忘了摘耳机,结果一站起来,耳机与电脑的接口一下被扯了出来,而听筒也从耳朵里掉了下去,整副耳机直直地落进洗脚水里,连水花都没溅起半点。 “……”施涧桑憋了半天才出来一句,“卧槽!” 苏溪纯一看,噗一下笑出来,翘着脚说:“涧涧,你以后听歌,恐怕是会有一种不一样的滋味了。” 平仄还补了一刀:“特别的味道。” 施涧桑的脸又黑了几分:“滚,闭嘴!” 然而善恶到头终有报。 隔天中午,苏溪纯起床的时候,一掀被子,一秒后就听见什么东西从床上掉下去的声音。 他心惊胆战颤颤巍巍地往下一看,手机正屏幕贴地静静地躺在地上,边缘四周有看似玻璃的反光。 一瞬间,他的心似乎也跟着屏幕一起碎了。 施涧桑和平仄各愣了几秒,对视一眼,第一反应竟然是不约而同地笑出声来。 施涧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平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报应啊!” 苏溪纯:“……” 平时做人嘴太碎,这时候当然要被嘲笑成狗。 苏溪纯决定以后要谦卑地做人。 两天后憋炸。“啊啊啊啊我觉得我们肯定是遇到水逆了!” 平仄一脸茫然:“水泥?啥玩意?” 百度小能手施涧桑上线。“当水星运行的轨道方向与地球不同时,在地球上观看水星,就会产生水星在倒退行进的视觉效果。水星逆行经常在占星术中被称为‘水逆’。水逆影响着记忆、沟通、交通、通讯等,会带来诸事的不顺,让人感到情绪低落。”【1】平仄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苏溪纯催促着:“快看看有没有解决办法。” 施涧桑滚动鼠标:“哦哦,等我看看啊。” 还没等他翻到解决方法,邵嘉晨了然于心地冷哼一声:“少壮不努力,老大信水逆。” 其余三人:“……” 邵嘉晨慢条斯理地看看他们仨一眼,一个个地点名:“平平,走路不好好走路,摔了怪谁?怪地球引力?涧涧,一天到晚塞着个耳机听歌,谁喊都不应,跟聋了似的,也不怕以后得个耳聋耳鸣什么的?溪纯,东西乱丢不好好放,不是都建议你在床边挂着小框方便放东西,不要把床上搞得这么乱,非不听。行,不听就不听吧,反正都是水星的错,昂。” 邵嘉晨说完,潇洒地挥挥衣袖抱着电脑下楼找余昕沅去了。 留下三人面面相觑片刻,然后都闭嘴缩回位子里去了。 晚上邵嘉晨回来一看,苏溪纯的床头边挂了一个黄色的塑料小框,里面放了纸巾、眼药水之类的东西。 谎言说上一千遍就会变成真的,但是科技的进步会在一秒内击败谎言。 比如,体重身高测量仪。 邵嘉晨这段时间天天上健身房,控制自己的饮食不吃太油腻的东西,然后两个礼拜坚持下来,对着镜子,左看右看,总觉得自己减肥大计已经成功了。这个幻觉一直持续到校内体检的时候他站上体重仪。 “啊,没可能!怎么可能跟前段时间没去锻炼的时候一样啊!我不相信!”邵嘉晨一脸的不可置信。 登记员不耐烦道:“下一个下一个了!” 苏溪纯一直觉得自己还能长个子,坚信着自己的骨骺线比太平洋还宽。“废话,谁18岁就不长个了?我生日许的愿望是明年长到一米七!”他总是这么说,然后平仄就毫不留情地揭穿他:“放屁,你明明19岁了。还有,你得先许愿长到一米六七。” 他前几天对着镜子,左看右看,说:“兄弟们,我觉得我长高了,真的。” 这个幻觉一直持续到校内体检的时候他站上身高仪。 “我可以不脱鞋重量一次吗?”他可怜兮兮弱弱地问。 登记员不耐烦道:“下一个下一个了!” 920寝室里的穿衣镜会骗人,自动P高P瘦还打白。 “人要是能活在镜子里该多好啊。”邵嘉晨看着镜中身材匀称的自己,感叹道。 “是啊,多好啊。”苏溪纯看着镜中与邵嘉晨一样高的自己,感叹道。 平仄和施涧桑看着魔怔的两人,默默远离,不想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 【1】摘自水逆的百度百科。 第10章 10 苏溪纯和邵嘉晨当天晚上就决定去学校新开的餐厅大吃一顿来抚慰一下受伤的心灵。有吃有喝其他两人没理由不去。 他们挑了一处有沙发的座位。崭新的长条沙发弹性非常好,不过软也不太硬,位置宽敞,坐上去很舒服。苏溪纯正咬着肥美多汁的鸡腿,旁边挨着他坐下了一个大约吨位是两个邵嘉晨的汉子。 他一坐下去,苏溪纯明显地感受到了沙发的凹陷,还没等他发表一下感叹,那个汉子嘴上咕哝了一句“这沙发怎么这么软”,接着,那人忽然站了起来。 平仄,施涧桑和邵嘉晨,三双眼睛,清清楚楚地看见了苏溪纯整个人被弹了起来,就好像他吃着吃着自己突然跳了一下。 苏溪纯:“……” 那汉子一脸无辜地无视了一脸惊恐地被弹回去的苏溪纯,丢下一句“这沙发有毛病吧”之后若无其事地换了个不远处硬座的位子坐下了。 四人:“……” “所以说,”在沉默良久之后,平仄擦了擦嘴,“我让你在台风天抱块砖上路,不是没有道理的。” 施涧桑表示同意,还试图强行解释:“大概是,你太弱不经风了吧……” 邵嘉晨表情复杂,默默地自己盘子里那块没吃过的鸡排分给了苏溪纯,“压压惊。” “……” 苏溪纯什么都没说,抬起下巴,用鼻孔看他们三人,一脸高冷地接受了鸡排。 第二天,苏溪纯斗志昂扬地一头扎进了健身房。 然后在寝室瘫痪了三天。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中秋的时候,寝室里四人分食着施涧桑带来的五仁月饼,特别是平仄,已经沦为五仁月饼的走狗,当然是要正宗的五仁。苏溪纯还是想念去年吃过的榨菜鲜肉,可是今年单薇和祝鹤都不在,没人给他送月饼了。 苏溪纯不知道邓茗喜欢吃什么口味的,就买了一盒销售火爆的冰皮月饼送给她。邓茗笑着接过,也塞给他一个袋子。 苏溪纯打开一看,惊喜道:“你怎么知道我想吃这个?” 里面竟然是他心心念念许久的榨菜鲜肉月饼。 “嘻嘻,我让H市的室友带的。”邓茗脸上有些得意,她可是事先询问了平仄关于苏溪纯的口味的。 苏溪纯以为她也是喜欢这个口味的月饼,所以才让室友帮忙买。后来平仄无意中说漏嘴把这事告诉了他,他才知道中间还有这一层关系。这种月饼据说在中秋的时候买的人特别多,排队都要很久,那个帮忙的室友估计也不轻松,邓茗这是为了自己欠下了别人的人情。一想到这里,他心里就很过意不去,对方如此关心自己,而他却一点都不了解对方的喜好。 于是,他赶紧找了余昕沅打听邓茗平时都喜欢吃什么喝什么玩什么。一问才知道,邓茗其实不太喜欢吃甜食。两人第一次单独约见是约的甜品店没错,但事实上,那是因为她知道苏溪纯喜欢食甜。她迁就苏溪纯的喜好,约会的时候也多会选择去有甜品蛋糕奶茶之类的店铺。 而这些都是苏溪纯过了很久之后才知道的,愧疚感排山倒海般地袭来,把他整个人都淹没。他告诉自己,一定要对人家好一点,再好一点。 大二开始上专业课,作业和课后任务也多了不少,大家都在忙忙碌碌,一下子时间就过得飞快。 每当临近deadline的时候,每个人都希望可以度日如年。 不过苏溪纯的生日还是照旧要请好多人吃饭唱歌喝酒,过得越热闹越好。今年他选了一处N市附近的小度假山庄,这样就可以过夜,玩得更加尽兴。苏溪纯平时还是勤俭节约的,只是在生日这一天放飞自我地花钱。当然,他还是有让邵嘉晨同学帮忙动用了“资本的力量”,价格打了六折。 这天晚上,他是寿星主角,但与他关系匪浅的邓茗也是众人关注的对象。两人被大家起哄着闹,又是相互喂食又是喝交杯酒,又是亲又是抱,最后竟然还被一起塞进了主卧室。 两个主角坐在房间里相对无语,哭笑不得。他们自然知道朋友们是没有恶意的,开开玩笑罢了。不过睡觉的时候,苏溪纯还是跟平仄和施涧桑挤了一间屋子。 他今年的生物礼物也简单了很多,平仄他们三个人每人答应送他一套英雄皮肤,随便挑,喜欢哪个买哪个,你好我好大家好,而且方便你我他。 皮肤的价格再贵也比不上他们去年送的礼物,可是人一旦熟络交心之后,价格反而变成次要的,重要的是心意,是对方真心的喜欢。 邵嘉晨曾告诉过他们一个送礼秘诀,就是一般情况下,不是很相熟的人之间,要挑贵重的,有品牌的东西送,不用去管那个东西的质量到底好不好。因为送了个大众知名的牌子,就算坏了,别人不会怪你,会觉得:哦,原来这个品牌也不过如此。但是你送一个经过你细心对比质量口碑,最后选定的相对小众些,但是评价比大牌好的东西,还不一定比大牌便宜,那万一人家用坏了,就会怪你送个地摊货了,本来就脆弱的友谊更加容易破裂。 三人听后面面相觑,觉得似乎挺有道理的。 苏溪纯突然想到祝鹤送他的那支钢笔。 他一直都没拿出来用过,祝鹤有一次问起,他就说上墨水之后会影响颜值,所以还是决定供起来天天瞻仰。 当然那是开玩笑的,他其实是不舍得用。 他想起,去年祝鹤说那支笔当成三年份的礼物一起送,所以今年和明年都不会送自己东西了。他每每想起这一点就觉得好好笑,心里都要吐槽一遍什么鬼。 不过今年祝鹤不在,礼物自然送不成了,今年不送,明年不送,那后年,大后年是不是……哦,应该不会了,想来那时候彼此早已各奔东西,天南地北的,不会有后年大后年了,也再不会有以后。 那支笔可能要成为唯一的,他送给自己的第一份,也是最后一份礼物了。 所以,他才不舍得。 但是,生活,就是教你意想不到,就是让你出乎意料。 “……”苏溪纯的眉毛跳了一下,盯着施涧桑放在他桌子上的两瓶东西。“这是什么?” 施涧桑指了指瓶身:“Calcium,钙片,吃了长高。” “……”苏溪纯的表情比数学课上老师讲的拉普拉斯变换还要复杂,难以置信地问:“祝鹤……送的?” “是啊,从UK寄过来的,快递的袋子我还没扔呢,给你看看?” “不不不不,不用了,你拿去扔了吧。” 平仄嚼着口香糖,趿着拖鞋吊儿郎当地挪到他旁边,随手抄起瓶子研究了一下,而后对着苏溪纯眨了眨眼睛,十分认真地说:“可是,你已经过了发育期了呀,补钙还有什么……” 他的“用”字还没说出口,就被苏溪纯满脸黑线地用抱枕狠狠糊了一脸。 这学期的最后堂课结束,也就是开始了两个礼拜的圣诞假期。但其实这两个礼拜的假放了同没放一样,因为都要拿来争分夺秒的复习,通常8、9天的时间要考完5、6门课甚至是7门课,而考试的重点多而杂,难背难记甚至难以理解。N大学子之间流传着这样一句话:只要大学选得好,年年期末似高考。 不过结课了也就意味着这个学期结束了,不少学生都选择在今天晚上出去放松玩耍一下,虽然明天还有四六级的考试。 但平仄显然是没有办法好好放松的,因为今天接连两个噩耗,已经彻底把他打击地懵逼了。他在下午的时候拿回了两份作业的反馈。一份是小组作业,得分栏那一项红字清晰刺眼:0。另一份是他个人的作业,得分栏那一项红字同样刺眼:34。 一瞬间,他以为是拿错了,然后核对了名字,自己的字迹总不会看错,没有问题;之后又以为是自己看错分,但是同组成员同样震惊沉默的表情告诉他,不是他的眼睛有问题。 平仄要不能呼吸了。 他硬是强行让自己冷静,深呼吸了好几次,吸气吸的肺部都在隐隐发疼。他仔仔细细地看了评语,上面清楚明白地写了被判0分的原因是抄袭。 “抄袭?不可能,反正我的部分绝对没有抄袭!”隋心一把抢过来,颤抖着手翻了翻,看了几眼之后,手指捏得咯咯作响:“康是垣!这人是狗吧!我真想一把捏爆他的头!” 小组四人中的三人都在这里,只有康是垣没来。平仄直接一个电话打过去,对方接起来的时候声音听起来很不耐烦,话筒里传来游戏打斗的背景音。平仄开了免提,隋心和另一个男生匡予宣听了直皱眉。 “喂?平仄,什么事呀?” 平仄强迫自己把马上就要爆出口的脏话咽回肚子里。“康是垣,国内外数据对比和讨论那部分是你写的吧?” “是啊,干嘛?” “你直接一字不落地抄了别人论文里的东西一个字都没改,真厉害呀。”平仄言辞中夹枪带棒。 康是垣那边顿了顿,游戏背景音关小了很多。他明显心虚了,说话语气减弱了不少,“那个,我改了的,没有一模一样……”而后又想到了什么,像抓住根救命稻草一样,气势回来了点,“电子版交上去的时候,显示的抄袭率也在允许范围内啊,怎么了吗?” 平仄嘴里像是含了块冰,说话冒着寒气:“怎么了?你还问我怎么了?你知道我们最后成绩是多少吗?” 康是垣犹豫一下:“40?” “呵呵。”隋心的一记冷笑,让电话那边的康是垣没来由地全身颤抖了一下。 他意识到事情不对了,结结巴巴地说:“不不,不会,是,是零,零分吧?” “康是垣,今年最好不要让我再看到你!”隋心的狠话才放了一半,平仄这边连招呼都没打,直接按断电话。 三人缄默片刻,匡予宣开口,提议说:“算了,现在纠结这个已经没用了。去找教授吧,看看能不能分开算分,把康是垣的那部分剔除,然后给我们三个人的部分打一个分数。” 平仄和隋心表示同意。 然而事情并不顺利。 对于他们的来意,那位五十岁出头的光头教授表现出万分的疑惑和不解。 “你们知道什么叫小组作业吗?你们是一个团队,知道什么叫团队吗?你们是一个整体,尽管一个任务里面你们可能有着不同的分工,比如你写一部分,他写一部分,然后几个部分整合成一篇文章,OK,这么分工非常好,也是很合理的,我想大部分的小组团队都会选择这么做,因为这样比较公平。当然,也可以是你写文章的主体部分,他写开头介绍和结尾总结的部分,最后来个人做扫尾工作,排版,整改语法等细节,这样也是可以的,虽然看起来好像是写主体部分的那个人显得劳苦功高一点,但是你们要知道,最后的成果,是你们所有的成员共同来分享的,或者说,共同来承担的。这就是小组任务和个人任务的区别。做最后的整改,确认这一整篇文章是否有部分存在抄袭,也是你们应尽的义务,或者说是要有人来做这一项工作的,如果这个人没能完成,作为团队成员的你们也须竭尽所能地帮助他,这种帮助的意义就是保证了当这一份论文递交到我面前时,它的完成度是百分之百。而很显然,你们并没有。所以现在,你们要为你们的疏忽和大意负责任。” “这篇文章存在抄袭,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而N大对于学术论文作业的抄袭惩处是非常严格的,经判定若确实构成抄袭,即为零分。这一点我相信你们不会不知道,在大一的堂课上,我相信你们的老师一定有跟你们讲,就算没有,学生手册里面也有明确提及。不要告诉我,你们没有看过,仔细阅读学生手册也是作为学生的你们必须完成的任务,如果是这样,那你们就要为自己没有做好本职工作而承担责任了。” “分数已经批改登记完成,过程中没有其他疑问,我刚才说了,你们也承认了,抄袭这一点是十分明确的,所以按照规定,最后的分数结果并不存在争议,也没有办法更改,我很抱歉,没有办法帮到你们。而且,说一句题外话,你们刚才说,想剔除掉康是垣同学的那部分,只看你们写的那部分,重新评分是吗?那么,在我看来,你们的这篇文章就是不完整的,因为缺少了一个重要的部分,假设我可以给你们重新评分的话,也只能打30-40之间的分数,最多40分。” “不要灰心,这篇小组作业只占这门课的30%,剩下70%的期末考试才是重头戏,回去好好复习吧,不要想这些啦!过去就过去了,一点点的失利并不影响什么,如果期末考得不错的话,最后的分数也是可以拉回来的,加油吧!”这位举止绅士的光头教授说话时而严厉,时而慈祥,时而又有惋惜,最后还不忘安慰和鼓励他们。他灰色的瞳孔透射出十分真挚的眼神,一点也没有挖苦或是讽刺他们的意思。 三人恭敬地表示谢意和歉意,齐齐退出了办公室。一个个站在走廊上,已经一点脾气都没有了。 平仄叹了口气,说:“教授说的对,这次是我们没做好,以为写完了自己的部分就没事了。那些涉及重合抄袭的具体内容我们也没有点进去查看,就看见抄袭率的数字小于15%就想当然地以为万事大吉。”他看了眼手中厚厚的一叠纸,原本好好地装订已经变得松散,“我们是要为自己的疏忽负责。对于这次的结果,我没有异议了。” 匡予宣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终是没说出口,无奈地说:“我也没有异议。” “我、我,”隋心虽然是个暴脾气,但道理还是讲得通的,她的眼圈有点红,哑着嗓子,虽然心不甘情不愿,到底还是说了句:“我也没有话说。” “好,那就散了,各自回去复习吧,期末考试占七成的分数,确实是大项,好好把握吧!” 待两人走后,平仄觉得好累,是身心俱疲的那种,但是他还不能休息,还得去找另一个给了他34分的教授。 这位教授很年轻,才三十出头,有一双很好看的蓝眼睛和一个经常泛红的大鼻子。平仄去找他的时候,离他工作时间结束只剩下10分钟了。而这位红鼻子蓝眼睛的教授与之前的光头教授一样,非常绅士,宽容并且有礼貌。他并没有责怪平仄在没有事前预约情况下的冒昧打扰,而是热情地问自己是否可以给予他什么帮助。 平仄说明来意,对自己的作业被判定的分数表示不能理解,他觉得自己做出来的结果并没有什么问题。 “我知道,你别急,听我说。你这篇报告里面存在的问题有很多,事实上,你的一些同学也是犯了相似的错误,这导致你们最后没能得到较高的分数。你们没有掌握这个软件的用法,没有理解里面所需要设定的每一项数值,每一个方程到底代表了什么意思,该如何取值,该选择什么样的求解器和精度,如何根据你的问题选择要解的基本方程,如何选择解的格式,是层流还是湍流,化学组分还是化学反应,热传导的模型是什么,如何确定需要的附加模型,如何调整网格等等。我从你的报告中可以看出,你对这些概念非常混乱,甚至可以说是知之甚少。没错,我上课时给了你们例子,作为你们练习的材料,但是很显然的,上课时候所需要解决的问题,与你在这篇报告里所要解决的问题,其实并不相同,甚至说,它们完全是不一样的。所以,你把上课练习材料上的数据套到这份报告里,这就导致了你所得到的结果是完全错误的。平同学,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年轻的教授让平仄坐下来,耐心地给他讲解他刚才所提到的知识点和术语,逐条逐句地解释涵义,指出他报告中的错误之处,给他开了将近一个小时的小灶。最后,因为时间的原因,只讲了一半的内容,但已经足够让平仄如醍醐灌顶,受益匪浅。他发现,这个教授不仅治学严谨,对待学生作业时也是十分得认真,不像有些老师,只粗粗略过看个大概便随意给个分数,他的扣分项和得分项在文字旁边标注得清清楚楚,用他专业的眼光,细看每一份在他面前的报告,谨慎地给出自己的评定。 分数自然是毫无争议的,并不存在误判乱判等情况,平仄本人对此也无话可说。 他走的时候,蓝眼睛的教授还安慰他:“好好准备期末考试吧,虽然个人作业做得不理想,但是考试也很重要,占了50%,努力一点还是可以弥补的,加油吧!”他说了与光头教授相似的话语,同样的真挚,自然,毫不做作。 平仄从教学楼出来的时候,天早已经黑得像泼了墨,四散着几颗亮闪闪的星子,没有月亮。 他的心情不至于太坏,却是沉重得如这浓黑的夜,无形的压力落在心上,滋生出许多种的负面情绪,彷徨,不安,无措,害怕,担忧,焦虑…… 一下午心情的起落沉浮,消耗了他极大的精力,现在虽没有什么食欲,但饥肠辘辘的感觉是十分强烈,浑身上下没有气力,脚踩实实在在踩着地面,身体却感觉好像随时要飘起来。 他摸出手机,划开锁屏,被满屏的未接来电和信息提示惊了一下。十多个未接电话,苏溪纯和施涧桑怕是在轮着给他打,还有他们刷屏的消息,私聊和组群都有。平仄想起来,他把手机调成了静音震动模式塞在外衣口袋里,可能是穿得较厚,他之前完全没有感觉到手机的震动。 他没怎么看,随手按了一个未接回拨过去,马上被接起来,他还没说话,那边的人就噼里啪啦连珠带炮似的一顿说:“喂平平你在哪里啊你还好吗邓茗都跟我说了你你你不要想不开啊……”苏溪纯声音急促,说话不带标点也不带喘气的。 “我没事啊,我能怎么的啊,刚才在教授办公室呢,可能信号不太好吧,没听见你们的电话。”平仄喉咙发干,嘴里吐出的话带了几分沙哑。 “那你现在在哪里啊?吃饭了吗?” “刚从理工楼走出来,没吃,我先去吃点东西,饿死我了……”他说话轻飘飘的,有气无力,头也有点晕,不知道是不是低血糖了。 “哦哦哦好那要我来陪你一起吗……喂喂涧涧,施涧桑你干嘛去……”苏溪纯在那边吼了一嗓子,嘀嘀咕咕了句什么话,他听不太清,可能是手机拿远了。“喂,那个涧涧刚才跑出去了,可能去找你了吧,你要不待在原地等等他……” “行啊,那我先挂了。”平仄在原地站了一下,又继续向前走,步子缓慢。他现在不能快步走,不然会因为头晕而没办法走直线。 路灯橙黄色的光洒满路面,衬托得黑夜愈发清冷,这个时候路边的停车几乎没有了,道路变得无比宽阔,行走着三三两两的学生,或是迎面而来,或是同向而去。他走过一幢教学楼,走过报告厅,又走过一幢教学楼,转个弯来到桥的一头,站住了。 他想起刚才在电话里苏溪纯似乎是说过施涧桑跑下来找他了。 那人朝着自己疾行而来,至跟前脚步还没停稳,就听见他明显舒了一口气,有些低沉的嗓音响起:“你怎么样啊?还好吗?” 平仄胸前抱着一叠论文纸,有些木然地盯着他看了几秒,接着身子晃了晃,整个人像块向前倾倒的木板。 两个人之间离得很近,平仄整个人靠在施涧桑身上,头刚好搁在他的肩膀上。两人的脸颊各自都贴着对方的头发,在昏黄的路灯光下相互依偎。 施涧桑小心翼翼地抱住他,耳边传来一声累极了的叹息:“唉,好累啊,好难啊。” “不慌不慌,没事的,别难过,还有机会,考试小达人放心吧肯定不会挂的。”施涧桑身子一动不动地给他依靠,温柔地说着抚慰的话,手掌拍拍他的背,又去摸摸他的头,最后给他一个有力坚实的拥抱。 过了一会儿,平仄才挣扎了一下,站直了,说:“你吃饭了吗?” 施涧桑老实回答:“没有。” “那一起去吧,趁我现在还走得动。” 平仄终于在饿得气绝身亡之前到了食堂,里面依旧灯火通明,人不多不少,既不嘈杂也不致于冷清。他们点了两份麻辣烫,拿了单子刚要去找位子坐,点单的小哥叫住他们,说他们今天有活动,单号末尾数字是6的就可以赠送一支手工水果棒冰。 这个卖麻辣烫的店铺还兼卖冰棍,不过总感觉没什么人买,因为价格偏贵,而事实上他们每天都有送棒冰的活动。 平仄一看自己手中的小票编号,是66,施涧桑是67。 “哎为什么非得要尾号呀,带6就不行嘛?”施涧桑假装不满道。 “这么不可以哦。”小哥好脾气地笑笑。 两人看着冰柜里码得整整齐齐的两排冰棒,暗暗吐槽:反正你们也卖不出去。 “行吧,给我拿一支,”平仄扫了一眼冰柜,“草莓味的,谢谢。” 拿过冰棒,平仄先递到了施涧桑嘴边。后者愣了一下,张嘴咬了一小口。 平仄笑了,语气十分自然,“这么少,你咬多一点啊,再咬一口。” 于是施涧桑又张开嘴,正准备咬下,平仄毫无预兆地把冰棒往他嘴里一塞,施涧桑冷不防一口咬下了一半,几秒后冻得牙齿疼。 “冷吗?”平仄浅浅地咬下一块含在嘴里,问他。 施涧桑舌头都快冻僵了,暂时说不了话,只能瞪着他用力点头。 平仄却是没心没肺地乐了好一会儿,一点一点地把剩下的冰棒吃完。 施涧桑在吃饭的时候一直都没说话。饭后,平仄有些心虚地瞅他:“生气啦?我就开个玩笑么……” “没有,”施涧桑的语气听起来也确实不像生气,“就是忽冷忽热的,舌头有点麻。” 平仄心里一急:“啊?不会吧,伸出来给我看看!” 施涧桑把凑到自己面前的那张脸推了推,无奈道:“我逗你的。而且你又不是医生,给你看有什么用?” “哦哦,那就好。”平仄放心,也没在意对方的玩笑。 “回寝室吗?”施涧桑问他。 平仄在石砖地上用脚钻着砖块的中心,说:“暂时还不想回,你陪我走走吗?” 施涧桑自然答应。 两人有些闲散地走着,绕过半个校园,不经意地就走到了行政楼那边。 整个行政楼的投影面像个“工”字,中间那一竖的地方是一幢约莫八层楼高的钟楼,也是N大标志建筑物之一。每当夜幕降临,钟楼四周就会亮起橘黄色的光,照亮四个方向的巨大圆形外置钟面。钟楼周围五百米内没有高层建筑物,每次晚上玩得精疲力尽地回到学校,或者深夜拖着疲惫困顿的身躯从图书馆出来,黄暖的灯光像是海面上的灯塔,给予夜归人安慰希望和鼓励。 见平仄好似目光放空地望着前方,施涧桑想了想,说:“你想不想到钟楼上面去?” 平仄一下子回魂:“真的可以上去吗?没听人说起过呀。” “可以的,”他带着平仄边走边说,“大一迎新周的时候,有天晚上玩得很晚了,当时大家分几批打车回学校,我和祝鹤还有另外两个男生最后上的车。到学校以后,一个人突然说不知道钟楼让不让上去,祝鹤就说,理论上是不让上去的,但是实际上是可以上去的。” 平仄吸了口气:“然后祝鹤就带你们上去了?” “三楼电梯出口对面,有一个小门通向钟楼。当时门锁了,进不去。祝鹤说,他有一次来门没锁,他就上去了。” 平仄疑惑:“那你怎么知道现在那个小门开着?” 施涧桑摊手:“我不知道啊,所以去看看,碰碰运气嘛,去不去?” “去!”反正看看又不会损失什么。 因为钟楼正下方的入口关上了,所以两人只能从旁边的图书馆进去。施涧桑带着他在行政楼里左绕一下右绕一下,平仄感叹:“这地方我都没来过,好复杂啊。” 施涧桑沉默一会儿:“没有,其实电梯直上最近,但是我们是从别的地方绕进来的,呃,我是有点不太确定那个电梯的位置,所以绕了点路……” “……” 两人废了番功夫,终于找到了那扇小木门。 施涧桑深呼吸,把手按在门把上,按不动。“唉,看来是不行了。”他失望道。 “算了,上不去也没事,应该也没什么好看的吧。”平仄倒是不介意,只是象征性地去推了一下门。 咔吱——门开了。 第11章 11 平仄、施涧桑:“……” 施涧桑狐疑:“门锁坏了?” 平仄迟疑:“好像是吧。” “那,进去?” “废话,门都开了,裤子都脱了,不上傻啊!” “……” “你干嘛这样看我?” “没什么,只是认为苏溪纯说的没错。”平仄果然是他们寝室的资深老司机。 “……”平仄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话,也懒得去打听。 门后一片黑漆漆的,他们开启手机自带的手电筒,边照边往里走。上了几层楼梯,来到钟室,四面的墙刷成白色,窗在很高的位置。内中只有一个运行钟的巨大钟箱,钟的主体和零件应该都装在里面,整个发出十分吵闹的嗡嗡声。这种运转的嗡鸣声站在钟楼外部的地面上也能听得到,而到了这里,噪声更是显得震天动地。 他们本来进来的时候还是偷偷摸摸的,小心翼翼地不弄出声响,现在倒好,就算他们在这里开演唱会放飞自我地使劲唱,估计也不会有人听见。 钟室不是像电影里那种全是齿轮杠杆滑轮发条还有钟摆,可以在齿轮和发条之间走来走去的样子,什么都没有,简陋得很,跟想象中完全不一样。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平仄被吵得受不了,示意施涧桑离开。他们出了钟室,继续向上,来到最上面的阁楼。阁楼四面有窗,外面是阳台。施涧桑试着推了一下,铰链生锈得厉害,只能开出一小条缝,他不敢太用力,只能恢复原样地关回去。那边平仄倒是推开了北面的窗,冷风呼呼地灌进来,冻得他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哆嗦。他试着抬脚跨出窗外,跳到在外面的阳台上。 施涧桑一回头见平仄整个人嵌在窗框里,魂都吓飞了,还好最后他稳稳地落在外面。 “卧槽你,你出去说一声呀!我一回头还以为你要跳楼好吗!吓死我了你!”施涧桑惊魂未定的样子,一边数落着一边也翻出窗外。 平仄不以为意地白了他一眼:“瞎操心!” 他们站在一起并肩看着外面的夜景。钟楼北面是一个占地面积广大的公园,晚上的时候乌漆墨黑的,只有几处零零星星亮着几盏白色的路灯。公园一边的公路旁是一个居民区,这时候屋里大多亮着灯,显得生气温馨。N大附近没有什么热闹的商业中心,所以这个时候远眺出去,没有壮丽绚烂的夜景,只有一盏盏橙黄交错的公路灯,或近或远,就像夏夜里的萤火虫,成群成片,宁静寂然。 这就好比,书生天天头悬梁锥刺股地刻苦念书,终于中了状元,可以迎娶公主,可是新婚之夜发现,公主长得还没他老家隔壁卖豆腐的大姐好看,这般的让人失望。 施涧桑一叹气,平仄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了。他自己倒不介意,还觉得挺好的,至少了了一桩心愿,绝大多数N大学子毕业了都没机会上钟楼呢。 不过阳台上真的很冷啊,平仄缩缩脖子,拉紧领口袖口,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施涧桑聊起来。 “你为什么会来N大?S市这么多好大学,就算上不了最好的那几所,以你的分数,挑个中上的大学总还是可以吧。”平仄问。 施涧桑吸了吸鼻子,呵出一口白气:“我念书的时候根本不知道N大,后来填报志愿的时候我爸一个朋友说起,他家小孩也在这里念,评价还不错,就来了。从小到大一直在S市,出来看看也挺好的。其实,读大学更多的是一种体验,在这边结交朋友,收获知识,甚至是……喜欢上一个人。” 他停顿了一下,接着说:“或做些惊天动地的事情,或者混吃等死得过且过,反正怎么过都是四年,18到22岁,应该是每个人生命里最美好的年纪,活得放肆一些也没关系,青春就是用来挥霍的嘛。而且,N大本身就给我一种不一样的感觉,它才建立不到十年,没有过去,只有现在和未来,它的历史,将是由我、我们、N大毕业或没毕业的每一个学子创造的。它是一张白纸,而我们就是赋予它浓墨重彩第一笔的人。” 平仄眼神有点复杂:“……你想得可真多。” “咳咳,没有啦。那你呢,为什么来N大?” “还能怎么的,成绩尴尬,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去不了Z省最好的大学,又不想去别的地方,听过这里没军训没早晚自修不学马哲毛概放假还多,就来这了。” 平仄使劲地搓着手,自嘲道:“我就是你说的混吃等死过日子类型的。但还真没想过,混着混着,有朝一日会混出个零分,而我他妈明明认真做了作业的……算了算了,是我没做好,给个教训也是应该的,不提了。” 平仄对这个结果虽然是接受了,但短时间内肯定还是无法释怀,如果见到康是垣,还是会有想要把他一脚踹到河里去的冲动。 施涧桑抓过他怎么都搓不热的双手,两手各握一只,然后一起缩进自己的衣袖里。 平仄:“……” 虽然是有点暖,但是这个姿势真的很诡异啊有木有…… 平仄想了一下,又说:“你说的对,这里是个不太一样的地方,制度和规则都被一丝不苟地严格执行。你看,就算邵嘉晨再有钱,他也要老老实实地去补考他大一挂掉的两门课,而幸好他是过了,不然考不过就得休学退学,我们这学期就见不到他了;再比如,什么社会实践、思想觉悟程度、生活作风、同学关系之类的,统统与奖学金、与最后毕业学位的评定无关,只有实实在在的分数才有资格说话,要不然廖知茹这个抽烟喝酒泡吧,经常夜不归宿,换男朋友跟换衣服一样勤的人怎么能拿到校长奖学金呢?” 说起廖知茹,施涧桑也不禁要感叹了。她就是那个施涧桑爸爸朋友的小孩,与祝鹤同级,那时候大一下学期时是可以院系之间互转专业的,她就从金融财务管理专业转系到计算机科学系,一过去就挤掉了他们原来的第一名,成为名副其实的计算机系的学霸一姐。她的学业成绩无可指摘,不过在为人处事和生活作风方面受到的诟病有不少,有人觉得她是有个性有主见的女神,也有人觉得她就是个大写的婊。不管如何,至少在这四年里,她将活得张扬而恣意。 “这里的制度和规则,给予了每个人最大限度的自由,除了上课考试完成作业,其他的时间你可以自由安排,做想做的事情,你可以实习,也可以不实习;你可以参加七八个社团,也可以一心一意只专注于一个甚至不参加任何社团。这里也保证了最基本的公平公正。隋心家里有权,康是垣家里有钱,但他们也没办法在我们小组作业的0前面加加改改变成70、80甚至100。不管身家背景如何,在这里,能让别人尊重和认可的,是自身的能力和人格。我以前不懂团队的真正含义,现在总算能明白一点了。” “其实我并不是对分数的事耿耿于怀,没办法放下。这就跟受了伤,一开始的时候总是最痛的,到后来慢慢减轻了,就会不怎么在意了。这两天我可能是会心情不好很低落,但是相信我,过几天就会好了,你们就不要担心啦,安慰之类的话说一次就够了,我知道你们的心意,不管怎么样,都要谢谢你们。” “施涧桑,谢谢你今晚能陪我上来,看了不怎么好看的夜景,吹了这么久的冷风,听我瞎逼逼了那么多话,至少现在和你站在一起,我一点都不觉得难过。” 平仄在寒风凛冽中没头没脑地说了许多话,他全身都冷,脸皮被风吹得干燥紧绷,有一种能够轻易撕破的错觉,就双手能感受到些许温暖。 “不用谢,”施涧桑眼角有笑意,深沉又温柔,“我们能成为朋友就是缘分,还能在同一个屋檐下一起生活,更是不易。朋友之间互相帮助是应该的,连幼儿园小朋友都知道。”他停了一下,又说,“况且,可能今后不会再有今天这样的运气能够上到这里,所以,我很高兴现在和我站在一起的人是你。” 平仄闻言,望着施涧桑,心中突然有一种异样的感受。但还没来得及摸清,突如其来涌过的冷风把他想说的话和身上仅存的温度一股脑儿地全带走了。 他甚至在一瞬间忘了怎么说话,冷得直打嗝:“所以嗝,我们还是走嗝,吧,不然我要被冻成嗝,吹成活干尸了……” 施涧桑忙不迭点头,其实他也很冷。“好好好快走快走!” 两人从窗户爬回阁楼,打着手机手电在漆黑一片的钟楼里行走,前面后面都是黑暗,只有手中那一点小小的光源。这个场景其实有点恐怖,平仄想起看过的那种悬疑探险类的灵异节目,觉得他们现在这样的环境很有一种身临其境的感觉。 他喊了施涧桑一声,后者说什么事。 平仄本来是想吓唬他一下,但是怕对方反应太大,毕竟他们是偷偷进来的,要是被抓到就惨了。于是他说:“晚上陪我看电影吧。” 施涧桑看了一下时间,“现在去电影院的话会不会来不及?” “不去电影院,就在寝室,我下载了。” “那行啊。”施涧桑不疑有他,一口答应。 邵嘉晨下午就出去浪了,寝室里只有苏溪纯一人。平仄和施涧桑两人回来的时候,他像饿了许多天的人见到鲜美的食物,一下扑到平仄身上,上下左右打量了一番,担忧道:“你没事吧你们去哪里了?” 平仄笑了一下,说:“随便走走散散心,现在没事了,就是……” “就是什么?”苏溪纯睁大了眼睛。 平仄冷不丁地把冰冷的手伸进苏溪纯的后颈,“就是需要一点温暖。” “啊——!平仄□□妈——!” 施涧桑捂着耳朵,觉得这声惨叫,整层楼的人都听到了。 晚上平仄和施涧桑两人躺在一张床上,盖着温暖舒适的棉被,后背垫着厚厚软软的靠枕。 施涧桑本来心里乐得不要不要的,但是当平仄点开恐怖片的时候,他有点不能好了。 他小小地挣扎了一下:“我、我们能看点别的吗?美好一点的……” “不能,”平仄照旧抓住施涧桑的手按到被子下,强迫他必须睁着眼睛,“我今天晚上特别想看,你答应陪我的。好了好了,开始了快看。” 施涧桑:“……”真是美好又痛苦的一夜呀。 第二天,整个寝室被苏溪纯的手机闹铃吵醒,各自昨晚均是凌晨两三点才睡下,这时候都有点神智不清。 苏溪纯一个激灵。卧槽昨晚忘关闹铃了,他想。赶紧给摁了,大家半梦半醒的,于是都又睡着了。 再次醒来已经是十点多,苏溪纯睡眼朦胧地起床刷牙,结果刷到一半觉得味道不对,睁开眼一看,操,自己挤的是洗面奶! 这一下他彻底醒了。 洗漱完毕,他回到位子上拍爽肤水,突然瞥见桌子上的收音机。 “卧槽!兄弟们!我们把四级考试睡过去了!” “我明明昨晚还记得的,还设置了闹钟!”苏溪纯在吃饭的时候叹道。 “然而睡觉总是能让人遗忘许多事情的。”平仄一脸淡定地说。 这一次的圣诞晚会,920寝室的几人依旧拿到了门票,只是送票的人换成了邓茗。反正复习不差这一晚,于是大家都去了。 结束后,平仄和施涧桑回了寝室,邵嘉晨和余昕沅晚上还有节目,苏溪纯留下来等邓茗,因为邓茗说有话想跟他讲。 他站在报告厅外的长廊里,并没有等很久,邓茗就披着一件厚厚的外套出来了,没有卸妆,就是把原本扎起来的头发放下来理顺了些。 “找个地方坐吧?”苏溪纯问。 “可以,星巴克吧,近一点。” 星巴克有室内坐位和室外坐位,两人点了东西后,邓茗说想坐外面。 天气寒冷,又是晚上,室外的位置自然没有人,邓茗挑了个最角落的坐下。她用热腾腾的咖啡焐着手,微微着低头,脸上妆容精致,浓密的眼睫在眼下遮盖出一片阴影,似是在思考什么。 她不开口,苏溪纯也不急着问。 直到苏溪纯喝下了半杯热可可,他终于听到对面开口道;“溪纯,我下学期,要转学了。” 苏溪纯呛了一下。他愣愣地问:“转,转去哪里啊?” 邓茗说了一个地名。他点点头,声音从冒着白气的嘴中响起:“大洋彼岸啊,好地方啊……下学期就走吗?这么急呀?” “嗯,其实上半年就在准备了,我父母希望我尽快转,本来……本来大二上的时候就要转的,我让再等等……” “为什么要等?”苏溪纯傻傻地问了句。 邓茗幽幽地看着他,轻声说:“你不知道为什么吗?” 苏溪纯不说话了。他其实心里本来并不确定,觉得自己还没这么大面子,但邓茗这句话说出口,他就算原先不明白,这下也是明白了。 “溪纯,你跟我说实话,你喜欢我吗?”邓茗抬起脸,目光灼灼,定定地望着他。 “喜欢。”苏溪纯一点都没犹豫。他与邓茗从没有吵过架红过脸,在一起的时候很轻松,也很开心,没有什么压力。生日节日互送礼物,尽管邓茗的生日还早,但苏溪纯已经把日子记在脑子里,并正在琢磨着到时候给她送什么礼物好。他觉得这样就是喜欢了,与别的女生在一起时从没有过这样的感受。 只是这份礼物现在看来,好像是不需要了。 邓茗一直盯着他的眼睛,动用了她所有的观察力,最终也没能在苏溪纯漆黑的眼眸中寻找出一丝一毫说谎的痕迹。 她放弃了,向后重重一靠,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明亮的双眼中带着些疲累和浅浅的哀伤:“那就是,还没有很喜欢。” 苏溪纯急急地想开口辩解,却被邓茗一个手势打断。她说:“其实,一直以来,我都很矛盾。一方面,我尽我所能对你好,也希望你可以如我喜欢你这般喜欢我;但是另一方面,我对我们的未来没有任何信心,我任由我爸妈给我联系学校,安排转学的事情。我知道就算拖的了一个学期或是两个学期,但是我最终还是会去那边念书,只是早晚而已。这个时候,我就又希望你并不那么喜欢我,这样我们分开的时候,你也不会太难受了。” “溪纯,”邓茗的眼睛里亮闪闪的,好似水面反射出的波光,“你会不会觉得我很自私?一开始就打算着要离开,却还是拉你下了水。” 苏溪纯沉默半晌,手中的热可可再也没喝一口。他最后,笑了一下。这个笑容中,有苦涩,有愧疚,有释然,有感伤,还有遗憾。 “不会,我一点都不觉得你是自私的。相反,我才是那个需要说抱歉的人。” 邓茗在他身上投入了这么多的感情,不管苏溪纯能不能回报以相同的情感,在分别的时候,她一定都是最伤心最难过的。只是区别在于,苏溪纯的伤心难过程度是否也同她一样。 苏溪纯内疚道:“我这个男朋友当得挺差的,对你的关心不够,了解不够,配不上你的喜欢。” “没有!你很好,真的。”邓茗拿手抹掉眼眶上即将滚落的眼泪,坚定地说:“是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不够长,我知道那时候我对你表白,你对我并没有什么感觉,但我相信我们可以日久生情,一切改变的发生都需要时间,我相信会有一天,你会喜欢我的,只是……只是,是我自己亲手终止了这个改变发生的可能。” “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能感觉到,你是一心一意地对我好,让我高兴,尽力满足我的一切要求。我真的很感激你,溪纯,谢谢你,无论是这个学期,还是我们一起在W市玩的那几天,我都很开心,真的很开心。”邓茗哽咽着,越来越多的泪水滑落,她也不再去擦了,“是我对不起你,我要说抱歉,是我太贪心。我不怪你,其实,你现在这样是最好的,在你我都还没有很深入的时候,至少都还有能力有机会抽身离开。” “所以,我们分手吧。” 苏溪纯和邓茗分手了。 就在刚才,邓茗回去的时候,坚持没让苏溪纯送。 于是他就在漫无目的地走了一会儿,一抬头,发现自己绕了一个圈,又回到原点了。他觉得有点冷飕飕的,就拐进了教学楼。一楼的大厅空旷昏暗,寂静冷清。角落处立着两台自动贩售机。 他走过去,盯着贩售机里的东西。良久后,买了一罐热甜奶。那半杯热可可到最后他也没喝两口,就进了垃圾桶。 他在一处沙发上坐下,然后打开罐头,喝了一口。熟悉的奶味,熟悉的甜腻。 跟一年前的味道一样。只是身边没有那个人了。 苏溪纯算算时差,那边应该是下午一点半左右,这个时候也是在放假。 今年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他送不出去邓茗的生日礼物,也送不出去祝鹤的生日礼物。前者还没来得及准备,后者是已经准备好了,两人却是天各一方。 祝鹤今天21周岁,他便画了21张他的人像素描,做成了一本画册。画册是活页的,可以随时添加。这些都是他在暑假里做的,画得很精细,一张大概要用两到三个整天。 这本画册目前正静静地躺在他自己家房间的书桌抽屉里。自从画完后就被放进去,没有再拿出来过。 明明知道没有办法送出去,却依然想要尽心尽力地去准备去完成,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如此执着。 他拿出手机,打开消息界面。他设置了两个消息置顶,一个是920寝室群,一个是邓茗。他往下滑了滑,翻过三四页才找到人,最近的消息还是在一个多月前,自己生日的时候。 苏溪纯:生日快乐[蛋糕]! 那边过了一会儿才回:谢谢!平安夜快乐! 苏溪纯也回了句平安夜快乐,然后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他在黑暗里盯着手机发呆。突然屏幕上闪出一条新消息。 祝鹤:有没有礼物呀?[害羞] 苏溪纯呆愣了片刻,咬着嘴唇,打字说:并没有准备礼物。[微笑] 祝鹤:哦,好吧。 苏溪纯看着这三个字,似乎能隔着屏幕感受到对方小小的失望,又忍不住补了一句:就算有,也没办法给你呀,你又不在N市。 祝鹤:有一种服务,叫快递。 苏溪纯:不行!我怕会弄坏。 祝鹤:什么东西啊,这么不耐操…… 苏溪纯:[咒骂]你才不耐操呢……就不告诉你! 祝鹤:哦,看来还是有礼物的。[得意] 苏溪纯:…… 他心想,卧槽,怎么几句话就被他套出来了…… 祝鹤:什么东西呀?说说嘛,拍个照也行! 苏溪纯:说不告诉就不告诉!除非你自己过来拿。[傲慢] 祝鹤:唉好吧好吧。[难过] 这之后两人又是短暂沉默。苏溪纯试着问了句:你在干什么呢? 那边秒回:在房间里,没什么事情干,做饭时间也还早。 苏溪纯:不出去玩吗?今天过节不是应该很热闹么? 祝鹤:并没有。我这边小地方,今天基本上除了教堂,全城瘫痪,挺冷清的,没什么好玩的,就跟我们那除夕夜差不多,店都关门了。唔,可能大城市会好一点,伦敦或伯明翰那里会热闹些吧。 苏溪纯回了个“哦”,手指动了动,却是犹豫了很久,在删除键和发送键之间虚移了几个来回,终于还是停在了下方位置。 苏溪纯:我想见见你。 一秒,两秒,三秒……苏溪纯心中自己数着计时,数到六十三的时候,屏幕突然一暗,是祝鹤发送了视频聊天请求。 他握着手机的手不自觉地抖了抖,做了一个深呼吸,按下了接通。 祝鹤那边现在还是白天,所以背景很亮,他把脸转到左边,又转到右边,终于选了一个较满意的角度,把手机固定放置,然后释放了一个十分迷人的笑容。 苏溪纯看着屏幕里那个清俊帅气,笑容耀眼的人,觉得心里的郁结似乎是减轻了些。他自己倒是没必要调整姿势角度,反正这里几乎是一片漆黑,他眼睛盯着屏幕右上角的小视频窗,手机的亮光映着自己下半边脸,其他背景部分全是昏暗的,所以看起来像鬼一样。 祝鹤疑问:“你这是在哪呢?乌漆墨黑的,怎么不开灯呀?” 苏溪纯:“你猜。” 祝鹤还真好脾气地陪他玩,说:“那你动动手机,给点提示,让我看一下周围。” 苏溪纯配合地举起手机转了一圈,完了以后还对着手机喝了几口甜奶。 “……”祝鹤脸上的笑容浅了些,问他,“你怎么一个人在那里?今天晚上不和邓茗他们出去玩吗?” 苏溪纯静静望着屏幕,蓦然间,竟自顾自地呵呵呵笑了起来,眼神却是清冷。 祝鹤被他弄得不明所以,有些紧张地问:“你怎么了?” 苏溪纯笑了一会儿,终于收住,说:“没事,我只是觉得,这个世界的巧合真是有趣。” 祝鹤担忧更甚,又重复地问了一遍:“你到底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他能感觉出对方一定受了什么刺激,十分难过的样子。 苏溪纯无甚波动的声音响起:“我跟邓茗分手了,就刚刚没几分钟的事。” 祝鹤呼吸一滞,过了十几秒,才说:“难怪你心情看上去心情不好。” 苏溪纯面无表情愣了一会儿,勉强挤出一丝笑,随便扯了句:“这么黑都能被你看出来?什么眼神呀?” 祝鹤没答,却是有些谨慎地问道:“我能问是什么原因吗?” 苏溪纯没什么好隐瞒的,几句话就把事情讲清楚了。 他唏嘘了一下,说:“是不是很巧?想当初,一年前也是这个时候,你在这里跟我说你和单薇分手了,是对方提出,你答应了。然后现在,轮到我来跟你说我和邓茗分手了,也是对方提出,我答应。”他还试图开玩笑,“唉,你说是不是有毒啊!我们要不然,都不要找对象了,不然明年这个时候,可能又要分手了。”苏溪纯打了个嗝,转念一想,这么说好像显得自己肯定能找到对象似的,于是又摇了摇头。 他仰头大口喝了几口甜奶,硬是把甜牛奶喝出了啤酒的感觉,似乎是真的醉了一样,脑子里一瞬间闪出一个奇怪的想法,突然间夸张地笑起来,把祝鹤又惊了一下。他看着屏幕里那张好看的脸,说:“哎,你说要不然,我们两个单身狗凑合一下吧……啊,那说不定,明年这个时候,分手的就是我们了哈哈哈哈哈哈……” 几秒后,笑声戛然而止。 苏溪纯像是酒醒一样,意识到刚才自己说了什么,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或者穿越回去把几秒前的自己一脚踹飞。 他结结巴巴地解释:“我我我刚刚智障了乱说的,你你你什么都没听见啊……” 祝鹤并没有趁机取笑他或是挖苦他,只是在几乎全黑的屏幕里靠着那一点弱光寻找到他躲闪的眼睛,声音轻淡:“你一定很喜欢她。” 苏溪纯张了张嘴,讷讷地说:“可是她说,我还不够喜欢她。” 祝鹤几不可见地紧了一下眉头:“那怎么样才算足够喜欢?” 苏溪纯有点茫然:“我也不知道,大概是我做得还不够好吧,没有让她觉得很幸福。可是我已经很努力了,而且邓茗真的是一个很好的女生,她说的没错,只要有足够的时间,也不用很长,说不定再有一个学期,我就能向她回报以同等程度甚至更多的喜欢了。” 祝鹤忍不住反问:“感情难是交易投资吗?还要期待回报率?那是不是没有回报没有盈额,就不值得去喜欢不值得去爱了?” 苏溪纯立刻反驳说:“难道不是吗?如果我喜欢你,可你却不能给我回应,那为什么我还要把心思放在你身上呢?林子这么大,什么树没有,非得在一棵树上吊死吗?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我是邓茗,我当然希望对方能够回应我相同的爱,假使对方做不到,那自然是分开了,况且她并不是因为这个原因跟我分手,是因为她要……” “是因为她要出国,”祝鹤插过话,“可是在这之前却从来没有跟你说。” 苏溪纯沉默。 祝鹤叹气,“算了算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我们不提这件事了,好吗?对了,我给你寄了明信片,你有收到吗?” 苏溪纯点点头:“嗯,收到了,单薇也给我寄了。哎,对了,你跟她有联系吗?她一个人在那边,也不知道过得好不好。” “有联系,不过不是很多,她向我吐槽过学业上的事情,听起来是挺糟心的,不过这个说来话长,你可以自己问她。” “嗯,好吧。” 苏溪纯又和祝鹤聊了一下,互相打听对方的生活。 “诶,刚刚听你说做饭,怎么,你们都自己做饭吃呀?那边食堂不好吃吗?” 祝鹤侧着脑袋想了想,说:“我个人的口味不算挑剔,也不觉得难吃,不过我室友他们觉得不太合口味,反正大家住在一起,厨房空着也是空着,就干脆一起做饭烧菜吃了,相对便宜又健康,顿顿食堂的话是挺容易发胖。” “哦,那你厨艺怎么样呀?”苏溪纯好奇问。 “这个嘛,”祝鹤嘴角噙笑,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水,“那你先告诉我,准备给我的生日礼物是什么?” 苏溪纯哼了一下,偏不肯说。“你不说我也能猜到,看样子,估计是不怎么样了,只会番茄炒鸡蛋火腿肠炒鸡蛋韭菜炒鸡蛋,各种炒鸡蛋吧。” “哈哈哈哈哈哈……”祝鹤笑弯了腰,装模作样地叹了声气,“哎呀,看来我得找个机会替自己正名一下,什么时候做顿饭给你吃吧。” “好啊!这可是你说的,”苏溪纯略开心,“事先声明,我不要炒鸡蛋大餐。” 祝鹤笑得温柔又宠溺:“行,咱们不炒鸡蛋。”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苏溪纯看了一下时间,已经十点半了。祝鹤也开口道:“你那边也挺晚了,快回去吧。” “好,下次再聊,拜拜。” “拜拜。” 苏溪纯回了寝室,发现自己桌子上放着一个包装精致的苹果,随口问了句:“哎,这是谁买的呀?” 施涧桑窝在平仄的被子里,两人一起玩着手游。他头也没抬地说了句:“我买的。” 苏溪纯小小惊讶了一下,正要道谢,就听平仄鄙夷道:“啧,凑不要脸!明明是祝鹤给钱让你买的。” 施涧桑理直气壮:“我买的,祝鹤付的钱,有什么问题嘛。” 苏溪纯:“……” 平仄怒:“你个凑撒比!看着点,要死了!” 施涧桑:“你好好缩话!不要人森攻击!” 苏溪纯:“……”这俩人怎么回事! “到底怎么回事?你俩都给我把舌头捋直了说话!” 平仄咳了一下,说:“就是,今天晚上八点钟左右,祝鹤给施涧桑发了个红包,让他帮忙买个苹果给你,不过红包里的钱够买四个苹果呢。诶,奇怪了,为什么他就只让涧涧买给你,不买个给我呢?”说完,若有所思地看向苏溪纯。 施涧桑又不服了:“我当时是要给你买的,是你自己说不要!” 平仄的炮火又集中向施涧桑:“神经病哦!平时卖卖五块钱的东西非要卖三十块,傻子才买呢!” 苏溪纯:“……” 他懒得去搭理他们,坐回位子上,对着苹果拍了张照片。 苏溪纯:[苹果.JPG] 苏溪纯:谢谢[害羞]。 祝鹤:不客气。 苏溪纯:不过平仄说,这东西平时才卖五块钱一个,就今天涨到三十块,傻子才买。 祝鹤:…… 苏溪纯:不过,我喜欢[亲亲]。 和邓茗分手而产生的心伤,依旧时不时让他感受到刺痛。但就像她说的,一切改变的发生都需要时间,这个伤口也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抚平的。 他咬了一口苹果,爽脆清甜。 漫漫长夜,也不是那么难过了。 第12章 12 元旦那天,苏溪纯照常宅在寝室打游戏。直到吃晚饭的时间,平仄终于忍不住,向后挪了挪椅子,拿手指戳他的背,好奇说:“喂,这么好的日子,这么适合约会的日子,你跟邓茗就没有活动?”邵嘉晨可是中午一起床就红光满面地出门了。 “分手了。”苏溪纯头都没回,说话语气跟吃饭喝水似的,寡淡得很。 “啊?”平仄的反应跟他简直就是对立面,噌地跳起来,差点把椅子给翻了,“什么时候的事?卧槽你怎么都不说的!你这一个人闷声不响憋了多久啊?” “啧,我又不是第一次经历分手,大惊小怪瞎吼什么呢。”苏溪纯淡淡地看他一眼:“就平安夜那天晚上,我不是回来的晚了么。” “这不是,这不是看你这次貌似挺认真的么……”平仄目瞪口呆,说话声音小了几分,小心着问:“为什么呀?你的青春荷尔蒙又失调不分泌了?” “滚,你才失调!你内分泌全失调!”苏溪纯白他一眼,懒得多说,“邓茗下学期转学去美国。” 寝室里一瞬间鸦雀无声。 许久,施涧桑开口:“她之前都没跟你说吗?前期准备也要挺久吧,怎么想的呀她?” 苏溪纯摇摇头。 “那、那也不一定非得分手吧,异地恋也不是不可以……”平仄还想试图抢救一下。 “我们目前的感情基础,撑不起异地恋。”苏溪纯终于露出些遗憾神色,“所以这时候分手对彼此都好,勉强的爱最终会变成一种束缚,结果还是一样。” “嗯,异地恋是挺辛苦,别说异国,就算同个国家的不同城市,也是辛苦的。”施涧桑似有感慨。 “喔唷,这么说起来,你好像经验丰富啊!”平仄听闻,立马转移了注意力,调侃起施涧桑。“怎么,难道你在S市有女朋友啊?哦!我知道了!难怪看你条件这么好在这边却没有找,藏得够深的啊!这么不够哥们!”平仄越想越觉得有可能,之前有几个女生来要他的联系方式,加是让加了,但是发的信息施涧桑一概都回得敷衍,态度冷淡。几次下来妹子大概也是觉得无望,就放弃没再聊了。平仄一开始以为是他眼光高看不上,还吐槽他来着,没想到原来是一心一意装着一个人啊。 施涧桑被他没着没边的发散思维搞得很无奈,说:“……我没交过女朋友。” “你拉倒吧!”平仄无情揭穿,“也不知道是谁说他高中晚自修跟人隔着过道手牵手写作业还傻逼兮兮地摇啊晃啊结果直接晃到来班级轮查的教导主任身上了?哎呀这会儿说起来我就奇怪,你当时的女朋友原来是左撇子呀?哎,是不是就是她?” 那天寝室夜聊,话题扯着扯着就说到初中高中时候的糗事。反正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了也没什么不好说的,大家都畅所欲言,苏溪纯基本在说他的情史,但他不是秀自己有多么多么厉害,而是事实上,他基本上每次追人都会闹出一些乌龙或者搞笑的事情。比如说,初中那会儿他还是个害羞腼腆不敢开口说话的纯真boy,第一次追初恋,不敢明说,就让关系最好的兄弟代他传纸条传话送东西之类,结果初恋就跟这兄弟好上了。他是这个事整个口气就是“嗨呀好气啊”,还以“血的教训”告诫在躺人士,追对象一定要亲力亲为,把平仄乐得直蹬床。 施涧桑当时总不能明说其实牵手对象是个男的,这会儿也懒得解释,就让他们误会去吧。“不是,是……”施涧桑犹豫一下,说,“是他用左右手都能写字,只是左手字丑点就是了……” 苏溪纯啧声道:“嗨呀真爱啊……” 平仄小鸡啄米似的点头附和:“是啊是啊都愿意为了你改变自己与生俱来的习惯……” 施涧桑忍不住对天花板翻了个白眼:“那是他自己觉得好玩所以练的!跟我没半毛钱关系!” 平仄用一副“不要解释了我们都懂”的眼神暧昧地看着他,施涧桑侧过头不去理他。 还是苏溪纯发表了总结感想:“哎,反正事情就是这样,我又回到单身狗联盟了,要不今晚我们几个单身狗出去吃顿饭庆祝一下我的回归?” 施涧桑无好无不好:“行啊。” “不!我觉得我们中间出了个叛徒!”平仄眼神像长矛一样笔直地指向施涧桑。 施涧桑:“……” “卧槽都说了没有了!还能不能好了!” “好好好!没有没有!别炸别炸昂……”平仄赶忙安抚暴起的施涧桑,把他的头发揉得像个鸟窝。 放寒假的前一个晚上,施涧桑给了平仄一个足球大小的礼盒。 “礼物哇?”平仄努力地控制着嘴角扬起的弧度,尽量不要让内心的喜悦表现得太明显。 是一盏LED立体夜灯,大概高30厘米左右,在日光灯下看不太清图案。 平仄刚把手放到灯座的开关上,施涧桑在墙上啪地拍了一下,关灭了头顶上的白灯。 “怎么了怎么了!”苏溪纯正在洗澡,洗着洗着外面突然一黑,一下慌张,差点要光着冲出来。 “没事!”施涧桑摸着黑走到平仄面前,“我们在看夜光表。” “啊?”苏溪纯一身泡沫,一头雾水。 “打开啊。”施涧桑的声音似有蛊惑的魔力,不要说只是一盏灯,就算手里捧着的是一个□□,平仄在听到话语的一瞬间也会不由自主地按下开关。 白中带着微黄的细细光路勾勒出一座钟楼的形状,外形跟N大的钟楼一模一样。钟楼顶部的阳台上,绘着两个小人,虽然面貌细节很普通,但差不多就与那日平仄和施涧桑的打扮差不多。钟楼上空是漫天繁星,两朵云中间用花体写了PZ两个字母,还有一个日期。 正是他们偷偷爬上钟楼的日子。 “这个图是我画的,但没办法弄得太精细,只能做个大致的样子。”施涧桑眼睛里像落了星子,温柔闪亮,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平仄捧着灯,透过微弱柔暖的光注视着施涧桑。这个场景就像他是捧着熄灯后插满蜡烛的生日蛋糕,甚至错觉,仿佛只要下一刻许个愿,按灭灯,然后,心愿就能成真。 那一夜,四周都是刺骨的寒冷,唯有双手的温度是如此明显。明显到现在他们的双手明明没有触碰,自己却能感受到掌心似乎正在逐渐发暖,或许可能是灯具在发烫,又或者是胸腔内的某一处正在不受控制地加速跳跃,让涌动的血液带着温度冲向四肢百骸。 情,不知所起。 平仄恍恍惚惚地想,这个温暖送的,比去年的要高明多了。 苏溪纯吸取去年的教训,趁年前菜市场还没关门的时候买了些蔬菜和处理好的鱼虾放在冰箱,他可不想再像去年一样,顿顿泡面简直可怕。白天依旧无所事事,为了消磨时间只好打扫卫生。折腾了一整天,最后终于累瘫在沙发上,腰痛复发直哼哼。他抓过茶几上的手机,用十分扭曲的姿势发信息。 苏溪纯:[大哭]。 祝鹤:怎么啦? 苏溪纯:腰断了,截瘫了,半身不遂了。 祝鹤:……怎么弄的? 苏溪纯:打扫卫生,搞了一天[骷髅]。 祝鹤:哦,一天的话,是个人都会腰酸背痛的,不要紧,休息一下就好。 苏溪纯:…… 他看着手机,觉得自己就是个傻逼。他就是想找人聊聊天,结果自己这说的什么跟什么…… 祝鹤也是个傻逼,都不知道说两句好话……但是说了又有什么用,自己的疼痛又不会减轻一星半点的…… 所以,归根结底是自己更傻逼。 突然,手机震动了一下。 祝鹤:吃饭了吗? 苏溪纯如实回答:[撇嘴]没有,厨房里还有中午煮的面,等下去热一下。 对面没消息。 大概过了十几秒,苏溪纯像是条濒死的鱼,突然在沙发上弹了一下,颤抖着手指把刚才的消息撤回,幸好还来得及。 苏溪纯牢牢盯住屏幕,好怕他回复,却又不希望他不回复。 脑中千结,心如擂鼓。 一条消息跳出来。 祝鹤:今天你一个人吃饭吗? 苏溪纯咽了咽口水,说话都不带表情了:是。 祝鹤:家里没有别人在了吗?你爸妈是出差了吗? 苏溪纯想了一下,决定撒个小谎:是的。 祝鹤:真是太悲惨了…… 苏溪纯哀叹一声,被人可怜了……都怪手速太快! 他正心里难过不爽着,对方又过来消息:我大概7点左右能吃完年夜饭回家,你晚上还有安排吗?无聊的话我们视频? 好啊好啊好啊!苏溪纯手指翻动着回消息,心里的阴霾瞬间一扫而空。 晚上七点一刻左右,两人视频连接。 其实也没做什么特别的事情,就是随便聊聊天。苏溪纯说要看祝鹤的房间,于是他就拿着手机在房间里转了一圈。祝鹤的房间中等大小,东西挺多但很整齐,十分干净。苏溪纯在微晃的镜头中瞥见书架最顶端摆着一个看似小提琴的琴盒,就赶忙让他倒回去,一看果然是,好话说尽地让祝鹤拉一段给他听。祝鹤一开始为难了一下,因为这玩儿他好久没碰了,但经不住苏溪纯求,就答应了。 他身材修长,脊背笔挺,架起琴来更显气质,玉树临风,潇洒倜傥。 苏溪纯忘了他拉了首什么曲子,满脑子都是他拉琴时的样子。 春晚开始的时候他们一起看节目,时不时胡说八道地点评一下。祝鹤在自己房间里用电脑看,苏溪纯则坐在客厅里看电视。两边有延迟,苏溪纯尽量调低音量。 欢声笑语无法到达整个屋子,苏溪纯却一点也不觉得孤单寂寞。 中途,祝鹤妈妈让他出去拿水果,于是苏溪纯也去给自己切了一盘水果;祝鹤九点左右去洗澡,苏溪纯也去洗了澡,穿着厚厚的睡衣裹着棉被回来。 视频始终都没断开,一直持续到零点。 倒计时结束,新年钟声敲响,屋外礼炮轰鸣,璀璨绚烂的烟花在夜空绽放。 苏溪纯仿佛是受到了感染和触动,他在一片喧闹嘈杂中,对着屏幕里正在向他微笑的祝鹤大声喊了句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谢谢你。 新学期,新气象。 开学第一天,平仄第N次不小心踩了一脚的新鲜鸭屎。他在原地和那群崽子大眼瞪小眼。五分钟后,鸭总扭着肥屁股悠悠然地走了。 “真是日了狗了!”这是平仄过完年回寝室说的第一句话苏溪纯紧皱眉头,捏着鼻子怪声怪气地说:“你先别日狗,把鞋换换成不?” 查完成绩,一屋子的人只有施涧桑申请了大三下半学期的交换,并且结果在两个礼拜后批下来了。 平仄因为那两次作业的缘故,想去的学校分数不达标,能够得着的又没意向,于是干脆不申请了;苏溪纯分数倒是够,但他并不想去,放弃了申请;至于邵嘉晨……他能不挂科就已经很好了。 平仄问苏溪纯:“你干嘛不去交换啊?多好的机会。” 苏溪纯扯出一丝暧昧的笑:“当然是为了陪你啊。凑撒比,看我对你多好。” “……”就冲那句凑撒比,平仄打死也不信他说的,不过心里还是有了几分安慰,至少有人会一直陪着自己。 情人节又要到了。 平仄对送礼物这种事情一直很头疼,想破了脑袋也没什么主意,也不能够次次送温暖,太没诚意。但每次问施涧桑想要什么,他都会侧过头目不转睛地看自己,一本正经地说:“我想要玫瑰。” 平仄这种时候总是发出类似抓狂的叫声,恨不得以头抢地。 问了也是白问。 好在还是送出去了,这一次他送给施涧桑一串青金石手链。石质并不是最优等的,带了一点点金,灯下细细看去,犹如浩瀚深蓝宇宙中的星河。 犹如那天晚上落在他眼中,施涧桑的那双被暖暖微光洒进的眼眸。 正主收到后,二话不说,拿出来戴在左手上,还举着手腕心花怒放地臭美了整整一个下午。 N大建筑系的一部分画室设置在能源楼,就是那栋绿色的、奇形怪状的、被施涧桑形容成踩了一脚的易拉罐的那栋楼。能源楼后面是一片较宽的水塘,连着外面的河流。靠近能源楼的河岸处修了一个宽阔的水景平台,平时白天没什么人,到了晚上便是情侣们幽会的圣地。学生们这里称之为小悉尼,据说是因为原来这里还修了几个尖顶白棚,远看有点像悉尼歌剧院,所以得名。不过N市夏季台风猖獗,因这些白棚子建成不到两年就给全部吹没了,只剩下这一处光秃秃的平台,但是称呼还是延续了下来。 小悉尼旁边是一处可供种植的菜园,从今年开始开放出租给学生和教职员工,80块钱一平米,可以租用一年,随便种什么都行。这天学校发了邮件,说是想租的可以申请了。 “我想租一块地,种点东西玩玩。”土豪邵嘉晨同学看上去兴致勃勃,“我去问问昕沅想要种什么。 施涧桑扫了一下邮件,过了几秒,身子向平仄那边倾了倾,眨了两下眼,说:“我们要么也租一块吧?” 平仄手上敲着键盘,随意地说:“行啊,种什么?青菜萝卜土豆?” 施涧桑手指灵活地转着笔,思忖了一下,说:“这些虽然好养,但是看着不好看。不如种西红柿,结了果红红的,可以吃又好看。而且我刚刚百度了一下,现在把苗种下去,估计到6月份放暑假的时候刚好可以收成,怎么样?”他一脸期待地看着平仄。 “我没意见啊,那就西红柿好了。”平仄温柔地笑了一下,心情甚佳。 苏溪纯抽了张纸巾擤一把鼻涕,把纸揉成一团扔了,继续给祝鹤发消息。 N市的春天天气多变,前一天还艳阳高照给人一种可以穿夏装的错觉,后一天便骤然降温把路上捂着春装的人冻成狗。苏溪纯就是在这冷热交替中措手不及,没注意保暖,冻感冒了。 苏溪纯的鼻头被擦得红红的,对祝鹤说:他们都种菜,没意思。我们种多肉吧?多肉植物可爱! 那边祝鹤回:多肉需要好好养护,在外面地里容易死,不好养活。芦荟怎么样?反正叶子也是肉肉的,长得快,还可以敷脸…… 苏溪纯没怎么想便答应了,其实种什么东西倒是不太在乎,重要的是陪他一起种东西的人。 邵嘉晨和余昕沅商量了半天,终于达成一致意见——种西瓜。 平仄和施涧桑对视一眼,表示怀疑:“……能活么?” 苏溪纯摆摆手:“有什么要紧的,种死了也没关系,对有些人来说,种菜种的不是菜啊……” 平仄没听明白,傻楞楞地问:“那种的什么?种太阳啊?” 苏溪纯填完申请,按了发送,用一种意味不明的眼光瞥他一眼,送了他四个字:“自己体会。” 三四月份的阳光和煦,照得人全身懒洋洋地犯着春困,不想工作无心学习,只想睡死在这片明媚春光之中。 苏溪纯和施涧桑这两个建筑系的学生用画室里的材料做了四个风筝,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拉上平仄和祝鹤去到N大附近的公园里放风筝。 苏溪纯扎了两个,还上了色,分别做成海绵宝宝和派大星的样子,并把海绵宝宝送给了祝鹤。两个卡通人物作为尾带的腿留得特别长,看起来略好笑。而施涧桑太懒了,不肯动心思做造型,只扎了个最简单的三角形,在油纸上用黑色马克笔,一只风筝面上写了P,送给平仄,另一个写了S,是自己的,结果飞到天上的时候,离得这么远,根本看不见字母。 四个人表面上安安静静专注认真地拉着线,实际上都在暗暗较劲比谁的风筝飞得高。 平仄真是一刻都不能得闲。蔚蓝的天空高远,四只风筝飞在天上,他也看不清哪只更高,放着放着就起了心思,扯着线引着自己的风筝去撞苏溪纯的派大星。苏溪纯受了挑衅,当然要奋起反击。于是两个人扯着线碰来碰去,结果最后缠成一团了,眼睁睁地看着一白一粉的两只风筝从天上慢慢悠悠却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 平仄、苏溪纯:“……” 苏溪纯跳起来去掐平仄的脖子,整个人都挂到他身上:“你是不是吃饱了撑的!” “哎呀哎呀好了我错了我错了……你好重啊!”平仄被他缠得受不了,脖子都快断了,赶紧嬉笑着讨饶。苏溪纯自然不是真的生气,一只风筝而已嘛。 两人去捡回风筝,厘了半天才把缠在一起的两只风筝分开。这时候施涧桑和祝鹤站得远远的,手中的风筝都不知道飞得多高了。 公园里还有不少孩童在玩耍,好几个正眼巴巴一脸羡慕地站着看他们放风筝。苏溪纯把手中的派大星往其中一个小女孩手里一塞,潇洒地说了句:“送你啦。” 平仄也把风筝送了出去。虽然他的风筝跟苏溪纯的比起来是丑了一点,不过孩子们一点也没有嫌弃,还礼貌稚气地说了谢谢,欢呼一声就跑去玩了。 祝鹤远远地看着苏溪纯空着两手向他跑过来。刚刚那边的情况他也有看见,所以这会儿并不奇怪。待他跑到近前,祝鹤主动把手中的线团给了他,自己则是退到了一边看着他放,脸上的笑意比这春光还要灿烂温暖。 施涧桑那边也把风筝线给了平仄,还特意叮嘱他这次可别再去跟苏溪纯瞎闹了。平仄嘴上不怎么耐烦地应着,手上倒是老老实实地放着线,没再动歪心思。 差不多一个小时过去,苏溪纯手中的线也到了尽头。他牵了一会儿线头,就开始回绕着收线。祝鹤走到他身后,双臂分别绕过他的身侧,两只手接过拉线和绕线锥,帮着他一点一点地收着线。 苏溪纯整个人被他圈起来,对方的胸膛靠着自己的脊背,呼吸若有若无地拂过自己的耳廓。他站着不敢动,双手空着没处放,只能紧紧地交握到一起压在胸前,按捺着那一处不受控制地跳动。他觉得自己脸上好热,耳朵好烫。今天的太阳有点猛,他想。 他欣赏着祝鹤的手。修长白皙,骨节分明,指甲修得齐整圆滑,收线时手腕翻动,灵活有力,真是极好看的一双手。 苏溪纯的风筝线弄了大概有300米长,祝鹤仔仔细细地把它全部收起来也花了一些时间。只是这个时候,他就有点后悔自己为什么不弄个3000米长的线。 这天,平仄寻不到自己的指甲钳,于是去了学校饰品店买了一个,结账的时候看见柜台旁边有一箩筐的宠物乌龟,小小的一只只,大概只有四分之一个手掌大。他随口问了下价格,五块钱一只。 哇,才五块钱,四舍五入等于不要钱。 于是他就要了两只,回寝室后分了一只给施涧桑。 两人拿脸盆装了些清水,放了几块石头,石面高出水面一半,将两只乌龟放进去。 “他吃什么呀?” “老板送了我一包金鱼饲料,说喂这个就行。”平仄说着哗啦啦地把那红红绿绿的小颗粒撒进去一片。 “等一下!”施涧桑没来得及阻止,只能一边捞起一些,一边道,“你干嘛倒这么多呀?这样喂,它们不撑死才怪!” 平仄刚才一时失手,不下心倒多了,这时候虽然心虚,但还是嘴硬道:“它们又不傻!吃饱了自然就不会再吃了呀,你不要看不起乌龟的智商!” “那其他的不是都浪费了,饲料泡在水里会泡化的,看着多恶心。”施涧桑无奈。 “好吧好吧。”平仄不情不愿地闭嘴。 施涧桑也不想因为几颗饲料弄得他闷闷不乐,于是说:“对了,给它们起个名字吧,虽然了木了点,好歹是宠物呢。” “唔……”平仄支着脑袋想了一会儿,一板一眼道,“俗话说,起个贱名好养活,不如一只叫树皮,一只叫狗蛋。” “……”施涧桑表情古怪地看了他一会儿,才忍不住笑了出来,说,“好吧,是挺贱的……” 平仄不以为意,拿着棉棒逗乌龟。过了片刻,他咦了一声,嘴里嘀嘀咕咕:“明明在店里的时候我就是看这两只最活跃,所以才挑了它们,现在怎么都不动了呢?”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明白过来似的叫了一声,“啊!该不会是我被骗了,它们都是快要死掉的乌龟吧?你你你快去百度一下!” 施涧桑一脸淡定:“兄弟,你养的是乌龟,乌龟就是趴着不动啊,哪有活蹦乱跳的。听过一句话不?千年王八万年龟,生命在于静止。” “……”这回轮到平仄富有深意地看他一眼,“兄弟,你说的很有道理。” 四月中旬,大二的男生可以申请大三学期入住四人套间。四人套间的配置是每人一个十平米不到的小单间,四人共用一个大客厅,两个卫生间,一个浴室,两个洗手台,一个洗衣台,然后和隔壁寝室共用一个阳台。 不过房源有限,空出的整套房间不多,得靠手速快才能抢得到。据说,历来套间开放申请的一分钟后,空余的房间就一个都不剩了。 抢房间的那一天,920四人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检查了好几遍网线和WiFi连接,不停地刷新着内网,越接近时间,心里越是紧张。 “只要一人成功了就行,待会儿目标要一致,万一抢多了就会比较麻烦。”邵嘉晨分享着从别人那里听来的经验。 “那我们抢哪间?”平仄问。 “呃,20号楼405吧,怎么样?”苏溪纯提议说,“是向阳面,四楼高度还行,电梯也能到。” 施涧桑听闻,侧头意味深长地瞧了他一眼。苏溪纯面色坦然地受着他的目光,手心微微发着汗。“可以啊,我没意见。”施涧桑最后说。 “那好,就405啦。”邵嘉晨大掌啪啪拍了两下,像是祈祷又像是鼓励自己,长长地做了一个深呼吸。 抢房间的过程堪称惊心动魄,短短一分钟,让多少人的心率和肾上腺素齐齐飙升。 不过最后的结果还是令人满意,特别是令苏溪纯满意。 因为407和405共用一个阳台,平时若不锁阳台的门,那么两个寝室就是互通的。 而祝鹤就住在20号楼,407室。 第13章 13 教学楼里的厕所门向内向外都可以推,而且门板很轻,稍用力一带,门就像是被扇了一巴掌似的来回打摆,还发出夸张的咯吱咯吱声。 这天苏溪纯上完课去个厕所,刚要推门进去,忽然门猛地向外一开,他还没来得及躲开就被门板贴着鼻子撞了正着,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整个鼻子都被压进了脸盘里,眼泪一秒落了下来。 林可错愕地看着捂着脸蹲在地上的人,慌慌忙忙俯下身探视他,无措又愧疚道:“对不起对不起!同学你怎么样?有没有事啊?真的对不起啊……” 苏溪纯一听,声音有点耳熟,本想抬头看看,结果对方靠他太近,他抬头的动作一大,脑袋直接顶到他的鼻下。 “噢——!”林可痛苦地捂住鼻子靠着墙。 苏溪纯在泪眼朦胧中看清了肇事者,后者现在也没比他好到哪里去。两个人挡着鼻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无语。 不过还是苏溪纯严重些,鼻子上明显青了一块,还好没有流血。尽管他对林可这人没什么好感,但也不似之前讨厌了,随便说了两句以后要注意些这类的话,就没再追究。 平仄回寝室一见他的样子,立时惊大双眼扑过来:“卧槽!你这是怎么了?被人打了?” 苏溪纯去校医室买了点药油擦,这会儿他的鼻子比刚才肿了一些。“哪有,上厕所的时候被门撞了……” “……”平仄目瞪口呆,疑惑说,“你想什么这么出神?还撞门上去了。” “没有!”苏溪纯深感无力,“是林可从里面推门太用力把我伤了!” “哦哦哦明白了。”平仄回忆了一下,“林可……就是之前喜欢单薇的那个?”迎新活动之后他就没再和林可联系过,所以甫一听到只觉略耳熟。 “对啊。” 一说到林可,苏溪纯最先给他套的标签也跟平仄想的一样。他想了想,自己也有些时日没跟单薇联系了,算算时差,她那边应该快中午了,于是就发了条消息过去,结果单薇给他发送了语音通话请求。 苏溪纯接起来笑嘻嘻地说:“怎么不干脆视频一下呀?” 那边单薇的声音婉约柔和,可惜一开口就是懒洋洋的一句:“没洗头,没化妆。” 苏溪纯一眼识破:“你不会还在床上没起来吧?” “咦,被你发现了。”单薇语气中带着几分俏皮,“我在床上玩手机,正无聊着呢,你就送上门来了,嘻嘻。” 苏溪纯心里轻松了不少,笑了笑:“最近忙吗?” “最近啊,”说到这,单薇重重地叹了口气,带有几分疲累地说,“忙啊,作业多啊,考试也多啊,但是……但是我心有余而力不足啊!我感觉受到了欺骗啊!” “啊?怎么回事啊?”苏溪纯担心地问。 “我跟你说,”那边隐约传来布料摩擦的声音,应该是单薇翻了个身,“我不是之前跟你说过,这边有丹麦语也有英语教学的课么,那我想,选英语教学的就行了。没想到too young too simple了,我来了之后才发现,英语教学的课,都是研究生的课程好伐!都他妈是Level 5、Level 6的!而我要学的本科课程,Level 2、Level 3的那些都是丹麦语的!嗨呀真是气死我了!” 苏溪纯听着那边发出捶床的声音,也有些傻眼了,问:“那、那怎么办啊?” 单薇无奈地说:“唉,还能怎么办,丹麦语我屁都不会,只能选英语的课呀。你知道么,我做的那些小组assignment,大部分都是跟博士、硕士生一组的,课业内容都很复杂,我在组里基本出不了什么力,只能跟着混混分数。” “诶,能混到分那还是不错的嘛。”苏溪纯安慰她。 “但是还有考试啊!”单薇挠心挠肺地抓狂,“要我一个大三的去学研究生的课程,还是只有我一个人没有大腿可以抱!题目都看不懂啊!你知道么,我上学期挂了两门课……”单薇说到后来都快要哭了。 喔,真是太惨了,苏溪纯很无语地想。“那你有没有后悔去那里啊?” 那边又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是单薇又换了个姿势躺。 “后悔……也不算是后悔吧。”她迟疑了一下,说,“除了学业上的压力之外,其他的我觉得还不错,挺喜欢这个地方的。没有很繁华,但是很美,天空很干净,可以看到很多很亮的星星。这里去欧洲别的国家也方便,哎,我记得有一次好好笑噢,明明坐上的是到慕尼黑的夜车,结果早上起来发现自己居然在瑞士哈哈哈哈外面看不懂也听不懂,老火车嘛没有屏幕,广播还只说德语,当时我就懵逼了。后来忍不住跟祝鹤吐槽,他居然说我蠢,哼……唔,虽然物价真的很贵,我一个不怎么喝牛奶的人到了这里都把牛奶当水喝了,吃的也没有中国菜好吃……就算在学业上,也遇到了不少愿意关照我帮助我的人,学长学姐他们都很好。我还有两个月就结束交换了,我觉得回来之后,怀念会比抱怨更多吧。” 单薇说话时带着一种释然:“确实,如果当初跟着大部队去英国交换,也许不管生活还是学业上都会容易很多,来自同一个国度的大家也会在一起不至于孤独。但是当有更多的机会更大的吸引摆在我面前,尽管我知道这一路将无人陪伴,很有可能会充满坎坷,事实上也确实如此,但我还是想要遵从本心,选择我想要的那条路走。” 单薇说完静等了一会儿,发现那边没了声。她喂喂了两下,确认语音没有断开,于是就开起玩笑说:“哎哎哎,怎么了?是不是被我突如其来的人生鸡汤迷晕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哈哈哈哈哈,一时没忍住文艺了一下。嗨呀,人生嘛,就是这样的,活得高兴最重要了,喜欢就去做,宁可后悔也不要留有一丝遗憾。” 苏溪纯一直听着她说,脑中却是不可抑制地想着一些事。他朝9层楼高的窗外望出去,天边泛起金色的晚霞,日头光芒变得柔和。不知从哪里惊起一群飞鸟,在旷远的天际一掠而过。 他思忖再三,终是下了决心似的,开口说:“单薇,我有一件事请,想要跟你说……” 苏溪纯和施涧桑这学期的考试不多,多半待在画室做设计做模型,有时候会去机房。于是平仄和邵嘉晨的期末复习阵地也迁移了,从每天的抢占写字桌变成了抢占电脑桌。 这天寝室里起得晚了,平仄邵嘉晨余昕沅三人到了机房,一排排扫过去,没剩几个空位,其中的大部分还非常邪气,旁边的同学对着空空的位子说这里有人。 平仄也懒得去说理,干脆走到最前面,坐在平时老师上课时的那个位子。他习惯性地插上耳机,打开播放器听歌。 听了一会儿他就觉得今天的歌声特别空灵,还在想怎么音效这么好,听着好爽。结果一抬头,发现整个机房的人全都在看他。 平仄颤颤巍巍地摘下耳机,韩国女团的甜美歌声洋溢在机房的整个角落,超级销魂。 上课用的电脑声音是设置为公放的,并且无法去掉,而平仄好死不死,耳机插错了口,连到话筒那里去了。 麻痹哦!这样他以后还怎么在机房混! 平仄原本去机房的频率就挺多,有些人也眼熟他,今天再加上这事,于是就获封了一个外号:机房一哥。 “鸡房一哥哈哈哈哈哈!鸡哥有啥感想不?”苏溪纯躺在床上笑得直打滚,几乎要把床板蹬穿。他平常打字的时候喜欢故意把机房打成鸡房,因为机房里的电脑毛病实在是太多,有时候气起来恨不得一拳给砸了。 于是见多了,平仄在这时候竟然能反应过来他在讲的,眼睛都要喷火:“鸡哥又是什么鬼!” “简称啊,”苏溪纯对平仄的怒气视若无睹,还一个劲儿地说,“哎,其实你这个还好了,我听祝鹤说,他们专业有一次上课的时候,老师本来想要播放一段演讲视频,结果不小心点错了,播了一段□□噗哈哈哈……比你还尴尬呢!” “……”喔,这他妈确实很尴尬。 考完试五月底,再一周后便是四六级考试,由于上一次全寝室莫名其妙地睡过头,所以这一次大家全部预定好了闹钟。 施涧桑和平仄种下的西红柿已经结果,两人兴高采烈地去收成。想当初,买了十株苗,结果种的过程中被施涧桑一不小心弄死了近半,气得平仄直跳脚。 祝鹤和苏溪纯的芦荟长得很快,之前割过一次,叶肉肥厚汁液粘稠,整个寝室连敷了一礼拜的新鲜芦荟,但是除了感觉皮肤滑了一点好像也没别的什么效果了,长痘的依旧是长痘,还不如清痘膏来得好用,说不定连皮肤滑了也是个错觉,很可能是敷完后脸没洗干净。 至于邵嘉晨的西瓜,从小西瓜苗长成了大西瓜苗,一片片叶子几乎把整块地都盖住了,愣是没见半个西瓜。 可能是时间还没到呢,他安慰着自己和众人。 六月初的校园开始空荡起来,暑假开始了,大家旅游的旅游,实习的实习,在家宅的也早早地回去了。 祝鹤五月二十几号就考完可以走了,但为了考雅思又留了一周。他去年考了一次,虽然总分有7.5,但是写作分只有6,想再提高一些。他别的没干,专门复习了一周写作,结果口语涨了一分,其他都跟原来一样,于是对这个世界更加困惑。 就在他困惑的时候,某一天晚上,苏溪纯约他在小悉尼见面。 小悉尼没有灯,一到夜晚黑漆漆一片。祝鹤到了之后找了好一会儿,才在临水木台最角落处影影绰绰见着一个人影。 他走过去,看苏溪纯盘着脚坐在地上,身后列着一打的啤酒,手上开了一罐,仰着头将最后一点灌进肚子,然后把轻飘飘的空易拉罐与没开封的啤酒码在一起。 祝鹤挨着他席地而坐。“怎么买这么多酒?心情不好借酒浇愁啊?” “没有啊,考完试交完设计彻底放松了,又怎么会心情不好呢。”苏溪纯的语气听起来一点都不勉强,他顺手又开了两罐啤酒,递给祝鹤一罐,后者很自然地接过饮了几口。 “你什么时候回家?”苏溪纯同他随意聊了起来。 “后天中午,你呢?” 苏溪纯笑出声:“我家就在N市啊,坐公车就能到,什么时候回家都可以。” 祝鹤感叹:“本地的就是好啊!不过我看你好像也不怎么回家,是么?” “懒,不想回。”苏溪纯淡淡地说,也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留,于是又问:“你这个暑假有什么安排吗?实习?” “是啊,在S市,7月份开始。” “自己租房吗?” “不用,我爷爷奶奶家在S市,我跟他们住。” “啊,真好啊。”苏溪纯不由道,“不过那样,我来找你玩岂不是不方便。” “不会啊!”祝鹤的眼睛在昏暗中亮了亮,说:“我爷爷奶奶人很好,他们家空余房间也多,足够住的。而且如果你能来,他们会很高兴的。”我也会很高兴的。 苏溪纯深深地望了他一眼,说了句好啊,也不没明说是什么好。 “你考雅思,下学期打算申研吗?”苏溪纯又问。 “嗯。” “去哪里啊?我听说商科很多人都去了LSE,你呢?会不会冲一下牛剑?” “噗!”祝鹤差点喷出来,摆摆手,“牛剑均分要80+才有可能,我上学期就没达到,这学期更加不行了,做人嘛要认清自己,所以就不浪费钱了。” “至于LSE我应该也不会去吧,”祝鹤顿了一下,微苦的液体包裹着舌尖,在口腔内滞留了一会儿才被吞咽入腹。“其实我不是很想再学商科了,所以会试一下申请IC和UCL的计算机相关的专业。” “啊!”苏溪纯着实震惊不小,“你要去当程序员啊?” 祝鹤反问:“程序员不是挺好的么?” “听说很辛苦呢!”苏溪纯小声嘀咕。 “哈哈,哪个行业不辛苦?彼此彼此了,你将来做建筑设计师,比起程序员只会有过之无不及的。” “我是说,你本来可以上上班数数钱就好了,现在要做出这么大的改变,那你以前的东西不就白学了么?还是你受了廖知茹的影响啊?” “你是不是对商科有什么误解?谁告诉你我们是数钱的?”祝鹤失笑说,还用手指去戳他软软嫩嫩的脸。这一戳就上瘾了,变成了揉捏,手感太好有点舍不得放手。“也不算是白学了,以后想做这方面的工作还是可以的啊,毕竟有四年的底子在,只会更多一项选择而已。学什么都是我自己喜欢,有意向才去学的,跟廖知茹没关系,不过就是我的选修课都是学的编程,有不会的地方就去请教她而已。” 苏溪纯的脸被他揉面团似的捏来捏去,终于受不了,不动声色地挡开他作乱的手。他想,其实祝鹤和单薇的想法理念还是很相似的。 他还记得那天他向单薇说了那件事,对方沉默一瞬,立刻不顾形象地向他发送视频请求。他跟屏幕里那个没洗脸没化妆一头乱发的女生聊了很久,听她用回忆的口吻说着很多往事。他记得对方最后的时候跟自己说:“还是那句话,别留下遗憾,特别是在你还有机会达成希望的时候。” 特别是在他们这样的年纪,人生中最怒放的青春岁月,应该有勇气有自信,去面对和遵从自己的本心,去尝试追求自己喜欢和想要的一切。 哪怕知道前路坎坷,会受伤,会流血,也要无所畏惧。 在这样的黑夜里,四周如此安静,而苏溪纯心中不知缘由的开始燥动起来,仿佛烧开的沸水一般,胸腔中似有什么东西溢出,被填满充斥,犹如被撒了酵母的面团。他手心发热发汗,脑子里却是一片清明,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知道要做什么,从出生到现在,从来没有哪次的渴望有这么的强烈。 其实就是一句话的事情,简单,又不简单。一直以来,他还是习惯于做那个抛出问题,然后等待答案的人。他习惯于追求,习惯把决定权交给别人,习惯被接受,或者被拒绝。 当然,没有人喜欢被拒绝,这种滋味就像是千根细针连头带尾扎进埋进心肉里,细细碎碎,绵绵长长的疼。 苏溪纯把空罐丢旁边,手绕到背后随便拿了一罐新的。这次他直接一股脑儿一口闷了一半,直到肚子里反上来的酒气刺激得他流出了生理泪水。啤酒度数浅,这点酒精并不能给他带来勇气,却是很好的催化剂,把心中四散的向往渴望一点点的积凑在一起,纠织成强烈的欲念。 祝鹤见不得他这么喝,急忙按住他的手,口中略带焦急和劝责:“你喝的这么急干什么?又没人和你拼酒……”他话还没说完,就见对方突然放下罐子,一把抓住自己的手,五指紧握,像是攥着十分重要的物件,生怕跑了似的。 “你……”祝鹤心下一惊,整个人滞了片刻,说话带了停顿,一时竟忘了自己要说什么。他借着能源楼里透出的光,看见苏溪纯脸颊泛红,漆黑发亮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瞧。 他靠近祝鹤,认真严肃却又有些发怔地说:“如果第一次是游戏,那第二次是为什么?” 他这话问的没头没尾,但他相信对方能懂。 祝鹤确实心里跟明镜似的,却仍是没什么情绪变化地问:“你说什么?” 两人之间,谁都没有说话。祝鹤默数着苏溪纯的呼吸,注视着他的情绪涌动的双眼,然后就是他忽然欺近的脸,和与自己触碰的,温软湿润的嘴唇。 并非一触即离,他耐心地吸吮,舔舐,轻咬,然后他顶开他的牙关,带着啤酒味道的舌尖小心地探入,寻找对方的舌头,轻舔挑弄,温柔又细致,他的双臂环上他的脖颈,整个身子贴上来。祝鹤能感受到他微颤发热的身体,和胸腔中有力而快速的心跳。 这个吻深入而绵长,同时激起了两人内心深处的悸动。 分开的时候唇齿间勾出一道银丝,苏溪纯红舌一绕一勾,嘴唇一抿,银丝即断。两人的呼吸都加快了几分。 “你其实不是……”祝鹤刚要说话,却被苏溪纯一个动作打断。他这时候倒像是害羞似的,把头靠在对方的肩头,嘴唇贴着他的耳朵,低低地说:“我其实不是同性恋,你想说这个是吗?没错,如果没有你,我不会喜欢上男生。如果没有你,或许我现在正和另一个女生聊天牵手拥抱接吻,就算不是邓茗也会有其他人。但前提是,没有你,如果我没有喜欢你。” 终于是说出了这句话。 苏溪纯明显感受到了祝贺的反应,他的呼吸乱了,他的心跳快了,他放在自己手臂上的手握紧了,他的身体正不由自主地微微抖动。 苏溪纯在夜色中无声地笑:“学长,我喜欢你,可以给个机会交往吗?” 他静静地等待着对方的答案,就像以往很多次一样。 他被祝鹤扳过肩从身上扒下来,让他们不得不面对面,互相望进对方的双眼。 祝鹤的眉眼好看,五官精致,气质清朗干净,明明不带一丝女气,说话顾盼间却又十分撩人心魄,浑然天成不做作。苏溪纯也不知是被他迷了还是太紧张,心都要蹦出嗓子眼,等待成了一种煎熬。 两人的呼吸交错,温热气息拂到各自的脸上。祝鹤一手扣住苏溪纯的下巴,迫使他微微仰起脸,一手托着他的后脑,向自己这边按了按,然后,印上一个吻,如仪式落章一般,短暂,快速,却郑重严肃,令人心安。 苏溪纯宛如被打了一支镇定剂,全身的浮躁瞬间不见踪影,转而变成另一种欲动的情愫。他的嗓音明快,带着笑意,心里有了答案,却依旧装作不懂,轻佻又撒娇:“学长还没回答我呢,给不给这个机会呀?” 祝鹤的眼睛此时已弯成了月牙形,却还是想吊他一会儿,问:“如果我不答应,你打算怎么办?” “那我就从这里跳下去!”苏溪纯挥臂一指近在咫尺的河面,眉毛一挑,十分干脆,“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约你来这?” 他见祝鹤一脸不信,又道:“是真的,我出来的时候兜里就揣了30块钱用来买啤酒了,手机钥匙全在寝室里。我第一次跟,跟……男生表白,要是不成功,那多丢脸啊!不如跳河!” 祝鹤看他一脸认真不似说假,顿时给震惊到了,噎了一下,说:“这么激进啊?那我刚才岂不是无意中拯救了一条生命?” 苏溪纯闻言,抱着灌满啤酒的肚子咯咯咯大笑起来,说:“谁说跳下去就一定会死了?现在天这么热,一来我不会被冻死,二来我会游泳,而且有你在,基本也不会被淹死,第三,上岸以后我就哭,哭不出来就装哭,哭到你答应,反正满头满脸的水你也分不清楚到底是不是眼泪。” “……”祝鹤的表情十分复杂,心情有点无法形容。 “噗,骗你的。”苏溪纯收敛了笑,随手将额前的刘海撩上去,没过一会儿又散下来,落下几缕在眼前。他手上玩着再次空了的易拉罐,捏出咔咔的声音,规规矩矩地坐回去,轻声说:“其实在刚才之前,我心里一直都没底,也不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以前追求别人,我不怎么会去费心思地猜想对方是不是也对我有意,喜欢就说咯,大不了被拒绝,顶多难过个一天就过去了,从来不会害怕或者退缩。”苏溪纯咬了咬唇,“可是你这一次真的不一样。认清自己的想法后,我一直在犹豫到底该不该说出来。有些人是表白不成仁义在,之后还能做朋友,但我和你就不行。我知道今天晚上,一旦我挑破了这层纸,我们就没办法再像以前一样相处了,要么就成情侣,要么就是陌路。” “可是我喜欢你,想要和你更进一步。我们认识快两年了,你在这里还有一年,留给我们相处的时间并不多,如果我再不说,一直拖到你毕业你离开,那这一定会成为我大学四年里最大的遗憾。” “事情总要尝试了才知道有没有可能。我不喜欢纠缠,如果今天你拒绝,我想我应该会二话不说地离开吧,删掉一切可以联络的方式,从此两不相干。” 苏溪纯侧了侧身,面对祝鹤,再次问了一遍:“所以学长,这个机会,你给还是不给呢?” 祝鹤安安静静地听他说完一堆,垂下眼叹了口气,伸手搂住他的腰,将人带到怀里抱紧。“是选择有一个可爱的男朋友相亲相爱,还是选择被一个人拉黑踢出朋友圈,这还用说嘛?” 苏溪纯不服,张嘴就要往他脖子上咬:“呸!可爱你个头!老子这么帅!” “行吧,帅哥,”祝鹤轻轻松松把他从地上拉起来,低头在他耳边暧昧耳语道:“所以,为了让我们更进一步,今晚要去我那里睡吗?”末了还补充了一句,“我寝室今晚没有人在。” 苏溪纯耳根都红了,他眨了眨眼睛,说:“你知道的,我没带钥匙。” “嗯,所以?” 苏溪纯皱着眉摆出一副不得已的样子,装得倒还真像。 “所以就只能勉为其难地在你那里借宿一晚了。” 第14章 14 暑假期间,苏溪纯果真依言去S市找祝鹤。 祝鹤爷爷奶奶家所在的小区有些年头了,不过看起来倒还干净整洁,治安也不错。他们家是落地屋,楼高三层半,平时两个老人住在一楼,二楼和三楼基本都是空房,祝鹤来了以后就住在三楼。 “你爷爷奶奶还养狗啊。”苏溪纯逗弄着一见他就一个劲儿地往他裤腿上扑的小土狗,笑嘻嘻地问。 “别人家的狗生了崽,送了一只过来,反正也空闲,就养着了。它不怕生,见人就扑,天天外往跑,一给拴住就叫,没办法只能随它去,我爷爷奶奶当然是看不住它的。我每天下班回家一看它居然还没丢,也是神奇。” “它叫什么名字啊?不会跟平仄他们的乌龟一样弄个贱名叫什么狗蛋铁蛋的,所以特别幸运?” “没正经起过,一直叫它汪汪。” 苏溪纯一顿,回头看他:“叫什么?” “汪……”祝鹤一见苏溪纯狡黠的眼神,立马明白过来,手往他腰间一抓,眯起眼睛,危险地说:“好啊你,算计我,皮痒了是不是?” “放手放手!哎呀好痒哈哈哈哈你放开我错了还不行么!” 待他放开,苏溪纯重重地哼了一声,整理好衣摆,瞪着他祝鹤,对他颐指气使:“你!帮我把箱子拎进去!” 祝鹤这下倒没说什么,十分配合地把苏溪纯的行李箱拎到自己房间。 祝鹤白天上班,苏溪纯在他家里无所事事,大部分时候都是跟祝鹤爷爷奶奶聊聊天,溜溜狗,磕磕瓜子看看剧。他给那条丑萌丑萌的小土狗重新起了个名,叫小鹤,每天牵着它在附近到处转悠,小鹤长小鹤短的叫唤。 祝鹤一开始气得不行,总觉得他是故意的,却不想小土狗对这两个字似乎起了条件反射,每当苏溪纯一喊,它就撒开小腿蹭蹭蹭地跑过来,摇头摆尾跳上跳下的,好像是在邀赏一样。后来他也没办法,只能趁着晚上的时候“教训”一下苏溪纯。哪知道苏溪纯也是个宁死不屈的,晚上被弄得哭天抢地半死不活,白天照样精神抖擞神清气爽地起来遛狗,雷打不动。 而他最气的是,苏溪纯在某个周末下午在院子里给狗洗澡,突然叫他一声,说:“什么时候带小鹤去做绝育吧。”说得好像吃饭喝水似的自然。 “……”祝鹤的脸立马就黑了。“做什么绝育!你这是在扼杀它的天性!让它自由地日天日地有什么不好?” “哇靠!那等它发情期来了出去乱搞,到时候搞大了别的母狗的肚子,你负责吗?小鹤?”苏溪纯翻了个白眼,最后两个字还加了重音。 对的,他绝对是故意的。 后来好说歹说,两人还是带小土狗去做了绝育手术。手术完了又给它当了一天的保姆。晚上,累趴下的两人躺在床上互相强调了一下要孩子的危害。 更多的时候,苏溪纯就在院子里,或者去旁边的公园架着画板写生,就这么能坐上一天。他给祝鹤爷爷奶奶画得肖像画,还被老人家特地拿去装裱起来挂在客厅,弄得苏溪纯自己怪不好意思的。 祝鹤当然是不会忘了苏溪纯为自己准备的生日礼物,一回来就找他讨要,然而对方轻飘飘地说了句生日礼物当然要生日才能给,就被挡回去了。他当然不会强行索要,于是就只好作罢,反正是自己的总是逃不掉的,但他连是什么都不肯说,这就有点让人抓心挠肺了。不过后来见了苏溪纯画的肖像画,突然福至心灵,竟两三句话就被他套了出来,让苏溪纯自己说漏了嘴,被他知道了画册的事情。 看着对方懊恼地一巴掌打在自己的嘴巴上,祝鹤毫不犹豫地按下他还覆在嘴唇上的手,一口亲了上去。 两人天天晚上腻在一块儿,有时候出去约会吃饭看电影,有时候在家里追剧聊天,临睡前兴致来了就做一些爱做的事,日子过得挺滋润。 苏溪纯有时候觉得自己简直像个每天等着老公下班回家的家庭主妇,而祝鹤毫不客气地揭穿他:“家庭主妇好歹还要做饭干家务,我们家做饭打扫都有阿姨,根本轮不到你,说是退休生活才比较适合吧。” 于是退休人士苏溪纯在S市混吃混喝足足赖了一个月之后终于收拾东西滚蛋回家了。 新学期开学的前几天,平仄寝室几人陆续来了学校,因为要换寝室,从15号楼搬到20号楼,从原来920变成现在的405。 苏溪纯依旧独自提着两个大箱子,就跟他刚入学那时候一样,只是现在有人帮他一起收拾行李打扫卫生铺床挂衣服了。 同样的,邵嘉晨有余昕沅帮忙,平仄有他父母帮忙,而施涧桑的父母这回没陪他一起来。看着其他三人房间里忙进忙出的身影,他愈发有一种被抛弃的孤独。 随便整理了一下,施涧桑趿着拖鞋晃荡到隔壁平仄的房间,跟他家里人打了声招呼,又晃出来到平仄的隔壁苏溪纯的房间。 施涧桑仍是睡一号房间,靠近厕所和浴室,而平仄、苏溪纯分别住在二号、三号房间,邵嘉晨的四号房间最靠近阳台。 苏溪纯房间里,祝鹤正在一件一件地把苏溪纯揉成一团的衣服从行李箱里捞出来,摊平折痕,再用衣架撑起来挂进衣橱。他一回头就看见施涧桑脸上带着神秘的微笑,双臂交叠在胸前,吊儿郎当地斜靠侧倚着门框盯着他看。 “什么事呀?”祝鹤笑问。 施涧桑的声音懒懒的:“他人呢?” “下去买东西了。” “在一起了?”施涧桑眼珠一转,用的是问句,语气却是肯定。 祝鹤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哗地一下抖开一件风衣,说:“明知故问。” “恭喜啊恭喜,守得云开见月明。”施涧桑感慨。 “好想把这句话原封不动的还给你啊,”祝鹤用完了最后一个衣架,看了看床上还堆着的衣物,就等苏溪纯买新衣架回来。“你和他怎么样了?有戏吗?”祝鹤边说边向平仄房间的方向瞥了一眼。 施涧桑低头盯着自己的拖鞋,扣带颜色暗淡了很多,花纹大部分被磨掉了,看来要去重买一双。“不知道啊。”他说。 “不是吧,你们暑假不是还一起出去玩了,难道一点进展都没有吗?”祝鹤一脸恨铁不成钢。 “出去玩一下又怎么了,跟谁都能去,又说明不了什么。”施涧桑又开始抠着指甲边上的倒刺,怎么都弄不下来,又痛又难受,心情也郁闷了。“他高中的时候交过女朋友,我觉得他八成不是那个,你懂我的。唉,真羡慕你,不是每个人都能像苏溪纯这样可以掰弯的。”他嘀咕着,“话说苏溪纯这么多情史的人你都能拿下,真是不简单啊!有什么秘诀快传授一下!” 祝鹤本来想说苏溪纯并不是,犹豫了一下还是没说。他仔细地整理着苏溪纯的画具,淡淡地说:“你们认识也两年了,以后出国的出国,工作的工作,不一定有机会再见了,倒不如找个机会跟他说吧。” “跟他说?”施涧桑猛然抬头,像是听到了什么十分惊悚的事情,一下没控制住声音,立马紧张地往隔壁瞧了瞧,确定没惊动那边后,才走进房间压低声音道:“这怎么说呀?要是说破,他接受还好,不接受那连朋友都没得做了!” 祝鹤只觉这句话听着耳熟。他叹气道:“你要是愿意藏着不说,觉得这样对彼此都好,那就不说吧。想来毕业之后各奔东西,过过去一两年的也就淡忘了。只是……”他停了一下,双眼正视施涧桑,诚恳道,“到时候你不要觉得后悔就好。” 施涧桑觉得心里有什么在抓着挠着,比写一万字英文论文还烦。他犹移了一下,问:“那你当时怎么跟他说的?你怎么确定他一定会接受?难不成是赌一把?” 祝鹤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奇怪,仿佛是耻于开口。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呃,这个……其实,当时是、是他向我表白的。” “……”施涧桑石化当场。 “赌一把的人不是我,是他。如果他不说,可能我们也就那样了,至多在毕业之前做一对关系较好的普通朋友。说实话,当时他说出来的那一刻我简直不敢相信,还以为是在做梦,恨不得跳到河里去让自己清醒清醒。”祝鹤也不知想起了什么,嘴角笑意一闪而过。“他比我要勇敢,不怕失去,不怕被拒绝,要什么就自己去追求。相比起来,我才是懦弱胆小的人。你来问我还不如去请教他,至少他跟平仄关系好,还可以帮你打探一下口风。” 施涧桑听完,盯着自己的手掌,在想什么事情。这时候苏溪纯抱着一个装满杂物的新垃圾桶风风火火地回来了,一进门人还没见到,就听见他大嗓门嚷嚷:“卧槽真是热爆了!外面真的不是人呆的地方,我要热化成一滩肉了!”见施涧桑也在,打了个招呼:“哎,你也在啊,你那边收拾完了?” 说话间,他把垃圾桶往地上重重一放,从桶里拿出两杯新鲜冻柠水,“啪啪”两下,把两根吸管分别戳进去,迫不及待地猛吸几口,顿时觉得宛若重生。 “怎么不开空调?”他把另一杯递给祝鹤,顺势就想往铺好的床上坐,却被祝鹤一把将他拉起来按到椅子上,嫌弃地说:“脏死了!干净的床单也往下坐啊?也不注意一下,空调开着呢。” 苏溪纯被他念了也不生气,不停地抖着领口扇风:“你开了几度?” “24。” “不行不行,再低一点。”苏溪纯找到遥控器,哔哔地直按个不停。 祝鹤一把捞过遥控器,一看,麻痹16度。 他把温度重新调回24度,顿了一下,又往下降了三度,然后看着来回踱步的苏溪纯说:“你安静地坐一会儿,喝点水,就不热了。” 苏溪纯不情不愿地坐下,小声咕哝着:“开着空调为什么还这么热?该不会是坏了吧?要不要让平平来看一下?” 祝鹤眉毛一跳:“为什么让平仄来看?” “因为他是学修空调的啊!” 施涧桑忍不住插话道:“谁告诉你AEE是修空调的?你是不是对这个专业有什么误解?小心他跑过来打你哦!” 苏溪纯眨了两下眼,咕咚咽下一大口柠檬水,若有所思地对他说:“你干嘛这么激动?” 施涧桑:“……” 祝鹤无奈了:“因为开着门啊。” “为什么要开着门?” “因为……”祝鹤看了一眼施涧桑,“忘关了。” 施涧桑二话不说转身就走,顺手把门关了。 屋内,苏溪纯拿着吸管不停地戳柠檬片,塑料管壁和塑料膜封相互摩擦着,嘎吱嘎吱地响。祝鹤去挂衣服,脚下被突然伸出的一条腿给绊了一下。 他正要开口教训,就见始作俑者赔着笑,拍灰尘似的给他顺气,手上在他的胸口乱摸。 “别气别气!我不是故意的,我以为你会发现躲过去的嘛……”见对方脸色又难看了几分,赶忙改口,“下次不会了,下次不会了,我保证! “你的保证都是放屁!”祝鹤冷哼,“算了,想说什么?说吧。” 苏溪纯一脸八卦:“你们俩刚才说什么呢?” 祝鹤没好气道:“他祝福我们百年好合。” “啊,这都被他看出来啦!”苏溪纯惊讶。 “废话!你能看出他喜欢平仄,他就看不出你了?” “唉,原来如此,枉我还想偷偷摸摸地搞地下情呢。”苏溪纯居然还挺遗憾。 “……”祝鹤真是无语了,想了想又说,“那你打不打算帮他一把?” “怎么帮?我能帮什么?是他喜欢平仄又不是我喜欢。”苏溪纯扯出一个垃圾袋套进垃圾桶,然后把喝完的塑料杯丢进去。 “那你可以打听一下平仄是怎么想的嘛,如果对方也有意思,那不是正好。”很多人都会这样,当自己的感情开花结果了,就希望别人的感情也能开花结果。 但是苏溪纯也有他的顾虑。他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无牵无挂,怎样都好,堵得起,可以去追求。但是平仄不一样,他有家庭,若是没想法也就罢了,若是他也有意,两个小年轻是高兴了幸福了,但是之后要怎么跟他的父母交代?他的双亲能接受吗?平仄是什么样的人,他就算不是百分之百了解,但也八九不离十,他这个人,对待感情还是很认真的,一旦认定了,那就是掏心掏肺。 平仄高一的时候交往过一个女生,对她是百依百顺好得没边。后来被老师发现了,屡次警告却依旧不悔改,没办法通知了双方父母,闹了一通之后才消停,差点就转学了。从这之后他就再也没谈过恋爱。 这条路不好走,苏溪纯踏上了以后,日渐沉溺,愈发觉得自己已经回不了头。他有时候会想想未来,但他和祝鹤的未来是一片充满荆棘的路,他能清晰地看见地上尖锐锋利的刺,却不得不咬牙去踩。每次一想到这,他就惶惶不可终日,只能硬逼着自己不再去想,珍惜眼下,过一天是一天。 作为多年的好友兼兄弟哥们,他实在是不太希望平仄也走上这条路。 一胡思乱想的时候,他就不小心把心里话一股脑儿地说了出来。 他在祝鹤面前会把自己真实的一面展现出来,那些隐藏和伪装统统卸下,当然有时候不是他自己有意识要这么做,要么是被对方套话,要么就是自然而然无意识的表现。 他瞧见祝鹤漆黑如墨的双眼,话没说完就自动消声了。他被搂进一个坚实温暖的怀抱,布料被太阳晒过的味道萦绕在鼻尖,比任何的香水都要迷人,让人不禁舒服地放松身体。 苏溪纯故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漫不经心:“不就是父母离婚么,这么正常的事情,你是多没见过世面啊……” 祝鹤心疼得不行,可是言语上又不能表现地太明显,怕被他误会是同情可怜。“过年的那个时候,你就是一个人了吧?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他到底独自一人在空荡的房子里寂寞地过了多少个除夕夜? 苏溪纯明白他想问什么,事到如今,干脆说个明白:“我高中毕业之后,他们就分开了,留我一个人在这里。我也不知道他们现在在哪个地方生活,还在不在N市,那之后除了每个月的两笔生活费之外就再也没别的联系。我也无所谓了,毕竟已经成年,可以自己过生活,其实影响真的不大,就是……”他的脸在祝鹤胸腹处蹭了蹭,“就是有些特殊的日子里,会觉得有点孤单……不过也没关系,反正睡一觉就好了。平平说的对,睡觉是可以忘记许多事情的,等第二天醒来,太阳一晒,满血复活,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祝鹤轻轻抚摸着他的脸,沉默了良久,说:“今年过年,你来我家吧。” 苏溪纯抬头看他。“不好。你们一家团圆,我一个外人,多尴尬,不去。” “没关系的,就一起吃顿饭而已,其他时间又不用见他们。”祝鹤还在试图劝说。 跟别人的家长吃饭……苏溪纯不可遏制地回忆起之前去邓茗家跟她父母一起吃的那顿饭,那叫一个食不下咽,跟要上刑场前的最后一顿似的……一想到这里,他的头摇得更坚决了:“不去不去!打死不去!” 见他如此,祝鹤也只好暂时作罢。 开学一周后的一天晚上,临近12点,平仄休闲娱乐完了之后合上电脑,出房间到洗漱间,从地上拿起一个堆满衣服的脸盆搁到洗衣台,开始洗衣服。过了一会儿,施涧桑也出来了,看见平仄,说:“我去后街买宵夜,要给你带点什么吗?” “5块钱的鲜肉馄饨加蛋加菜不要葱可以放一点点香菜,两串烤鸡翅加点辣,10个白菜猪肉煎饺,要豆瓣酱和番茄酱。” “好的。”施涧桑比了个ok的手势就出门了。 他走在过道里,隐隐闻到一股焦味,却也没在意,坐电梯下到一楼,走向学校后门。 后街是N大3号门口摆的小吃一条街,而3号门进去便是生活区。在施涧桑他们大一的时候,后街是全天的狂欢,从早上9点一直摆摊到晚上9点。然后在他们大二的时候,后街摆摊的时间变成了傍晚5点到晚上11点;再后来,在他们大三和大四的时候,后街变成成了晚上9点到12点半,最晚到凌晨1点,据说是学校食堂的老板联系了城管,不让小商贩们摆摊了。因为食堂的饭菜不仅难吃,量少且贵,很多人宁可叫外卖,都不愿意去食堂。食堂老板被搅了生意,自然要想办法让后街消失。等他们都毕业之后,听学弟学妹说,学校大整顿,后街的商贩们再也没有来这里摆摊了。 施涧桑虽然想吃宵夜,但面对琳琅满目的吃食,犯了选择困难症,不知道吃什么好了,于是就跟平仄点一样,买了两份馄饨,两份煎饺,四串烤鸡翅。 回来的时候,他刚刷门卡跨进寝室楼大门,突然觉得不太对,又退出来到门外面,仰头仔细地盯着某一处。 尽管夜色很深,路灯的光昏暗,且很少能照到上面,但从五楼窗口处冒出的滚滚黑烟还是依稀能够分辨的出来。 他当即心下一紧,把一堆食品袋全拎到一只手上,砰砰砰敲着一楼宿管住处的门,过了好久,手都敲得麻了,里面才传出一点动静。 “谁啊?半夜三更干什么!”睡梦中被吵醒的人脾气都不太好。 施涧桑也不在意,急忙说:“阿姨!五楼有宿舍着火了!烟都冒出来了!” 大妈一下清醒过来:“哪里着火?” 施涧桑带她去外面,这一看就不得了,大妈急急忙忙跑去打119,然后四处找喇叭准备层层疏散人群。 她本想叫施涧桑帮忙疏散,一回头发现人已经没影了。 施涧桑在冲进电梯按下4楼按钮,看着电梯门缓缓关上后,才猛然惊醒:火灾时不能坐电梯…… 他心里念着阿弥陀佛,手脚发抖地看着屏幕上的数字,就怕万一数字不动了,他就要被困死在电梯,和那两人份的夜宵一起被烧死了。 还好,门开了。 四楼的走廊里已经开始烟尘弥漫,安全出口的绿牌灯模糊不清,烧焦塑料的味道尤其重。 他摸索着回到寝室,一进门就大声叫喊:“着火了!” 一片寂静。 过了大概十几秒,平仄甩着手,从洗漱间施施然出来,一脸淡定地问:“什么情况?” 施涧桑还没说话,邵嘉晨寝室的门啪一下开了,余昕沅从里面探出脑袋:“着火了?哪里哪里?”她的语气不但没有一丝恐慌,反而掺杂着兴奋。 施涧桑:“……” 邵嘉晨也来插一脚:“哪里啊?快去看热闹啊!” 施涧桑:“……” 苏溪纯的房间里突然传出一声奇怪的叫喊。 施涧桑:“!!!” 平仄这时已经从房间里拿出衣架,准备去阳台晾衣服。 施涧桑:“……” 在寝室楼起火的时候,他的室友们都是如此无动于衷,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而且!居然、居然还有一对正在行那苟且之事! 这个世界是怎么了? 于是,他也定了定神,以平淡的口吻,说:“五楼着火了,走廊里都是烟,宿管已经联系消防了,我们先从楼梯……” 他话还没说完,整个寝室楼骤然响起火灾警报,尖锐的警笛声无端的让人心慌意乱。随后宿管大妈的大嗓门透过扩音器传遍整个生活区:“20号寝室楼的同学!听到广播请第一时间从楼道尽头的消防楼梯下楼!20号寝室楼的同学!听到广播请第一时间从楼道尽头的消防楼梯下楼!……” 站在外面的四人面面相觑了几秒,其他三人鼻子嗅了嗅,客厅里也隐隐约约飘进了焦味。他们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顿时面露慌色,不过还好智商在线,不忘在跑之前去洗漱间弄一块湿毛巾。 平仄刚洗完衣服,手里正拿着一大团湿嗒嗒的布料。施涧桑懒得去搞湿毛巾,就从他手里随便捞了一块。 平仄:“……”真是聪明啊!他咬牙切齿地想。 施涧桑上去死命敲苏溪纯的房门,大声喊:“起火啦!你们快出来!别的事情不要干啦!” “……”平仄一头雾水,你们?苏溪纯房间还有别人? “知道了!”屋内传来一记大吼。几秒后房门打开。 “祝鹤?”平仄目瞪口呆地看着跟苏溪纯一起出来的人。 “先走!”祝鹤看上去十分淡定,来不及解释什么,像施涧桑一样从平仄手里顺走两块布料,还分给苏溪纯一块。 平仄:“……”真是不客气啊!他磨着牙忿忿地想。 几人冲出寝室,楼道内有不少人也跟他们一样,湿毛巾捂脸,尽量把身子伏低贴着墙走。 楼道内的烟雾非常大,走廊内的灯不知为何一个都不亮,一片漆黑,顶部的消防喷淋头正疯狂地向外撒着水花,刺耳的警笛声充斥着整栋楼。 平仄被施涧桑拉着一只手,他什么都看不见,只能紧紧地跟着前面的人,给予他所有的信任,让他带着自己走。 他们一层楼一层楼地往下冲,四楼并不高,没多久就跑出了宿舍楼,脚下踩着坚实的大地,呼吸着夜晚清新凉爽的空气,每个人都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平仄一边感叹生命是如此的美好,一边摸了摸鼻子。刚才他就觉得呼吸间肥皂味有点重了,应该再用清水漂洗一遍……等一下,他刚刚在洗什么? 平仄看了一眼手里的东西,两眼一抹黑,好不容易缓下去的心率又飙了上来。 麻痹哦!他洗的是内裤! 他有一种强烈的,想要回到正在冒着滚滚浓烟的寝室楼的冲动。 第15章 15 平仄觉得从他出生到现在,二十年来,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么尴尬过。 他黑着脸从三人手里抢回内裤,一个人跑到附近花坛边沿坐下,生着闷气,不想说话。 其他三人顶着一脸淡淡的肥皂水味,面面相觑,自然也十分尴尬。苏溪纯还瞪了祝鹤一眼,后者难得面上露出理亏的神色。但是他俩此时并没有资格去说别人,因为他们自己也很狼狈。混乱中,两人特意冒着生命的危险,花了两秒钟检查了一下,确定自己没有穿错对方的衣服,但是……裤子穿错了。 两人都穿了长裤,祝鹤腿长,裤子自然也长。难怪苏溪纯刚才跑路的时候老踩着裤腿,被绊了好几跤,而祝鹤还在纳闷为何小腿和脚踝处这么凉快。 何况,着火的那当会儿,他们正在做不可描述的事。还好只是个开始,不然身上那处的火要是大了,这会儿都没处泻。唉,想想都觉得……一言难尽。 施涧桑刚才一只手牵着平仄,另一只手还拎着他们的夜宵,整个过程中都没放下。他挨着平仄坐下,满面堆笑:“别气别气,当时情况紧急……”话说一半被平仄凶着脸一瞪,马上改口并把食物双手奉上,“吃东西吃东西!今天我请客!” 平仄哼了一声,不说还好,一说真觉得有点饿了。刚才的情形跟逃命没两样,路程不长,心情却跟坐过山车一样,起起落落,消耗太大了。 被这么一折腾,煎饺和鸡翅有点凉了,但馄饨还热乎着,虽然洒出了一点汤水,但一点也不影响它们的美味。 他和施涧桑两人坐在路边吃着夜宵,看着空地上来来往往忙忙碌碌的人和一辆辆闪着灯的火红消防车,突然觉得,自己似乎也不是最倒霉的。 晚睡的好处现在就体现出来了,总归现在自己衣冠楚楚,气质好形象佳,不像有些哥们,只穿了一条裤衩就冲出来了,袒胸露乳,抖着小肚腩,这会儿正破口大叫“尼玛老子连衣服都没穿”、“卧槽你算个屌老子连裤子都没来得及穿”、“麻痹老子裸睡一时找不到裤子现在风衣下还是光着呢”……一听到这儿,就有几个好事的男生用猥琐的目光打量那个光腚兄弟,作势就要去扒他的衣服。那位兄弟紧紧裹着他身上唯一蔽体的薄风衣嗷嗷惨叫着,像是个即将要被黑恶势力欺占的良家妇女。 平仄一边吐着鸡骨头,一边慨叹,哎,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虽然他怀里正揣着几条湿内裤,但是他并不打算去拯救那位忘了穿内裤的兄弟。 其实邵嘉晨和余昕沅也很尴尬。因为,不管是按照常理,还是按照学校规定和制度来说,20号楼,是一栋纯度为99%.9的男生宿舍,那0.1%是楼里唯一的常住女性——宿管阿姨。但是,跟着人群一起冲出来的,现在一齐站在寝室楼下的,居然有七、八个焦急而躁动的,披头散发卸了妆的,穿着睡衣和拖鞋的女生……余昕沅在她们中间算是很好了,至少衣着整齐,发型不乱,妆也没花。 平仄一边咽下滑溜鲜美的小馄饨,喝了一口汤,一边感喟:现在的女生真是开放啊…… 反正这天晚上就是极度混乱和各种尴尬。一直到凌晨三点多,危险排除,寝室楼大门放行,大家可以回去睡觉。 众人早就困得不行,昏昏欲睡。平仄回寝室后把短裤扔回盆里,打算明天重新洗,随便冲个了澡就去睡了。 N大有一个地方安排得不太合理。学期短,每学期上课时间12周,于是,许多课后作业都需要在这12周内完成。 比如平仄,要在3周内,完成一篇万字报告加建模和模拟,一篇万字报告加建模和计算,和一篇五千字的论文。其中前两项都是小组任务,按理说有分工,做起来也不会很累。但是坏就坏在这儿,他可能跟随机分配小组的excel有仇。 第一个组是跟隋心、俞悦、连淑凝一起,第二个组是跟施涧桑、俞悦、胡文澜一起。施涧桑和胡文澜都是建筑系的学生,这门课是跟平仄所在专业和建筑专业合并上的课程。胡文澜前些日子摔断了腿,大多数课都不来上,小组讨论都没见人影。而俞悦一点都不令人愉悦,相反,平仄觉得自己是倒了八辈子的霉才会跟他分在一组,哦不,是分在两个组。俞悦跟原来的康是垣相比可以说有过之无不及,家里比康是垣有钱,比康是垣更不爱念书不爱学习不爱写作业,当然人家有自己的爱好,飙得一手好车。反正俞公子康公子这些人这辈子衣食无忧吃穿不愁,上大学对他们来说真就是一种体验,为了拿那一纸文凭好回去继承家业。 而连淑凝,在大学期间就开始创业,竟也小有所成,女强人一个,天天忙东忙西,日理万机,根本找不着人,小组讨论从来不出现。所以她虽然跟俞悦他们相反,但在这个小组里的作用几乎都是零,殊途同归。 这样一来,任务的重担基本都落在了平仄身上,他是组里的大梁,尽管他自己资质平平,成绩也只能算中上。可是没有办法,尽管老师也了解他们的情况,但是规定就是规定,作业还是要交。 这三个礼拜平仄特别辛苦,三个任务一起做,忙得焦头烂额的,气色不好,人有点颓,脾气也变得暴躁起来。 这天就为了一个事情,和施涧桑大吵了一架。 起因是施涧桑见他这么累,于心不忍,就找了俞悦来帮忙,毕竟作为小组一员,理应做些贡献。俞悦的态度是很好的,其实他这个人不差,待人接物很有礼貌也有耐心,同学之间出个什么事也愿意出手相助。就说有一次,有个学姐患了绝症需要筹钱,学校便组织了捐款。当时捐款最多的人是俞悦,一人出了五万。可惜最后那名学姐还是没能救过来,校长给全校师生发了邮件讣告。俞悦看见后,是真心难受和遗憾。 但是人再好也架不住他不爱学习。俞悦是答应帮忙建模,但是那些软件操作对他来说实在是太难了,一窍不通,结果他硬着头皮七搞八搞的,文件居然损坏了。那是施涧桑和平仄一起整整画了四天的成果,现在一切辛苦付之东流,又要从头开始。平仄听了消息后简直要崩溃,连日来憋着的气和怨全撒在施涧桑身上,责怪他为什么要去找俞悦,本来自己多做点也无所谓,结果如今害事情变成这个样子。 而施涧桑自己也委屈,他也很忙,不是没有别的事情做,但是看见平仄这样他实在心疼,这应该算是好心办了坏事。但实际上,本身给俞悦分配任务是合情合理的,是他自己操作失误引起的过失,理论上,错并不在施涧桑。 但平仄把过错全部推给了施涧桑,他在气头上说话不好听,十分不客气,仿佛一切全部都是他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于是施涧桑也没忍住,跟平仄发生了激烈的争执,还差点动起手来,幸亏苏溪纯和祝鹤及时把他们拉住。 然后两人就开始了冷战,谁都不理谁。这可能是平仄和施涧桑认识以来最严重的争吵了,以前都是小风小浪的,吵吵闹闹不过夜,第二天还是好朋友。但这一次,两人已经连续一个礼拜没打招呼了。 苏溪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天天唉声叹气:“这叫什么事儿!” “让他们冷静一下也好,这段时间压力太大了。”祝鹤拍拍他的脑袋,安慰说。 的确,大三的成绩对于之后的申研起到关键性的作用,除非不读研,否则谁都不敢怠慢,每一份任务和考试都需认真对待。而升至大三,课业便更为繁重,其中的压力可想而知。 隔壁,平仄在房间里,手中拿着一个u盘,是上午的时候施涧桑给他的,当时他在写论文,就被他随手丢在一边。 他把u盘插|进电脑,里面是他们小组作业的文件。他点开项目,接着愣在当场。 那是一个完整的建模,建筑的外壳,结构的内里,还有墙内檐下的设备管道等等。虽然是按照既有图纸来建的模型,但是一些方面的专业知识施涧桑并没有学过,这是属于平仄的任务,不然也不需要两个专业的人组成一个小组了。 平仄仔细检查了一下,有一些地方画的确实存在着问题,需要改动。但是这些改动一天之内就能完成。他本来以为又要花上四天时间来重建模型,接下来一礼拜根本不用睡觉了,然而现在,时间大大缩短,他甚至每天睡8个小时也可以完成任务。 施涧桑之前就说会还给他一个完整的建模,然而当时他正在气头上,对方说什么他都当是放屁,却没想到施涧桑真的做到了。 他不难想象施涧桑是如何对着电脑不厌其烦地从一墙一砖一瓦画起,从无到有,建成了这么一个复杂的模型。 平仄一时心乱,百感交集,眼睛特别酸涩,可能是太久没好好休息了。他其实在说完重话的第二天就后悔了,觉得自己不该把什么过错都怪在施涧桑身上,心里纠结却又一时拉不下脸去道歉,加上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干脆先抛开别的,一门心思扑在学习上。 他去找施涧桑,都走到门口了,敲门的手却犹豫了。他站了片刻,最后还是悄无声息地回到自己房间,开始修改模型中的错误。 平仄他们终于在周四deadline的时候交上了作业,顿时觉得似是卸下了千斤重甲,一身轻松。周六便是苏溪纯的生日,到时候可以好好放松玩乐一下。 却不想,周五那天,405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平仄中午下课回到寝室,一进门就看见一个陌生帅哥坐在客厅里吃着外卖。 这人翘着二郎腿,染一头金棕色毛,鼻梁高挺,剑眉星目,脸部轮廓硬朗,皮肤白得发亮,平仄几乎要怀疑他是不是化过妆。那人边吃东西边看综艺视频,时不时被逗笑,也不怕噎着。摆在前面的iPad平仄很眼熟,是施涧桑的。 他一进门,那人闻声抬头,笑声戛然而止,两人四目相对。 平仄退出去看了一下门板,上面的405三个数字红色高亮。 他又回来,疑惑道:“你是?” 那人暂停视频,又笑开来,露出一口白牙:“你好,我叫金默川,沉默的默,山川的川。我是施涧桑的朋友。” “哦哦,你好,我是他室友。”平仄打了个招呼就要往自己屋子走,却被对方叫住:“哎同学你等一下,我能问一下你的名字吗?” 平仄也无不耐烦,转过身回答说:“我叫平仄。” “平平仄仄平平仄的那个平仄?” 一定要这样么……平仄有些无语地想,“是。” “噢!原来你就是平仄啊,幸会幸会!桑桑经常说起你呢!”金默川看起来特别的阳光有活力,叫人讨厌不起来。 平仄登时愣在原地,那一声称呼像是一条鱼刺哽在喉咙里,让他一时说不出话,脸上不知是讶异还是惊奇。他居然叫他……桑桑,表现得这么的亲切又自然,仿佛已经唤了无数次一样。他记得大一刚进来的时候,施涧桑的父母是这么称呼他的,而他似乎很反感别人这么喊他。现在看来,好像也不是那么回事…… 不知为何,平仄突然觉得金默川脸上光彩照人的笑容有些刺眼了。他做了个吞咽的动作,好像是要把喉间并不存在的那根刺压下去才能出声:“他说起我什么?” “哦,说你是个很好的好人呐。” “……你是说,他经常给我发好人卡?”平仄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还是VIP版的?” “哈哈哈哈哈……”金默川毫无顾忌地爽朗一笑,“你真的挺有趣的!” “……我先回房间了。”平仄却是笑不出来,只说了一声就进屋关门,把金默川一人留在客厅。他在客厅里盯着那扇写着405-2的门沉思了几秒,才坐回去点开视频继续吃饭。 不多时,施涧桑和苏溪纯也下课回来了,金默川刚好收拾完桌子。 苏溪纯见了他脸上也是疑问:“你是谁?”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这个陌生人盯着他看的眼睛在发光。 施涧桑清了下嗓子,介绍说:“这是我朋友,叫金默川。他来N市看我,顺便玩两天。” “哦哦,好的。”苏溪纯也没多想,微笑一下以示礼貌,就回自己房间了。 金默川跟着施涧桑回了房间,一关上门,便迫不及待地把施涧桑抱个满怀,搓搓头发揉揉脸,感慨说瘦了瘦了。施涧桑觉得自己像个枕头一样被他揉圆搓扁,十分不爽,黑着脸将他推开。 “干嘛,青梅竹马之间拥抱一下都不行吗?”金默川假装失落不满道。 施涧桑一阵恶寒:“谁他么跟你青梅竹马!我们顶多初中加高中同学好么?” “哎呀,那你怎么不说我们小学还是隔壁班的呢!” “隔班如隔山!老子不认识你!拥抱你妹啊拥抱!滚!” 金默川收起表情,气场一下子变了,眼睛微眯,透露出一种危险的气息:“你小子皮痒了是不是?” 施涧桑冷不防被他伸进衣服里的手在后腰柔软处狠狠掐了一把,痛得几乎叫出声。他双眼冒火瞪着金默川,后者一脸无所畏惧,并且大有你再敢说一句我就掐到你叫爹为止的气势。于是他就闭嘴了。 不知为何,与金默川在一起的时候,只要他一严厉一威胁,施涧桑总忍不住会认怂。 金默川从小学开始就是学校的风云人物,一路成长顺风顺水,到了初中和高中都是引人瞩目的焦点。大学里的事情施涧桑就不知道了,但看他朋友圈偶尔晒出的照片,想必也是十分耀眼的存在吧,毕竟名校出身,本身就是一个闪光点。 其实刚才那句话应该反过来说,金默川赫赫有名,施涧桑默默无闻。施涧桑在小学一年级的时候就知道金默川这个人,可对方直到高一才真正意识到他的存在,才拿正眼瞧过他。 然而这一瞧可不得了了,被金默川发现了他的秘密,遂即展开了没花什么力气的追求,因为施涧桑都没怎么挣扎的就答应了。 施涧桑曾问过他是怎么看出来的,当时对方一脸神秘微笑,说了两个玄之又玄的字:感觉。不过他后来又补充说,这种感觉就跟有故障的雷达似的,时灵时不灵。 施涧桑听得云里雾里的,直到他后来遇到了祝鹤。那种同类之间特殊的吸引感,难以言喻,无法形容,但心里就是有一个声音在说:他是他是他就是。 他们在一起差不多有一年半的时间,直到高三,金默川转学了。 这种一个月见一次面的经历给两人的不是距离产生美,小别胜新婚的新鲜感,而是一种完成任务似的疲累感。 在高考前的最后一个寒假,金默川约了施涧桑出来,说自己不出意外的话会上J大,如果施涧桑能考上的话,两人就继续这段感情。言下之意,如果他考不上,那么他们就结束了。J大是S市最顶尖的大学之一,以施涧桑目前的成绩,除非人品爆发祖坟冒青烟超水平发挥,不然压线都没希望。 施涧桑用了一杯咖啡的时间考虑。当咖啡见底,他也给出了自己的回复:分手吧。 直截了当,毫不犹豫,连想要努力一把挽留的想法都没有,他甚至出了想要离开S市的念头,哪里都好,就是不想再待在这里了。 然后事情确实如他所愿,他离开了S市来了N市,离S市不远不近,他很满足了。不过他没预料到的是,与金默川的联系并没有断,后者对他依然很关心,这种关心不是作假作虚的,可能互相都曾为对方的第一任同性情人,彼此之间都还存有一种特殊的感情,像是多年的朋友,有些心事也可以互相诉说,只是行为上再也没有逾距。 “哎,我问你,那个小可爱是谁呀?”金默川一秒恢复正常,这会儿兴致勃勃地跟他打听起人来,“有同类的气息!” 小可爱?施涧桑愣了一下,意识到他指苏溪纯。“他已经有人了,你就别想了。” 金默川顿时像个被戳破了的气球,瘫在椅子上:“唉,竟然被人捷足先登……” 施涧桑知道金默川只是嘴上说说而已,他会搞异地恋才有鬼了。房间里唯一一把椅子被金默川坐着,于是就懒得去理他,自己去客厅又搬了一把进来。 前段时间一直忙功课,没有时间打扫收拾屋子,一堆衣服没洗,而洗完的衣服晒在外面好久都没收进来。他自顾自地整理衣柜和床铺,好像屋里另一个人并不存在一样。 金默川安安静静坐着,注视他忙忙碌碌的身影,眼神不知不觉就变得温柔起来。 他突然开口说:“桑桑,我想抱你。” 施涧桑被他的话吓得手一抖,衣架掉在了地上,瞪着他说不出话来,像只受了惊吓的兔子。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金默川结结实实地抱住了。 “别慌别慌,不是那个抱,就字面上的意思,”金默川拍拍他的背,按下他的挣扎,“朋友之间的拥抱。” 施涧桑不动了,他闭上眼。过了几秒,又睁开,目光清明而坚定。他推开金默川,语气平和:“我们已经……” “分手了,我知道。”金默川接话很快,“所以我也没打算对你做什么啊,就是以一个朋友的身份来看看你,毕竟我明年初就要走了,好长时间都见不到你。” 金默川要出国,施涧桑是知道的。他并不觉得有什么的,毕竟他下学期也要出国交换呢。 金默川倒也想起来这事,说:“哦对,你也要出去,一个往东一个往西,唉,时差也更大了。” “7小时跟10小时,也没什么区别吧。”施涧桑不在乎地说。 见他无所谓,金默川只是无奈叹了口气,又转移了话题,说:“我见过那个平仄了,还跟他说了两句话。” 施涧桑这才想起,平仄周五要比他早下课半个小时。他一下子紧张起来,抓着他的手,问:“你跟他说什么了?”关于情感上的事情,施涧桑有时候实在憋不住想找人倾诉的时候,就会跟金默川说,终归是跟他最熟。 “瞧你急的,”金默川越是轻笑,施涧桑心里越是百爪挠心。“就打了个招呼,说他有趣,说你经常给他发好人卡。” “……”施涧桑一瞬间憋红了脸,“金默川你有病啊!” “哈哈哈哈哈哈……” 自从见了金默川,平仄心里就想跑进了一只夏夜里时刻不停叫唤的鸣蝉,闹心得很。 他从没觉得自己的感官有这么灵敏过,外面客厅一有声响他就贴到门板上竖起耳朵听。待到他们两人进了房间,平仄犹豫了一下,也不管身上干不干净,扑到床的内侧趴在墙上仔细辨别隔壁的动静,可惜什么也没听见。他头一回埋怨学校寝室楼的建造居然没有偷工减料,隔音效果这么好。 但是金默川那清朗的笑声还是依稀传了过来。呵呵,聊得挺开心的么,他心里酸酸地想。 他还没有跟施涧桑重归于好,本想今天找个机会跟他好好说说的,请他吃个饭,赔礼道歉,终究是自己做错多一些。但看如今这情况,想来今天肯定是没机会了,听说他还要在这里玩两天,那这个周末大概也是没机会了。然后一想到对方看起来还要跟施涧桑一起睡,心中的那只蝉一下分裂成一百只,百蝉齐鸣,除了酸涩更觉窝火,却又不能发作,他觉得自己迟早要疯。 平仄能够隐约觉察出自己这种与平日里完全不同的莫名情绪是因何原因,但他需要时间去消化去处理,最终决定是接受还是放弃。 晚上的时候,平仄进进出出房间,好几次看见同样走进走出的两人,愈发觉得扎眼。 他在施涧桑洗完澡之后,终于忍不住叫住他。除了小组任务的讨论,他们已经很久没在别的场合下说过话了。 见施涧桑眼神询问,他原本想好的说辞突然卡在喉咙里,挣扎了一下,还是磕磕绊绊地吐了出来:“那个,就是,呃,你朋友难得来一次,让他跟你挤一间不太好吧……毕竟床也不大哈……那个,你要不要今天晚上,晚上……睡我这里这样可以让他住的舒服一点!”最后简直是憋着一口气说完的。 施涧桑大概没想过他会说这话,直接愣在当场。倒是金默川挂着一张笑脸出来,拉了一把呆傻的施涧桑,说:“不用啦,我不怕挤的,以前更小的床也一起睡过,没事的,谢谢你啦!晚安!”说完也不等施涧桑反应就把人带进了屋子,砰地一声关门落锁。 平仄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立了几秒,满脑子都是那句“更小的床也一起睡过”。 靠!这两人是什么关系? 平仄回到房间坐在床上,忿忿地拿起床上施涧桑送他的猪头毛绒玩偶使劲砸了几拳。砸完后,盯着那只蠢兮兮的猪头玩偶看了一会儿,又给它拾掇拾掇,紧紧地抱在怀里。 他现在不止心酸、惆怅、难受、气愤、愧疚,还多了一种危机感。 “唉,”他揪揪玩偶的耳朵,叹气道,“还能不能好了……” 另一边,金默川把施涧桑拉进屋关上门,猛地将他扑倒在床上,整个人压着他,开始哈哈哈哈地笑。 “你笑个屁!快点起来!”施涧桑没好气说。 “哎呀,”他好不容易歇住,说,“真是没想到啊没想到……看来我这次是来对了呀……看见没?听见没?你不是单相思噢!”金默川目光狡黠,笑容充满深意。 施涧桑低垂着眼安静了一会儿,嘴角才渐渐扬起。 “啧啧,这就满足啦?没出息的!” 施涧桑不理他,费了些劲从他身下挣脱出来,自己爬进被窝。 金默川也掀开被角跟着钻进去,嘴里还在嘀咕:“居然说什么怕我挤睡不好……噗!怎么也不想想,他的个子跟我差不多高,虽然要瘦一点,但你俩睡也很挤啊,他的床又不是特大号……” 施涧桑白他一眼,伸手越过他关了顶灯,说:“我就是喜欢跟他挤!越挤越高兴!你有意见?” “行行行!没意见!现在是你收留我,我哪敢有意见?不然你一脚把我踹去睡大街那我可不就惨了……” “闭嘴吧你!睡觉!” 第16章 16 苏溪纯这次生日倒是消停了,就邀了几个要好的朋友在寝室客厅里打火锅。女生虽然就单薇和余昕沅,但这两个人都是会玩会闹的,也不怕没话讲。 倒是单薇,交换回来转换各科学分之后,总成绩没有达到升入大四的要求,不得不重修一年。也就是说,她现在与苏溪纯平仄他们同级,继续念大三。不过她也就一开始的时候郁闷了些,之后正式入学,交了新朋友以后就恢复了往日的开朗活泼,心情似乎一直都不错。 周六上午,苏溪纯和祝鹤两人睡到自然醒,在床上玩闹了一会儿才起来,收拾一下出门逛街去了。 苏溪纯以前生日时喜欢喊好多人一起来,因为人多热闹,他不想在这个一年中最特殊的日子里还是那样孤单寂寞,宁可做一些表象来安慰自己。但他内心依旧渴望能和他爱的人和爱他的人一起度过。以前是父母,然而很多时候他们都没能在他生日这天陪伴他身边,今后就更加不可能了。好在如今他有了祝鹤,只要有他在,就算没有其他人也无所谓。 他们去了商场,祝鹤说要给他买几件衣服当作生日礼物,苏溪纯自然说好。不过试衣服的时候,他看见合适的,也会让祝鹤去试。祝鹤身材好,人长得又帅,简直就是个行走的衣服架子,穿什么都好看。 苏溪纯懒懒地倚靠在沙发上,看着祝鹤换完衣服出来正在照镜子,心思百转。镜子里,祝鹤穿着深灰色圆领线衫,内搭纯黑色衬衣,下面是烟灰色长裤,看上去内敛沉稳,低调却依旧魅力无限。苏溪纯招了招手,祝鹤从镜子里看见,回头笑问:“怎么了?” “你过来一下,我有事跟你说。”苏溪纯抿着嘴唇,煞有介事。 待他行至身边,苏溪纯说:“我知道我想要什么生日礼物了。”他勾勾手指,祝鹤俯下|身子。他贴在他耳边,一字一顿地说:“我想要你。”然后抬手覆上他的脸,一路抚摸过下颚至喉结,再到衬衣领口处,暧昧地补充道:“只穿这件衬衣的你。”开头两个字咬得特别重。 祝鹤眼底流光泛起,深邃厚重的目光望进苏溪纯的眼中,后者心跳渐快,跃动的感觉是如此的强烈,甚至有一瞬间觉得,世界只容得下彼此。 仿佛有了一个世纪那么长,祝鹤嘴角露出个笑纹,说:“好。” 平仄说这次不送温暖,改送温饱,火锅食材全包在他的身上。施涧桑赶紧说要跟着一起去,帮平仄分担;他刚说完,金默川也表示要跟着去分担一些,毕竟已经蹭了住,再蹭吃就不太好了。 平仄本想拒绝,但又转念一想,到时候可能东西买太多不方便拎回来,找个人一起也好,于是就答应了。但是他其实很不想让金默川也跟着,却不好说出口,最后只能尴尬三人行。 他跟施涧桑之间还是有些别扭,所以一路上都没有说话,倒是金默川话挺多,跟施涧桑你一言我一语的,聊得挺欢。平仄听了一路的“桑桑桑桑”,脸色由青转黑,最后挑东西进购物车都是用扔的了。 施涧桑明显感觉出平仄在生气,却不确定他气的内容是否跟自己有关,还是自己无意间又做了什么事惹到他了,紧张得大气不敢喘。 而他越是生气,金默川就越是高兴,越高兴就越是想要借施涧桑来撩他生气。他一个旁观者看得清楚,平仄心里还是很在乎施涧桑的。 反正这趟出去,平仄是买回了一肚子的火,施涧桑言谈举止愈发小心翼翼,金默川则是心情愉悦神清气爽。 晚上一顿火锅吃得有滋有味,众人聊天八卦吹牛逼,猜拳喝酒话当年,实在是畅快无比。 吹了蜡烛许了愿,苏溪纯开始切分蛋糕。他一向是不太喜欢玩奶油大战这种浪费粮食的游戏,所以这个8寸的生日蛋糕基本上都进了各人的肚子。 单薇看着没烧完的蜡烛,若有所思了一会儿。她看了一下手机,又扫了一眼还沉浸在愉悦心情中的大家,于是开口道:“反正现在还早,不如我们来玩个游戏,是我之前在网上看见的,觉得挺有趣。” “好啊!”余昕沅喜欢玩,都不问是什么游戏就把头点的像捣年糕一样。 “什么游戏?怎么玩呐?”苏溪纯问。 “叫百鬼夜话,就是大家围在一起说鬼故事啦!” “……卧槽你要在我生日里聚众讲恐怖故事啊!”苏溪纯差点跳起来。 “好啊好啊!刺激!”余昕沅兴奋不己。 苏溪纯:“……” 单薇轻哼一声,故意激他:“你一个男生胆子怎么还不如昕沅大!” “那怎么可能!”苏溪纯腰背一挺,“就是怕有些人不敢啊!”说着眼神瞟了瞟施涧桑。后者面色如常,倒是挺镇定:“我没有意见。” “咳咳,既然大家都没有意见,那就这样。我们有8个人,来玩两轮,先点16根蜡烛,每讲一个故事吹灭一根,直到全部熄灭。” 施涧桑忍不住问:“全部熄灭之后会怎样?” 单薇阴森一笑:“在蜡烛灭掉的一瞬间,我们中会多出来一个人哦……” 施涧桑:“……” “好好好开始吧!”余昕沅迫不及待了。 “但是这些蜡烛太短了吧,烧不了多久的。”祝鹤看了一眼那些根牙签差不多粗细的蜡烛。 “你之前不是买了好多香薰蜡烛么?反正也没看你怎么用,就现在拿出来点了吧,我去拿。”苏溪纯还没等他答应就起身去隔壁寝室了。 祝鹤伸着脖子喊:“你知道放在哪儿吗?” “知道!” 苏溪纯很好的诠释了“你的东西就是我的东西,我的东西还是我的东西”这句话,祝鹤房间里有什么东西放在什么地方他基本上知道得一清二楚,不过他自己房间里的东西就经常不记清放在哪里了。 苏溪纯去了好一会儿才把东西拿过来,回来的时候表情有点奇怪。他坐下的时候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与祝鹤隔了些距离。 “怎么了?”祝鹤鼻子动了动,眉心略微紧了紧。 “没事。”苏溪纯平静地把蜡烛分了。 点完蜡烛关上灯,游戏开始。16个香薰蜡烛一齐点燃,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薰衣草香味。 苏溪纯是寿星,由他先开始。只见他清了清嗓子,犹豫了一会儿,说:“恐怖故事也可以吧?” “可以可以,什么都可以!”众人催促。 “那好,”他有些畏畏缩缩地看向祝鹤,“鹤哥,我刚才去你房间拿蜡烛的时候,不下心,呃,不小心把你的……” “把我的香水打碎了是吧?”祝鹤淡淡地接下他的话。 “你怎么知道?”苏溪纯一脸惊恐。 “废话!你身上都是那股味道,以为坐得离我远点我就闻不到了么?”祝鹤咬着牙。 “嘿嘿,是、是么。”苏溪纯尴尬笑笑。 众人虽然很同情祝鹤,对于他来说确实是挺恐怖的,但是对于其他人来说,就是:“一点都不恐怖啊!差评!” 苏溪纯才不管,他是寿星他最大,悠悠然吹灭了蜡烛。 他扯扯祝鹤的衣袖,哭丧着脸小声说:“我今晚是不是没有生日礼物了?” 他看祝鹤瞧他的眼神中仿佛刷刷刷地射出一排小箭,似是在讲“你还有脸跟我提这个”。他在心里叹息,抱着自己,缩成了一团球。 祝鹤见他快缩成平仄养的乌龟了,不禁心软了一下,在他头上抓了两把,说:“傻。” 仅仅是一个字,却是带着无限的宠溺与温柔。苏溪纯的状态一下子从霜打的茄子变成了欣欣向荣的树苗。 “喂喂,你俩悄悄话说够了没?”单薇理解也祝福他们两个,但是决不接受他俩在自己面前秀恩爱撒狗粮啊!她拍了一下祝鹤的肩膀,说:“祝鹤,轮到你了,卧槽下手这么重!祝鹤揉着肩暗暗腹诽。“我说的这个事情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但是个真事。” 哦,真事好啊!大家竖起了耳朵。 “前年临近寒假那段时间,学校在足球场那边开了个大门,日夜施工,所以有不少不明身份的闲杂人等在学校里面流窜,保安处也接到不少电话,学校就提醒全校师生注意安全。然后有一次,陈苡半夜三更正打算睡觉,突然听到隔壁有人疯狂撞门的声音,似乎还参杂着凄厉的叫喊。她开门一看,走廊上并没有人,那声音也消失了。她疑惑了一下,以为是恶作剧,就回房间了。哪知道刚一关上门,拍门的声音又来了,震耳欲聋的,感觉那扇门都要散架了。那时候绝大多数人都回家了,寝室也只有她一个人,当然吓坏了,连滚带爬地跑到楼下去找宿管阿姨。阿姨和她一起上来的时候,整个楼道内一片死寂,等了一会儿也没有陈苡说的撞门的声音。就在阿姨送她回房间准备回去的时候,走廊尽头霎时间传来令人头皮发麻的尖厉呼救声,好像在说开门开门,状若癫狂极其骇人……” 他说到这里停住了,脸上表情十分奇怪,仿佛是想笑又在极力的忍耐。 “然后呢?”大家问。 祝鹤两手一摊:“然后就没有然后啦。” “啊?什么鬼!”众人傻眼,“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单薇忍无可忍,卯足了劲儿大喊:“鬼尼玛鬼!那是老娘被反锁在厕所了!然后当然是我被救出来了!还有什么然后!” “噗!”终于有人憋不住笑出声来。 如果眼神能化成实质,那祝鹤现在已经被万把钢刀穿透背心了。 众人看着快要接近暴走的单薇,尽量控制住面部表情,假装没事发生地说:“哦,虚心一场嘛!” 祝鹤吹灭了蜡烛,下一个轮到坐在他旁边的单薇。 她皮笑肉不笑地瞥了一眼身边的人:“祝鹤。” 被点到名的人淡定地应了一声。 单薇轻描淡写地说:“毕业论文写了多少呀?” 祝鹤眼皮一跳:“5000。” 其实他还一个字都没写,但是他早就决定在他写完最后一个字以前,谁来问都说5000。 单薇抚掌而笑:“呀,这么快就一半了,不错不错。” 余昕沅看不下去了:“喂喂喂!不是吧,你们一个个都有没有玩家精神啊?说好的鬼故事呢?不行,单薇姐你这个要重来!” “我知道,”她安抚着余昕沅,“既然是我提出的游戏,那我自己肯定会遵守规则的,不像某些人和某些人!”说着就抛了两记白眼给自己的右边和右右边,那两人默默接下不说话。 “是说,”她开始讲,“13号寝室楼的某个寝室曾经吊死过人,然后这个寝室就一直都没有安排住人了。” “我知道!”余昕沅举手插话,“是不是6楼的60*……” “嘘!”单薇食指竖在嘴唇前,打断了余昕沅的话,“不要说出来。” 余昕沅赶紧捂住嘴点点头。 “然后,因为这几年学校扩招,住宿房源紧张,于是暑假的时候那个寝室就重新刷漆修整,与其他正常的寝室一起安排住了新生。” “卧槽这么恶心!”余昕沅一阵鸡皮疙瘩起,幸亏自己之前不是住6楼。 “这之后,据那个房间的同学说,晾衣架经常会无缘无故掉下来,修几次都不管用。有一次上面什么东西都没有挂,然后有个女生站在下面准备晾衣服,突然哐当一下,那根钢管就砸下来了。” “那个之前吊死的女生莫非是……”金默川忽然出声问。 单薇点点头:“就是把绳子系在那根晾衣杆上,上吊自杀的。”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约而同地觉得周围的空气有点凉飕飕。 “那后来呢?”余昕沅问。 “后来那个寝室的同学不知哪里听来的消息,吓得半死哦,闹到学校里要求赔偿精神损失并且换房间。学校好像是赔了吧,反正事情是压下来了没有闹大的,那四个女生貌似被安排住到研究生公寓的单间里了,最后那个房间还是被封起来了。” “哦哦,那就好,不然又要祸害人。”余昕沅拍着胸口说。 众人一致点头。 单薇吹灭了蜡烛,说:“好了,下一个!” 下一个是金默川。 “说个我小时候的事情吧。那时候我还住在老家,有一次周末,我爸妈不在,我在家里看电视,那时候窗开着,突然从外面飞进来一个足球,球挺脏的,上面全是泥沙,扑簌簌地往下掉,就像是刚从土里挖出来一样,同时我听到有人喊我下去踢球。然后我就拿着球下楼了,不管踢不踢,球总要还回去的。楼下有几个小孩在等我,我其实并不认识他们,但是小孩子嘛,不管认不认识,都可以玩得开,所以我就跟他们玩了一个下午。” 众人:“然后呢?” 金默川顿了顿:“然后我就回家吃饭,就没有然后了。” “嘁!这算什么鬼故事啊!” “差评!” “就是哦!” 众人不满。 坐在他旁边的施涧桑却抖着声音,说:“我记得,你老家,是在12楼吧?” “是啊。” 12楼,哪个小孩能在地上把球抛进12楼的窗户? 平仄皱眉:“会不会是恶作剧啊?比如其实是从你家楼下或者楼上抛进来的?” “我家楼上的住户当时出门不在,楼下……住的是一对老夫妻,平时连走路就走不太稳,当时保姆也不在家。”金默川平静地说。 “那群小孩呢?”平仄还不死心。 “没再见过。” 平仄小声嘀咕:“谁知道是真是假……” 金默川和颜悦色地笑了笑,也不生气:“重点在于讲故事嘛,真假自由心证吧。”说着,俯身吹灭了自己前面的蜡烛。 施涧桑清了清嗓子,开始说:“是这样的,我的故事也不是恐怖,只是一直以来我的一个疑惑。” 众人:“说出你的故事。” “你们知道,临近寒暑假的时候,寝室走廊上不是经常有拖行李箱的声音嘛。有一次,我晚上半夜三更起来上厕所,迷迷糊糊听见有人拉着行李箱从我们寝室门口经过。然后等我上完厕所洗完手回到床上,那个拖行李的声音又来了!而且,两次拖行李的方向不一样,第一次是向着电梯所在的方向走,第二次是背着电梯方向走。” “等一下等一下!”平仄出声道,“哪一次回家我不是跟你一起走的?你说的那是什么时候,我怎么不记得?” “就是那次我们去X市玩,之后我们先回的学校,因为带回家的东西还没打包嘛。” “哦哦,我想起来了,没错。可是就算是半夜拉行李也正常啊,说不定有人买的飞机票就是半夜飞呢?拉回来可能是忘了带什么东西所以回去拿了吧。” “可是我只听到了两次拉行李的声音,他回去了就没再出来过啊……” “哎这有什么的,”平仄不以为然,“那是你之后睡着了呗!反正那晚上我什么都没听见,一觉睡到天亮。” “可是重点是,你记不记得,回来的第二天寝室楼要封楼了,所以宿管阿姨特地上来跟我们确认了离开的时间,还说我们住的那个楼层没别人了,就剩我们!” 平仄耐着性子想了想,然后惊悚地发现,好像,好像还真的有这回事…… “……那、那有可能……是、是你幻听了吧……”他说得万分不确定。 施涧桑叹道:“一直以来我都是这么安慰我自己的啊……细思极恐,反正我是不敢深究。” 就在施涧桑吹灭蜡烛的那一刻,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拉行李箱的声音,轮子与地面摩擦,轰隆轰隆地响,由远及近,越来越贴近405。 众人:“……” 坐在离门最近处的单薇突然跳起来跑去开门。 门打开的一瞬间,众人不禁吸了一口气。 门外恰巧经过405门口的那名男生也被单薇这突如其来的开门吓了一跳,手持行李箱,愣在当场。他看见屋内黑漆漆地没有开灯,一群人围坐在一起,地上摆着许多蜡烛,幽幽火光映着众人的脸,明明灭灭,空气里传出一股味道,像是在进行着某个仪式。所有人一致往门口的方向看,八双眼睛十六道目光齐齐落在他身上。 他觉得自己腿都软了。“有有有、有什、什么事吗?” 单薇粲然一笑,嗓音温婉柔美:“没事,刚刚以为有人在敲门,原来是听错了,不好意思啊同学。” 说完轻轻关上了门。 拖行李的声音好一会儿才继续响起,而且拉行李的人明显是在跑啊…… 众人:“……” 施涧桑摸摸鼻子:“我觉得,可能他的心里阴影会比我还要大吧……” 施涧桑旁边是平仄。 “那我说个我小时候的事情吧。我外婆家在乡下,没有重新拆建之前是那种很老早的屋子,做饭用的是灶台,拿木柴干树枝烧火的那种。有一次我跟着我妈我姨她们去外婆家,好像是下午的时候吧,大人在外面打麻将,我午睡睡不着,一个人也不知道玩什么,就从二楼跑到一楼厨房那块地方,想要玩火……” “噗!”苏溪纯笑出声,“不知道玩什么就玩火,你很独特。” 平仄怒目瞪视着他:“说了是小时候!小屁孩什么都不懂啊!” 祝鹤拍拍苏溪纯的脑袋:“好了好了别打岔。” 平仄翻了个白眼继续讲:“当我走到灶台的时候,发现烧火的那个位子上坐了个人,是个很老很老的老婆婆,穿着藏青色的布袄,衣角上绣着一朵花,腰上系着灰色的围裙。我当时脑子里竟然冒出一个念头,非常强烈,觉得这个人就是我的太外婆。但其实我的太外婆在我还没出生就去世了,我应该是没见过的。我当时也懵懵懂懂,就叫了她一声,她起先没有理我,我就一直喊一直喊,她终于抬起头看我了。” “她的嘴动了动,我没有听清楚,但脑子里却是知道,她在叫我过去。然后我走过去之后,她指了指灶台上正在冒着蒸气的水壶,意思是水烧开了,要赶快冲掉。我想也没想就去拿水壶,可是我身高不够,水壶够到了却没拿稳,然后整个水壶就倾倒了,刚烧开的水就淋了我一身。” 安静的客厅起同时响起倒吸气的声音。 “我被烫到了,就哭叫起来。这时候大人从外面进来,把我带到水龙头那里冲凉水,但是已经没什么用了,我的右边手臂和右边的腿皮肤红肿起泡了一大片,特别恐怖,我妈她们急忙把我送医院。路上的时候,我妈问我为什么要去碰热水壶,我说是太外婆让我去拿的。大人当然不信啊,我就形容了一下那个老婆婆的样子,说完后她们突然不说话了。” “难道那个就是你太外婆?”余昕沅问。 “嗯,我妈告诉我,我太外婆就是穿着这身衣服,坐在灶台前被烧死的。因为年纪大了,行动缓慢,烧火的时候没注意,可能睡着了,火星子溅出来,旁边就是干草干柴,一下就点着了。而且,当时大人们在外面打麻将打了至少一个多小时,根本没有人进过厨房烧水。” “那后来呢?” “后来?没有后来啦。自那以后我妈就很少带我去外婆家了,就算去了也没再发生过什么事。” 施涧桑一直沉默着,这会儿突然抓住他的手,眼里都是心疼:“难怪,我就觉得你手上和腿上有好几处皮肤颜色很深,原来是这样。是不是很疼?” 平仄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浅浅地笑开,反手握了握他的手,说:“没事,反正现在不疼了。” 他们两人正含情脉脉相视,苏溪纯不肯停歇又要搞事:“平平,你确定你现在没事吗?我感觉你好像被烫出瘾来了。之前冬天你脚上长冻疮说痒得不行,然后拿了一堆干辣椒撕开冲进热水,直接把脚泡进去……嘶,我看看就觉得好疼,而你就是一副很爽的样子……” “爽你妈!滚!”平仄呛他一句,而后忽然正色认真道:“这个我要说一下,这个方法治冻疮很有效果,真的。当天就不痒了,之后也没再发作,我要给你们安利一下。” 众人一致摇头,心说,这个安利不吃,我们不吃。 平仄吹灭了蜡烛,下一个是邵嘉晨。 “那就讲我之前认识的一个人的事情吧。少年人嘛都没什么忌讳,好奇心旺盛,胆子也大,无知者无畏啊。有一段时间不是网上有流传什么十大见鬼的方法么,比如在午夜十二点玩杯仙、笔仙、碟仙之类的请鬼游戏;半夜零点对着镜子削苹果;午夜子时在十字路口敲碗,碗里盛饭下面用荷叶包住;凌晨一点对着镜子梳头……” 余昕沅忍不住打断道:“哎,削苹果和梳头发我都玩过!特别是梳头那个,我可是按照上面说,面前放一面,脑袋后面也放了一面镜子诶,可是最后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语气还有点失望。 在座其他人默默地想:哇靠,这姑娘胆子真大…… 邵嘉晨紧张了一下:“你以后可别乱玩了啊!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金默川突然说:“那我们现在这样,其实也是招鬼游戏的一种吧。” 单薇点头:“是的,不过网上说,要一直讲一直讲,讲够一百个鬼故事才可以。” “这不就是作死么。”苏溪纯懒懒地用手撑着脑袋说。 “你在说你自己吧。”平仄毫不犹豫地反击。 “别吵别吵!让他继续说。”单薇又发话。 “然后,我的一个朋友,就想试试那个半夜三更电梯里面打红伞的方法。当然我们都不在现场,那时候还在念高中,这么晚了肯定各回各家了。第二天,我们想联系那个朋友问问结果如何,结果怎么也联系不上。最后去他家了才知道,他进去之后电梯就出了事故,整个轿厢直接从17楼掉下来,人当场就摔死了,血喷了四壁。” 施涧桑咽了咽口水:“电梯里发生了什么吗?应该有监控吧?” “监控录像只显示了他进了电梯,然后撑开了伞,接着就是一黑,信号断了,什么都看不见了。” 众人一片沉默。 这是真作死呀…… “我说完了。”邵嘉晨说着,吹灭了蜡烛。 最后一个是余昕沅。 “那我也说一个电梯的事情吧,是我亲身经历的,贼鸡把吓人!”余昕沅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还没开始说整个人就先打了个寒战。 “我之前住在13号寝室楼的9层,有一次坐电梯上楼,里面只有我和另一个女生。她在8楼下,这之前我们是并排站的,正对着电梯的门。她当时是披着头发,两边垂下来把侧脸遮住了,我在玩手机,眼睛的余光反正是瞄不到她长什么样子。电梯在8楼停了,我当时抬了一下头,觉得有点不对劲。然后等她出去以后,电梯门关上,我看见了我自己印在门上的倒影,才想起来刚才怪异的感觉是怎么回事。电梯门虽然不是镜面的,即使五官模糊但还是可以分得清人脸。麻痹哦!刚才电梯门里我看到的那个人,她脸孔正面是一片黑的,就像是背对着门站一样。” “可能是恶作剧吧,故意吓吓你。”单薇说,“你也说了,当时你在玩手机,她大概是趁你不注意把头发撩到前面了。” “唉,我也一直都是这么对自己说的,不敢多想,细思极恐啊!搞得我现在只要电梯里只有两个人我就怕怕的。”说完,拍着胸脯哆嗦着吹灭了蜡烛。 第17章 17 一轮结束,新的一轮开始。 “呃,”苏溪纯绞尽脑汁,望着天花板,“我昨天吃苹果,发现了半条虫。” 众人:“……” 见大家目光不善,他赶紧赔笑说:“开玩笑开玩笑的,让我想一想嘛!” 苏溪纯思考片刻,说:“讲一个从别人那里听来的吧。你们知道,我们20号寝室楼后面,就是22号寝室楼,那21号楼去哪里了呢?” 众人一算,哎,N大还真就没有21号寝室楼。 “21号楼好像是体育馆吧?”施涧桑说。 “对,是体育馆。但是你们知道,好好的为什么不连着标号,非要跳过21号楼直接标到22号寝室楼呢?” 众人:“为什么?” “因为据说,其实之前的体育馆那块地也是用来建造寝室楼的,就是21号寝室楼。但是施工的时候发生了事故,死了好几个工人,都是坠楼死的。奇怪的是,当时的工人身上都系着安全绳索,可是发生事故的时候,这些绳索全部出问题了。” “人为的?”平仄说。 “那就不知道了,反正那边后来就是没再建宿舍楼。”苏溪纯吹灭蜡烛,“我说完了。” “你这个好没意思啊,未解之谜嘛?”平仄不满道。 苏溪纯才不管他:“爱听不听! 之后是祝鹤。 “说起来,体育馆那边靠近小树林,就是能源楼后面的一块地,听人说以前是坟场,所以学校就没规划建设什么,平时就放空了。之前有人约会选在那个地方,回来第二天就发高烧一礼拜都没好。开学的时候,学校里不是死了一只鸭子么,就是在那片树林里发现的尸体,我看过照片,啧啧,浑身血淋淋的,肠穿肚烂,死状极惨。” 平仄皱眉:“不是说那是学校里的野猫干的么?” “我哪知道,也不是没可能啦,平时那群鸭子随地拉屎见人不爽就追着啄,或许嚣张惯了,心血来潮想要抢野猫的地盘,结果被人家愤起消灭也说不定。”祝鹤并不是很关心,“好了,我说完了。” 单薇一脸嫌弃:“你们两个是轮番上演N大未解之谜嘛?真没意思!” 众人:“就是!” 单薇是有个玩家精神的人,所以她要负责把偏移的重点拉回来。 “哎,昕沅啊,你刚才说你也住9楼哦,那我问你,你有没有在洗衣房丢过衣服啊?” 余昕沅愣了一下,点头道:“嗯,有吧。” “都是什么样的衣服呢?” “唔……”余昕沅努力地回忆,毕竟她的衣服太多了,每年扔进楼下旧衣物收集箱的就有不少。“衣服裤子都有吧,具体想不起来了,好像是一件黑色的卫衣,一条黑色的裤子,还有……一件黑色的毛衣……嗯,应该就是这些了。” “全部是黑色的?你确定?” “确、确定吧。”余昕沅有些发虚地应着,然后又好奇问,“怎么了单薇姐?” “我丢过一条裤子,也是黑色的。”单薇淡淡地说。 “可能是有人比较喜欢黑色的衣服裤子吧,特别是黑色的裤子,看起来都差不多,拿来穿也不会被发现。” “没事,这是题外话,我就是想起来了随便一问。接下来就是我要讲的事情了。我之前是住在927,在走廊的尽头那边,靠近洗衣房。有天晚上,我在屋里就听见了外头洗衣服的声响。其实照理说,四人间的隔音还算过得去,虽然我们住在洗衣房旁边,但是外面有人洗衣服,我们在房间里是听不见的。但不知道为什么,那天的动静特别大,是那种用木棍敲打湿衣服的声音,一下一下还很规律。当时陈苡说她男朋友送了她好多零食,分出了一袋让我过去拿,我就准备出去。然后一打开门,发现走廊是黑的,没有亮灯。洗衣房那么大的声音,声控灯竟然没亮。”她最后一句特别加了重音。 “我以为灯坏了,没在意。陈苡住在我斜对面,去她那里刚好要经过洗衣房。我路过那里的时候,门关了半扇,只能看到一边的水龙头,我当时没看见那边有人。然后,在我敲门的时候,那盏声控灯突然亮了。” 房间里没有人说话。余昕沅想着自己也去那里洗过衣服,顿时觉得心里毛毛的。 “我拿了东西以后,在陈苡房间里说了会儿话。我随口吐槽了一句,说洗衣房那人搞出这么大的声音,也不怕打扰到别人。然而陈苡她们却是一脸茫然,说并没有听到有什么声音。我在她们房间听了一会儿,发现那一下一下敲打的声音没有了。” “后来我就回去了,再次路过洗衣房,里面在放水。我觉得奇怪,就进去看了一眼,里面没有人,一边的长水槽里放着一只玫红色的塑料盆,里面不知道浸了什么东西,已经溢满了。上面清水哗哗地流进去,盆边沿溢出来的水却是黑的,像墨汁一样。我见没人,就去把水龙头关了,但是也看不清盆里是什么,又不想去捞,觉得黑漆漆的怪恶心。” 单薇说到这里就停了。众人忍不住问:“然后呢?” “然后?没然后啦。我回去寝室了,之后也没再听见那种声音了。” “我说完了。”她吹灭了蜡烛。 “好吧,该我了。”金默川说,“也是我以前还在老家那时候经历的一个事情。” “你老家事可真多。”平仄小声说了一句。 “对啊,所以这不就搬了么。”金默川依然笑眯眯的,说:“我家那幢楼比较高,所以电梯分成两个区,单数楼层在一边,双数楼层在另一边。有一次我放学回家,在楼下超市买了个冰淇凌,接着就进了大堂,按了双数层区的电梯,边吃边等。可是等我都吃完了,它却迟迟不下来。这时候单数楼层的电梯就停在一楼,于是我就去了单数层区的电梯,按了13楼,想着自己往下走一层也没事。” “出了电梯后,发现这层的垃圾桶已经塞满了,我就把冰淇淋的塑料壳放在桶盖上,然后直接走下楼。我往下走了一层,到家门口掏出钥匙,却怎么也开不开门。我觉得奇怪,仔细一看门牌,居然是11楼。” 众人静默了一会儿,有人插话道:“是不是你记错了,其实走下了两层?” 金默川摇摇头:“不是,因为我往上走了一层,发现就是12层,电梯口的垃圾桶还有我扔的冰淇淋塑料壳,也就是说,我刚才到的就是12楼。” “是不是按错啦?你就是按了12层呗。” 金默川失笑:“怎么可能,单数层区的电梯时没有12楼的按键的呀!不然两边如果都能到任何楼层,那分区的意义何在?” 于是大家都不说话了。 邵嘉晨嘟囔:“要是真的,那还真是邪乎了……” 单薇问:“那后来还有发生这事吗?” “没有了,因为这之后不久我们家就搬走了。” 又一个蜡烛熄灭了。 “这个故事就不是关于我自己的了,不然天天遇鬼还不吓死……”施涧桑讪讪地说。 “是说有个男的,是个摄影师,平时给杂志拍拍风景照人物照之类的。他有一个女朋友,长得很漂亮,网红脸。有一天,这个男的跟网红脸吵架了,吵得挺凶的,那女的就把他的相机举起来作势要砸。男的当然气疯了,心说打我可以但怎么能砸我的相机!于是他就顺手抄起手边的轻质木凳往他女朋友头上招呼。虽然是轻质凳子,往脑袋上砸可也是能打死人的呀,网红脸就这样一命呜呼了。” “然后男的看见网红脸的尸体,冷静下来了。他把现场处理了一下,夜黑风高时趁着没人,在尸体身上绑了块石头沉到附近的河里去了。接着过了十多天,男的用网红脸本来想要砸掉的相机拍照的时候,发现拍出来的照片都带着一个绿点。他玩摄影的自然知道这种情况是镜头的反光,但是奇怪的是,每一张照片里面都有,位置不一,有些明明不该出现绿斑的地方却也出现了。他觉得是镜头的问题,就换了一个,结果发现还是有,而且是每一张都有。” “他很头痛,虽然后期可以去掉,但是作为摄影师又怎么能够接受自己拍出来的照片都是有绿斑的废片呢?所以他就想找找是什么时候出现的这种情况,结果在翻照片的时候他被吓出一身冷汗。他之前帮网红脸拍的人物照片里,网红脸的人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绿点。” 众人缩了缩脖子,各自往旁边人身上靠。 “那个男的受了惊吓之后,二话不说就将那台相机砸烂了,把破碎的相机残骸扔进垃圾桶。正当他以为没事了可以松一口气的时候,他忽然闻到了一股水腥味和极度腐臭味。” 施涧桑迟迟不说下去,众人只能问:“然后呢?” “然后那个男的就死了啊,这很好猜啊。” “怎么死的?” “当然是被找他来报仇的网红脸给杀死的咯!网红脸生前最后接触到的是相机,冤魂一直困在相机里,所以男的无论拍什么照片都有绿斑点。现在男的把相机砸了,网红脸的鬼魂就挣脱出来啦,那还不找他报仇喔?” 金默川神情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听了这个故事,我以后看见照片里带绿点,就会想起网红脸这三个字了……” 众人都点头表示同意。 施涧桑一脸“关我屁事”地吹灭了蜡烛。 “啊,又到我了。”平仄说,“我也不想天天见鬼,所以也说个故事吧。” “有个公司的老板对待员工很苛刻,天天压榨他们的劳动力,加班不给加班费。他的一个员工很受不了,但又不舍不得辞职,毕竟这年头工作不好找,而且他家离公司很近,走路五分钟就到了,平时既能省下一笔交通费,又能在早上多睡个把小时。” “这天因为工作上的原因,这个员工被老板骂了一顿,还扣了奖金,他觉得明明不是自己的错,都怪老板太傻逼,所以心情很不好,一路上都在碎碎念,一个劲儿地说他老板坏话。走到他家楼下的时候,突然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一个穿得破破烂烂的老头,抓着他要钱。他当然不肯给啊,但是这个老头目光猥琐地盯着他,说只要给他十块钱,就能教他一个方法,可以教训一下看不顺眼的人。” “这个员工当然不信的了,那老头就掏出一张A4大小的纸,让他把看不爽的人名字用唾液写在上面,把纸放进碎纸机裁碎,那个人就会倒霉。老头神神叨叨的,员工就懒得理他,可是奈何对方缠着他不放,没办法就花了十块钱买个清静,那张纸他本来也没打算要,是老头硬塞给他。第二天他去到公司,又被老板说了一通,走出老板办公室的时候别人都去吃饭了,空荡荡的就剩下他一个人。他生气又委屈,突然想到老头说的话,那张纸还在他口袋里。” “他拿出来一看,这张纸的材质很特殊,摸上去手感十分细腻,很软很滑,似乎还有弹性,就像……人的皮肤。他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又仔细检查了一番,薄薄的,怎么都不是人皮啊。于是他用手指沾了口水,在纸上写下了他老板的名字,把纸塞进了碎纸机。他想着反正也不可能真有什么效果,就当出个气。然后下午的时候,老板在厕所里无缘无故滑倒,把小拇指摔折了。” “这之后的每一天,他家的信箱里面都会有一张那样的纸,只是有时候上面会有几个红或黑的点,或者是不平整的凹痕。于是他每次在老板那里一受气,就用唾液在上面写上老板名字后丢进碎纸机,他的老板有时候会从楼梯跌下去,有时候走路平地摔,有时候出个车祸受轻微的伤,有时候上吐下泻发高烧……这样持续了一个月,他裁掉了将近三十张纸。” “这天,他照例收到纸,只是上面还有一张小纸,写着:最后一张,慎用。这么多次之后他也总算看出些名堂,懂得见好就收,这种警示性的话还是要听的。于是这张纸他一直没用,就算是在公司受了气,也只在背地里吐槽。然而有一天,他参与的项目出了些问题,主要负责人和老板有亲属关系,于是所有的责任和过失都被推倒了他的身上,公司上层打定主意让他来背锅。隔天他就收到了人事的通知,说自己被辞退了。这个员工气不过,新仇旧恨一起算,哪里还顾得上警示不警示的,直接在纸上写了负责人和老板的名字,把纸塞进了碎纸机。” “然后一整个下午,他老板一直都没从办公室出来。秘书因为有文件要让他签字,敲了很久的门都没人回应,推门进去后才发现,他们老板心脏病发,已经气绝身亡了。而那个负责人下班路上出了交通事故,闯红灯被车撞飞,人当场就死了。” “这一次不比之前,一下子出了两条人命,他就算再恨,心里也是慌得不行,一边安慰自己,世界上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情,碎了一张纸而已,人又不是他杀的,退一万步讲,他就算去自首,也没有任何证据能够定他的罪。可是他的恐惧日渐加深,因为他发现自己这段时间身体的抵抗力变得很弱,动不动就发烧感染,并且皮肤时不时会莫名其妙地渗出血,去医院检查却无法确定病因。有一次他早上醒来,发现全身湿湿黏黏的,鼻尖萦绕着挥散不去的浓重血腥味。他一掀被子,发现自己整个人都像是浸泡在血池里,床单被褥全被染成一片猩红色,他当场就晕死过去了。之后过没几天这个员工就死了,家人发现尸体的时候,他全身的皮肤没有一处完好,像是什么东西搅碎了一样,极其恐怖又恶心。” 余昕沅发悚道:“该不会,他裁掉的那些纸都是……是……”实在有点反胃,说不出口。 “没错,30张A4纸的面积差不多就是一个人皮肤的总表面积。纸上那些黑色红色的斑点就是他身上的痣或斑,凹凸不平是断口黏合,他把自己的皮全部塞进碎纸机裁掉了,可不就是要死了么。” 苏溪纯做了个呕吐的动作:“你这个故事恶心人的成分比较多。” 平仄原话奉还:“爱听不听。” 眼看还剩两个蜡烛,邵嘉晨正了正身子,开口说道:“说个从别人那里听来的故事吧。我们家那边有个富商,家里佣人很多。他们家的有个洗碗工,年纪很大了,为了给儿子攒钱买婚房出来打工。管家本来不想招她,还是她千恳万求,最后勉强答应下来的。有一天,这个洗碗的老婆婆被富商无意中看见了,见她虽然穿着他们家的工作服,可就是觉得脏兮兮的,说她洗的碗碟肯定也不干净,要解雇她。老婆婆就急哭了,说自己每天洗完之前都会洗两遍手,绝对不会不干净。但是富商执意把人赶走,管家也没有办法,只能给她一点抚恤金然后辞退了。” “在这之后,富商每次在家里吃饭,总觉得嘴里的食物有一股子的血腥味。他以为是家里的厨师没有把食材处理好,一气之下把三个厨师也撵走了。可是换了新厨师之后,这股血腥味还是有,而且越来越明显,他怀疑自己的味觉出了问题,但他的妻子和女儿也说能尝到这种味道,而且在外面吃饭的时候就不会吃出血腥味。他之后换了一批又一批的厨师,饭菜里的血腥味却是始终没有消去。于是他忍不住去了后厨,亲自做了饭菜,一尝,还是有血腥味。他一下子恐慌起来,把桌子上的碗碟全打碎了。然后,他就看见,碎裂的瓷片缝隙中,有鲜红的血迹。” “富商吓得立马请了一个法师。那个法师看了一眼,捏着手指头算了算,说要到半夜的时候来这里,才能知晓原由。于是他们半夜三更再次来到厨房,发现黑暗中竟然有个人!那个人佝偻着背,站在洗水槽前,口中念念有词:洗干净,洗干净,这样就干净了……这个声音和身影都有些熟,走近一看,居然就是那个老婆婆!她洗着洗着,仿佛是察觉有人,突然转过身,脸上皱纹深得几乎让人辨不清样貌,双眼浑浊空洞。她朝着富商和法师的方向,缓缓抬起了她的双手——那双手血肉模糊的,像是被剥了皮。她的嗓音尖而厉,诡异而渗人:老爷啊,我用滚水把手烫了三遍,然后再用刷子刷了三遍,你看,这下子肯定不脏啦……而后发出咯咯咯的声音,不知是哭是笑。” “那个富商当场尖叫一声昏过去了,连着七天昏迷不醒。法师把事情告诉管家,管家一调查,发现那个老婆婆在被辞退后的第二天就出了意外死了。” “然后呢?”余昕沅问。 “没有然后了,富商家里闹鬼,哪还敢住,全家都搬走了。” “那个法师是个骗子吧,不然怎么不把鬼收了?”苏溪纯说。 “如果他是个神棍,骗钱的,那那天晚上,富商就不只昏过去那么简单了。法师说老婆婆的鬼魂还没有害过人,不好直接给人灭了,需要超度才行。而家里闹过一次鬼,是个人都会膈应,搬走也是正常的吧。” 余昕沅皱了下秀眉,总结了一句:“这个洗刷刷的故事告诉我们,要善待老人。” “嗯,”邵嘉晨摸摸她的头,“我说完了,该你了。” 整个房间只剩下余昕沅面前的蜡烛了,火光微弱,飘飘摇摇,一副随时都会熄灭的样子。 “最后一个,”余昕沅沉思了一下,说,“有一群人,聚在一起玩百鬼夜话游戏。” 众人:“……”这是现编呀。 “当然,他们人数要多很多,鬼故事一直讲,蜡烛一直灭。直到讲满了一百个,灭掉了最后一根蜡烛,顿时,四周陷入一片黑暗。在蜡烛灭掉的时候,有个女生被谁从背后用力推了一下,人向前倾倒。这时候,她的右手边有个人过来扶她,一听声音,是她男朋友。可是这个女生记得,她的男朋友刚才明明坐在她的左边。那个男生说自己也被人推了一下,同时听到了女生叫喊的声音,就急忙摸黑过来找她,看看她有没有事。她的手碰到男生的手腕,上面戴着一串手珠,是他生日的时候女生送给他的,她自然放心了。” 施涧桑听到这里不由自主地去摸了一下自己手腕上的青金石手串。 “然而没等她安心多久,从她左边突然传来那个男生的声音,他在叫她的名字,让她待在原地别动,自己过来找他。可是这个女生还牵着右边这个人的手,她能明显感觉出右边有人,而声音来自她的左后方,这根本不可能。” 余昕沅的下半边脸被幽微的烛火映照着,一双眼睛隐没在阴影里,双眸射出的精光却是掺杂着某种莫名的情绪,有些怪异。她嘴角微翘,带着沙哑的笑,说:“如果你们是那个女生,会选择相信谁呢?” 众人一时怔然,无人说话。在逐渐凝滞的氛围中,余昕沅倏然间吹灭了蜡烛。 “啊——!妈呀!什么东西!”一阵扯破嗓子的尖厉叫喊瞬间撕碎了一室寂静。 苏溪纯捂着脖子疯狂地扭动身子,手脚乱挥乱踢。方才陷入黑暗的那一刻,有什么冰凉的东西突然间从他的领口钻入,尖叫直接跳过了大脑的控制从嘴里脱出。过了几秒他意识到,这是一双手。 而在苏溪纯尖叫的同时,对面的施涧桑也大喊了一声,因为刚才突然有人从旁边推了他一下。 “啪——”顶灯亮了。 眼睛长时间处于昏暗的环境里,当光明来临的一刹那,众人抬手捂住双眼的动作出奇地一致,心想:卧槽,亮瞎了…… 单薇站在门边,手还按着开关;金默川一脸镇定地坐着;施涧桑靠在平仄的怀里,后者正紧紧地抱着他;邵嘉晨望着天花板,尽力地表现出一副“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余昕沅捂嘴偷笑;苏溪纯满地打滚,祝鹤正在试图按住他。 苏溪纯好不容易把衣服里的冰袋抖出来,咬牙切齿地喊了声:“余昕沅!”一骨碌地从地上蹦起来冲向她。 见对方来势汹汹,余昕沅的笑声卡在喉咙里,转身拔腿就往邵嘉晨房间跑,砰地一声关门落锁。邵嘉晨没来得及进去,被关在门外可怜兮兮地拍门。 他回头看了眼目光不善的苏溪纯,听见他把手指关节捏得咯咯作响,堆起笑脸心虚道:“这个、这个我是无辜的,我什么都不知道啊,不关我的事……”结果却是越说越轻。 余昕沅贴着门板听着外面的动静,毫不意外地响起邵嘉晨的一记呼嚎,心中默念了一句阿弥陀佛,对不住了阿晨啊,明天请你吃大餐…… 施涧桑和平仄很快分开,两人的脸不知为何竟都有些微红,各自从地上站起来,也不去看对方,气氛微妙。 几人收拾好桌子,平仄去清洗洗锅碗瓢盆,单薇出去扔垃圾,祝鹤和苏溪纯把从隔壁寝室搬来的椅子还回去。 金默川眉头紧锁地盯着正在抹桌子的施涧桑,唉声叹气的。 “怎么了?年纪轻轻就叹气,对肾不好知道不?”施涧桑说话语气像是个在教育孩子的老父亲。 金默川成功被逗笑,忍不住说:“我给你俩创造机会,效果让我有点意外。” “什么机会?哦,就你推我那一下啊,嘁,无聊!” 金默川哼了一声:“行行行,我就是无聊吧!不过我算是看出来了,你这辈子都休想翻身了!瞧你小媳妇似的……卧槽!” 施涧桑把擦完桌子的脏抹布往他头上一挂,像个新娘盖头似的,头也不回地拍拍手走了。本来还想塞进他嘴里去的,不过就是有点怕他会暴起…… 施涧桑去到洗漱间,顺便给平仄搭了把手。两人都没有说话,一时间只有流水声和锅碗互相碰撞的清脆响声。 平仄不动声色地瞥几眼身边的人,对方言行如常。他想起刚才客厅里一片黑暗时,这人冷不防地撞到自己身上,还突然大叫起来。平仄才想起来,他是很怕鬼的。虽然平时偶尔会被自己逼着看恐怖片,但是看下来好像还是一点免疫都没有。他想也没想就把人搂进怀里,身体相贴,能轻易地感觉到对方似乎安定了下来,不再挣动。接着灯就亮了。 想当初,这人害怕的时候还会一个劲儿往自己床上钻,赶都赶不走。现在倒好了,放下脸皮请都请不来了。唉,这就是风水轮流转么…… 施涧桑哪里知道平仄脑子里想七想八的这么多,洗完手抬头看了一眼热水器的显示温度,回房间把正要跟他闹的金默川一脚踹去了浴室。 等施涧桑洗完澡出来,金默川还在吹头发。恰巧平仄洗完衣服,见他一头湿发,便说:“来我房里吹吧,晚上天凉,湿得久了容易感冒。”刚说完这句话,隔壁房间里吹风机嗡嗡响声就停了。 平仄:“……” 施涧桑也没说话,气氛诡异的沉默。 过了几秒,吹风机运作的声音又响起来了。 施涧桑似有似无地看了一眼自己房间半掩着的房门,冲平仄说了个“好”。 平仄为施涧桑吹过很多次头发。起先是觉得好玩,他特别享受在别人头上肆意动手的感觉,而且男生的头发干得快,不需要费很多时间,到后来不知不觉,竟然已经习惯。每次施涧桑被他吹完的头发蓬松凌乱得像个鸡窝,这么久了依然如此,都没个长进。 而两人却都乐此不疲。 施涧桑顶着还温热的头发回到寝室,金默川刚好把毛巾吹干了。 “……怎么吹成这样了?”金默川对着他一头乱轰轰的毛,惊讶道,“你这是加入了杀马特家族了?” “放屁!”施涧桑懒得理他:“这叫有个性!算了,你不懂!” 金默川被他说笑了:“嗯,这个我是真的不懂。” 施涧桑进来拍了一脸的爽肤水,把脏衣服丢进收纳筐,挂好毛巾,拿了手机就准备出去。 金默川赶忙叫住他:“去哪儿啊?” 施涧桑却说:“今晚你自己睡吧,我睡隔壁。” “……”金默川着实是没想到,感觉像是被全世界抛弃了一样,十分夸张地哀嚎道,“卧槽,你就让来自远方的客人独守空房嘛!长夜漫漫,被冷衾寒!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不会痛。”施涧桑面不改色,还微笑着送了祝福,“晚安好梦!” “……”金默川看着惨白惨白的门板,心里感慨万千,唉,真是嫁出去的前男友,泼出去的水…… 平仄觉得自己像个枕头似的,被施涧桑手脚并缠地抱着。以前他们俩一起睡的时候也是这样,他知道这是施涧桑的习惯,总要抱个什么东西才能安心睡觉。他一开始觉得很别扭,束手束脚的,想翻个身都不方便,而且怎么都觉得怪异,但到后来也就随他去了,他高兴就好。 但是今天他不免有了些想法,随口嘀咕道:“小孩子睡觉才要抱个东西呢,你都这么大了怎么还这样?” 施涧桑不曾想他会说这个,茫然了一下,放在平仄身上的手臂力道也不自觉地轻了些,说:“不是啊,从小到大的习惯,就觉得挺舒服啊,挺多人都有的吧……” “那是不是只要有人睡在你身边,你都会当个抱枕似的黏上去?”其实这才是重点,他只要一想到施涧桑昨晚很可能抱着金默川睡觉就浑身难受,他保证只要施涧桑敢说是,他就立刻马上把他一脚蹬到床下去。 这话里有话,施涧桑是听出来了,平仄恐怕连自己都没察觉出他说话时带出的醋意。施涧桑心里愉悦到飞起,然而现在并不能用放肆大笑来表达喜悦之情,只能尽力压抑着,以一种发誓的口吻,说:“没有,我对别人不会这样。”言下之意,只有你才是特别的。 只一句话,就让平仄的心情从阴云密布直接到万里晴空。 他把身子又向侧边卧了卧,和施涧桑面对面。在黑暗里,他看不见对方的脸,只能依稀辨清一个轮廓。他从被子里抽出手,轻轻贴上对方温热平滑的肌肤。 “哎哟,吃我豆腐!”施涧桑动了一下,嘴上的语气简直是欲迎还拒。 平仄挑起嘴角,像个调戏良家妇女的流氓,说:“哼,人都在我床上了,给摸一下脸又怎么了?” “来来来,随便摸!”施涧桑顿时活络起来,不仅主动把脸向前凑,还摸摸索索找到他另一只手,抓着往自己脖子上按。 平仄故作惊讶:“这么大方?” “不!我很小气的!”施涧桑顿了一下,玩笑似的语气,“但是只有你例外啊。” “为什么呢?”平仄像个求知欲旺盛的好奇宝宝,非要问个明白。 “因为你收留我一起睡呀。” “哦,那要是别人也收留你睡呢?” “不会,我认床的。” “噗哈哈哈哈你他妈还认床……” 施涧桑微微笑着,看着近在咫尺的脸,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喜爱之情。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可以这样肆无忌惮又无所顾忌地注视着自己喜欢的人,不必掩饰隐藏内心的真实感受。 平仄笑完了,安静下来。空气中几秒的沉寂。 “对不起啊,那天不该怪你的。” “没关系,我不怪你。”施涧桑回应地十分快速而平静,“我也有考虑不周的地方,也该向你说声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平仄失笑:“都是你做的补救,我基本没怎么出力,哪里来的麻烦?对了,你结构和机电那些部分是怎么画的?问了别人吗?” “是啊,让余昕沅费了点时间指导我一下。其实还好,跟着图纸画就行了,感觉不是很难诶。”话里行间不禁露出些小小的骄傲。 “是是是,你最厉害了!”这句夸奖说得真心,一点没有敷衍。 “那有没有奖励?”施涧桑顺着杆子往上爬。不过他说这话本来就是玩笑的成分居多,并没指望平仄真能给他什么。却没想到,平仄还真的思忖了一下,说,“这样吧,南部商务区那边新开了一家什么什么环球城,里面有个主题乐园,邵嘉晨他们前段时间去了,回来评价说还蛮不错的。你想去吗?想去的话,哥明天请你去玩呐!” “好啊!”施涧桑想也没想就答应了,正兴奋着,突然平仄又问了一句:“哎呀等一下,那金默川怎么办?他什么时候走?” “……”一时还真把他给忘了。 要是带上金默川,不管是谁都尴尬,根本不能好好玩,绝对行不通的;要是换个时间,自己接下来还有个设计大作业,恐怕挤不出时间,而且天气也冷了;要是把他一个人丢下的话,又很有没义气,毕竟人家大老远特地来看自己……施涧桑陷入了纠结。 他翻了个身,摸出枕边的手机,给金默川发了条消息:睡了吗? 手机马上震了一下:[鄙视]孤枕难眠!怎么你要回来陪我睡吗? 施涧桑:并不是。我就来问你一下,你真的周一走吗? 金默川:你想干嘛? 施涧桑:噢,就是明天我要去约会,没时间陪你了,你自己玩吧[愉快]。 金默川:……[震惊] 施涧桑:要是不想出去的话,我的电脑给你玩,密码是我的生日。 金默川:[微笑]我真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桑桑,你变了[微笑]。 施涧桑:晚安[愉快]! 施涧桑发完消息就放下了手机,一身轻松地转回去对平仄说:“没事,他自己会照顾自己的,那我们就明天去吧!” 平仄对这个答案是相当满意,随即也搂住施涧桑,两人相拥而眠。 第18章 18 祝鹤终于在平安夜这天收到了苏溪纯在去年给他准备的礼物。他翻完画册之后整个人都是无比激动和颤抖的,抱过苏溪纯又是亲又是啃,糊了人家一脸口水,要不是还在白天,恨不能直接把人拖上床来个负距离接触。 苏溪纯一边骂神经病一边奋力挣脱,直接跑去洗漱间洗脸。回来之后,冷静了一些的祝鹤抬手摊掌,一脸期待,说:“那今年的呢?” “不是一起给你了么?” “啊?”祝鹤愣了一下,“没有呀,你只给我去年的礼物啊。” 苏溪纯耐着性子,好声好气地翻到最后一张,那是整本画册里唯一的一张彩页。“前面二十一张是去年画的,这页第二十二张是今年画的,刚好你二十二岁嘛。每多一岁就多一页,多有意思!我是不是很有创意?”说完他同样一脸期待地望着祝鹤,像个讨要糖果的孩子。 “……”祝鹤震惊了。他面部的表情变了又变,神色复杂,有些艰难又委屈地说:“是挺有创意的……”但是按照数量来说,去年是21张,今年只有1张,这个差距太悬殊了啊喂! “哈哈哈你瞧你,刚才的脸就跟吃了十斤苦瓜似的哈哈哈哈……”看见祝鹤的脸上神色,苏溪纯心情大好。他怎么可能不知道祝鹤心里在想什么,就是故意吊吊他的胃口,其实早有安排:“明天我们去环球城玩吧,全天我买单!平平和涧涧上次去了,说挺好玩的。而且明天是圣诞节,我查了一下,那里还有活动呢!” 祝鹤方才也是故意夸大,做出来给他看的,心里哪会真的计较这么多。相比于其他,其实那第二十二张画才是他真正想要的。 两年前,他们也是在这一天坐在漆黑的大厅里讨论爱是什么,而当时双方都没能回答,因为所有的已知答复都是出自别人之口,他们自己未曾真正体会。 而现在,爱可能就是,他送给苏溪纯一个长劲鹿样子的手工棒棒糖,对方收到后笑得像个小孩;爱可能就是,每次看到有什么好吃的有趣的东西,苏溪纯都会眉眼弯弯,宠溺地跟他说“要不要我买个给你啊”;爱可能就是,他每次出去玩总是记得给苏溪纯带礼物,约会前都能够特别贴心问一声“要不要给你带一件外套呀外面天冷呢”;爱可能就是,苏溪纯记得他的种种喜好,甚至拍照的角度…… 以及,爱就是,这本画册每年都会多一张他的肖像画,长长久久,直到其中一人再也拿不动画笔,直到其中一人再也无力翻开相册。 几天后的31号晚上,这一次众人终于不再玩着游戏跨年了。尽管后天开始期末考试,但在这样一个特殊的日子里,大家都抱着“今朝有酒今朝醉,人生在世须尽欢”的念头,泡在酒吧里喝得胡天胡地。 这群人喝酒的时候是一块儿来,喝着喝着各自就开始散开自由活动,想回去就回去,想留下通宵就通宵,跟就近的伙伴说一声或者在手机群里留个言就好。 平仄喝得有点多,此时后劲一股脑儿冲上头顶,他觉得自己的脑袋要炸了。酒吧里的音乐和喧闹人声吵得他耳朵疼,于是他离开座位,跌跌撞撞地往门口走。 施涧桑一直坐在他身边,平仄一声不吭突然就走,他不放心地跟了出去。 吹着寒冷的风,呼吸着冰凉的空气,平仄的头依然疼痛欲裂,但脑子却是清明了一些。 他回头望见跟出来的施涧桑。 这之前他知道施涧桑正在忙着申请签证和准备交换的材料,他什么都没过问,连对方什么时候走都不知道。 施涧桑因为要交换,按照学校规定,寝室要搬空,留出来给其他同学住,等回来之后再申请新的寝室。但除了衣服被子,大多数东西并不需要带回家,打包起来放在客厅里就行,等回来之后直接挪到新寝室。 眼前对方正在喋喋不休地说着些什么,双唇张合。身体里的酒精又催起一波热度,蒸走了仅剩无几的清明。平仄的思维变得迟钝,而心中的那股躁动却愈发鲜明起来。他迫切地想要做一件事情。 “你喝太多了,脸好红,还是回去……唔!”施涧桑自己也喝了不少,有些上脸,但自觉还是清醒的,直到他的唇倏然被平仄的唇封住。 同样是跨年,元旦和除夕完全是不一样的情景。不同于除夕之夜的万街冷清,元旦的跨年之夜,街上人潮攒动,这片区域又是处于闹市区,来来往往全是人。 施涧桑脑子里一片空白,眼睛睁得似铜铃般圆,难以置信。不知道是平仄醉了,还是自己醉了。亦或许,两个人都不清醒吧。 人跟人之间的缘分很多时候都是不可言说不可预测的,可能是因为一个动作,一个微笑,一个眼神,一句话,让一个擦肩而过的路人在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 两人唇齿相依,平仄在这等极近的距离下睁开眼望进施涧桑的瞳仁,如黑曜石般漆黑,街边装饰的璀璨灯光映进去,像是落了点点星子。 “真是好看啊……”平仄捧着他的脸,眼神迷蒙又迷醉地说了一句。 施涧桑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弄得摸不着头脑,迷迷糊糊地想:好看?什么好看? 不待他细想,平仄突然又搂上他的脖子,说:“新年快乐,给你一个礼物,要不要?” 也不知是他慵懒磁性的嗓音太撩人,还是受到了他说话时带出的酒气影响,施涧桑觉得自己浑身上下的血液都在叫嚣在沸腾。 酒不醉人,人自醉。 当他们互相亲吻甚至发狠似的啃咬着对方倒在酒店的大床上,两人好不容易拉回一点的理智在顷刻间又崩陷…… 一个难忘而又疯狂的跨年之夜。 苏溪纯犹豫再三,还是买了去H市的车票。毕竟临近年关,火车票不好买,他在抢票的时候倒是挺积极,守着点疯狂刷,还真被他刷到一张。但是刷出来后,日子一天天接近,他看着胜利成果,又打起了退堂鼓。 直到他捏着车票等在候车大厅,还在想着,要不还是不去了,就告诉祝鹤说票丢了……苏溪纯放眼望了望周围,有衣着整齐体面光鲜亮丽的白领,也有大包小包土里土气的民工仔,但不管有钱没钱,目的地都是自己的家乡,回家过年跟家人团聚,脸上多多少少都洋溢着一丝幸福和喜悦。 他叹了口气,可能自己是这里异类吧,心里紧张又忐忑,好像不是上火车而是上刑场。 他没有家可以回,没有亲人可以团聚。于是在男朋友的三催四请下,他去了对方家里过年。本来是挺好的事情,但坏就坏在他不是女生,到别人家身份尴尬,可心烦了。 N市到H市高铁车程1个小时,他坐在车上发了会儿呆就到了。下车刷票出站,没走几步就看见祝鹤站在不远处等他。 “你怎么都不把大衣穿上,外面冷啊。”祝鹤见他只背了一个包过来,又问,“没带行李吗?” “车厢里又闷又热,穿多了难受。行李懒得带了,车上人多,拖个箱子没地方放,太麻烦了,反正里面衣服有换洗的就行。”苏溪纯跟着他走,看是往地下停车场的方向,说,“你自己开车来的?” “嗯,过年期间H市空城,人都走光了,路上也不堵。” “谁问你这个,我是说你车技如何!” 祝鹤停下来看了他一眼,目光怪异,苏溪纯直觉不妙。果然,他挑起嘴角笑了一下,冷不丁地伸手进苏溪纯的外套,在他腰上捏了一把,说:“你是指哪个车技?” 苏溪纯猝不及防被他抓了一下,嗷叫了一声,登时跳出三步远,红着脸警惕地瞪着他,声音压着得低低的:“大庭广众!你别耍流氓!” “行行!回来吧。我车技一般般,没怎么开过,也就趁着人少出来练练手。”祝鹤的心情好像很不错,对苏溪纯嘘寒问暖百般纵容,热情得不行。他把这归因为久别重逢的兴奋和激动。 “卧槽!我是小白鼠啊?” 祝鹤噎了一下,甩着车钥匙,说:“好歹也是考出了驾照,技术还是过得去的,你这么怕干什么?要不等下给你来开?” 苏溪纯头摇得像拨浪鼓。 他们走到地下车库,苏溪纯见到他的车,故意夸张地喊了一声:“厉害了奔驰!” 祝鹤无奈道:“厉害个屁,又不是我赚钱买的。而且这辆比较便宜,我妈上班时候开的,她说刮蹭了不心疼。” 苏溪纯系好安全带,心里默默唏嘘:唉,有钱人…… 事实证明,祝鹤的车技还是有待提高,他开得快,刹车急。一路上,苏溪纯都是紧紧抓着车门,坐在副驾驶上提心吊胆的,不住地劝他开慢点。祝鹤一开始会听,可没过一会儿又飙上去了。 苏溪纯放弃了,瑟瑟发抖地看着外面飞驰后退的景色,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要是万一出了事,他们至少可以死在一起……也是挺不错了…… 当然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他们安全地到了祝鹤的家。 一开门,祝妈妈亲自到玄关迎接,伸直了脖子朝祝鹤身后望去,一个人影都没有。“咦,小苏呢?没跟你一起来吗?” 站在祝鹤身后被挡住的小苏:“……” “在啊,这儿呢。”祝鹤把他拉到前面。 苏溪纯的身体有点僵硬,尴尬地笑了笑:“阿姨您好,我是苏溪纯。” 祝妈妈愣愣地打量他几秒,随即眼睛一亮,笑得堪比牡丹花盛开:“哇,小苏这么可爱啊!” 苏溪纯:“……” 祝爸爸拎着一沓报纸从书房蹬蹬蹬走出来,偏了偏脑袋,视线在苏溪纯身上,上上下下走了几圈,面上没什么表情,略微有些严肃。他嗯了一声,点了点头:“年轻人,果然很精神。我们家一般六点钟吃晚饭,现在还有一个小时,先随便坐坐吧,。”说完就在沙发坐下,自顾自地看起了报纸。 “爸爸,那我先带溪纯去房间了。”祝鹤也不等回应,便拉着苏溪纯回自己房间。 祝鹤房间的摆设跟去年除夕视频时看见的差不多,没怎么变化。苏溪纯一见别人家长就会紧张不自在,刚才幸亏祝鹤把他带走,不然要是和祝爸爸一起在客厅待着,他肯定坐立难安。 他把背包随意一扔,一下瘫倒在懒人沙发上,四肢大敞,觉得浑身的劲儿都被卸了,就想这么躺到地老天荒。 祝鹤替他拾起背包放好,说:“累了吧,休息一下,等下就可以吃饭了。” 苏溪纯懒懒地应一下,随后就没声儿了。他已经开始后悔来这趟了,不知道是不是他多心了,刚才祝鹤父母看自己的眼神,怎么都觉得有点奇怪,不太像看儿子的同学,倒是有点像看……看儿媳妇似的。不过祝鹤肯定不会同他父母说他们的真实关系,不然八成连人家家门都进不了。 见了祝鹤的父母后,他心里总有一种挥之不去的愧疚和罪恶感,觉得自己好像一个小偷,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把他们的儿子偷走了。 祝爸爸虽然严肃寡言,但祝妈妈却是很热情,又是给他吃水果又是送零食饮料,说话温声细语,十分亲和。他的母亲也是一个温柔的女人,看上去瘦瘦弱弱文文静静的,可骨子里有一种即使头破血头也不愿屈就的韧劲和坚持,为了追求自由和心中向往,她可以舍弃一切,无畏他人的指点唾弃,只要还有一丝气力,就朝着自己认定的方向,坚定地,马不停蹄地走,永不回头。而他的父亲也是同一类人,外表温文尔雅,谦谦君子,谁也不曾想到,他对于感情,会是如此的强硬和不容妥协。这样的两个人在一起,或许分开真的是唯一一条对彼此都好的出路。 “在想什么?”祝鹤拿了切好的水果进来,把碗放在地上,让他能够到。 “在想你怎么长得跟你爸妈都不像呢?”苏溪纯拿签子戳了一个草莓,塞进嘴里,口齿不清地说,“该不会是当年抱错了吧?” “哈哈,可能是我继承了他们最好的基因吧。” 苏溪纯拖着长音咦了一声,说:“不要脸啊!”其实他是随口乱说的,祝鹤的长相随他母亲,五官精致,气质干净清朗,让人见之难忘。而当他认真做事不说话的时候,整个人的感觉跟他父亲又很像,给人一种严肃勿近之感。 吃饭的时候,苏溪纯一声不吭地捧着饭碗,低头小口小口吃着白饭,只偶尔夹几筷子放在他面前的菜。当然,摆在他和祝鹤面前的都是些最好的菜。 “小苏,不要客气,这个鱼啊,还有这个肉,都是新鲜的,你这么瘦要多吃点呀!”祝妈妈亲切说,还对祝鹤使了个眼色,可惜后者愣了愣,一时没懂。于是她只能道,“祝鹤,别光顾着自己吃,给小苏夹点菜啊!” “哦哦哦!”祝鹤恍然大悟般,几筷子下去,苏溪纯推拒的话还没说出口,碗里就已经堆得跟小山似的。他倒不是忘了这茬,实在是平时吃饭的时候,苏溪纯在饭桌上老喜欢跟他抢菜吃,根本不用他照顾。 他挤出一丝笑,“谢谢阿姨。” “不用客气!” 过了一会儿,祝妈妈又说:“小苏真是安静啊,在我们家不要拘束,放轻松一点嘛!” 苏溪纯硬着头皮点头:“嗯,我知道了。” 祝妈妈状似不经意地说:“对了,你跟我们祝鹤认识多久了呀?” 来了,苏溪纯心想。这是见家长时总也逃不出的饭桌问答。 他依旧是规规矩矩地回答:“大一刚进学校的时候在一次迎新聚会上认识学长的。”只是认识的契机有点特殊,还没互相认识就亲了。当然这点他可万万不敢说。 祝鹤也是想到了什么,嘴角扬起。 “大一啊,你现在大三,是挺久了。那你毕业之后想去做什么呢?” “不出意外应该是继续读研吧。” “哦,那读完书之后呢?总不能一直念书吧,有没有想过在哪里工作?” 苏溪纯想也不想地说:“应该会去S市吧,工作机会多一些。但也不排除在N市,毕竟我家在那里。”这句话去年在邓茗家的时候他就答过一次,现在只不过照芦葫画瓢依样来过。 祝妈妈笑了笑:“诶,不来H市吗?你是念建筑的吧?其实建筑方面的工作,H市也有不少的,而且发展和待遇都还不错的。” 苏溪纯顿了一下,说:“嗯,如果H市有合适的职位也会考虑的,反正出了N市都是要租房子的,H市和S市倒是真的没差。” 祝妈妈不以为然:“哪里一样,你来H市就住我们家啊,干嘛要租房子?” 苏溪纯拿碗的手一抖。这剧情走向,好像不太对啊…… 这时候祝爸爸插话道:“哪里不一样,你净瞎说,去S市可以住他爷爷家嘛!而且祝鹤以后回来,工作说不定也找在S市,在那边刚好可以多陪陪他爷爷奶奶!” “恩恩,就是。”祝鹤应道。 他们一家人你一言我一句地讨论着,语气根本就是闲话家常,但是苏溪纯越听越不淡定了。这个发展,真的不太对啊。 对于他这个初来乍到的普通同学,这是亲切热情过头了吧!他有些拿不住碗了。 祝爸爸放下碗,扶了扶眼睛,语重心长道:“我也出去留学过,思想上没那么保守,你们的事情我不是反对,但就是要提醒你们两个,既然在一起了,就要认真对待,多想想以后,都不是小孩子了,行为和思想上要成熟稳重一些……” 祝爸爸并没有说完他的长篇教育大论,因为苏溪纯的碗掉了,磕在桌子上,好大的声响。 刚说到要稳重,结果他这就不稳了。不仅不稳,他整个人抖筛糠似的,满心满脸的惊恐,震惊得无法思考。 祝鹤竟然对他父母说了他们的关系!这是打死他都没有料到的事情。 他不是抱着玩玩的心态,他是真的想跟祝鹤天长地久地在一起。父母这一关是迟早要过的,他的脑子里出现过也模拟过很多次摊牌出柜的场景,但没有哪一次他能有方法去完美应对,似乎在这件事情上,根本不存在完美的解决方法,甚至可能并不存在方法。他们很可能被前路的荆棘刺得遍体鳞伤,体无完肤,直到血流成河,最终的结果依旧是万劫不复。他从来不敢去想他们的未来,那是一片黑暗,尽管他身体上的每一根毛发,每一个细胞都叫嚣着拼了命也不能放手,但心底潜意识里,依旧存在着一个念头:他们没有未来。每当这个想法悄悄地冒出个尖,他就绝望抑郁地无法呼吸。 然而现在,在他还什么都没有准备的时候,这个坎,这个难关,这个无法跨越的荆棘丛,就这个直白且猝不及防地横亘在他的面前。 苏溪纯根本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应对。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吃完的饭,怎么被人带进房间,按到沙发上坐下。他眼看着祝鹤出去,关上房门,然后独自在房间里陷入一片空茫和恐惧。 餐桌上,祝妈妈在收拾碗筷,祝爸爸奇怪又担忧地问祝鹤:“怎么回事?小苏怎么突然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是不是生病了?” “还不是你,突然说那些干什么。”祝鹤想翻白眼却是不敢,只能无奈又气闷道。 祝爸爸丝毫不觉得他的话有哪里不对:“我怎么了?我作为长辈给你们一些提点和忠告,这都不愿意听啊?” 在一旁的祝妈妈忽然想到了什么,有些紧张地问,“该不会,你们还没有互相挑明关系?呀,搞了半天,你还没把人家追到手啊!” 祝鹤:“……”苏溪纯也许说得没错,他当年可能就是抱错了,这个脑回路完全不一样啊! 他扶额:“不是,是我没跟他说,我已经把事情都告诉你们了。他以为你们都还不知道,所以刚才爸说的这些话,把他吓到了。” “……” “那你怎么不跟他说呢?看来这件事的罪魁祸首是你呀!”祝爸爸一针见血。 “我哪里知道他反应会这么大。”祝鹤咕哝着,“算了,我去找他说,应该没什么事。” “不过话说回来,这孩子的心理素质好像不太行啊,我明明没有反对,他就吓成这样,那我要是不同意,他还不得要死要活了?既然非得选这条路,那就要随时做好面对挫折的准备,若连这点勇气都没有,如何谈未来……哎祝鹤你去哪?我还没说完呢!” “回房间!” 祝妈妈把碗碟放进柜子里,一边擦干手一边说:“行了,闭嘴吧你!” 祝鹤回到房间,见苏溪纯整个人都陷在沙发里,双目无神地盯着天花板,没精打采的。他过去拉了一下他软塌塌的胳膊,说:“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苏溪纯眼珠动了一下,慢慢转到祝鹤脸上,过了几秒,突然一下从懒人沙发上窜起来,扬手给了他一记耳光,响声清脆,不过下手并不重。 祝鹤有点懵。 “你怎么都不跟我商量一下?”他声音特别沙哑,像是感冒坏了嗓子,一开口就是一通责怪,语气中夹着极力压制的恼怒,“我就说你爸妈看我的眼神怎么不太对,合着就是在看我一个人的笑话,看我小心翼翼,担心受怕,装模作样地跟你撇清关系,看我一个人丢脸特别好玩吗?”他的一字一句都是从喉咙里压着发出来的,尽力地放低放轻,然而说到激动处,还是没能控制住。他的眼圈红红的,鼻子有点塞,头昏昏沉沉地难受,却还要摆出一副倔强的样子,瞪视着祝鹤。 他现在特别想回家,但又没脸出房门。可惜祝鹤家在17楼,彻底打消了他跳窗逃跑的念头。 “我的天呢,你脑子里都想的什么乱七八糟的……”祝鹤算是明白回来。苏溪纯现在情绪不稳,一点就炸,他也不敢冲他大声说话,只能耐着性子向他赔罪道,“这事情我没向你说,是我的不对,你别生气好么?我也不是故意的,实在是一时忘记了。我一直都在跟我爸妈解释说理,半年前我们刚在一起的时候,我就跟他们交了底。” 苏溪纯被惊到无语:“……” “我爸妈一开始就没有反对,只是怕我们仅仅是玩玩而已,担心我学坏或者被骗,交往社会上那些不三不四的人。后来好不容易说通了,他们就想见见你,所以我才让你来我家过年,反正你也是一个人,在这种日子里,我想陪陪你。” “你,呃,那个,你家里的事情,我也向他们说了……”祝鹤说这话的时候时时刻刻盯紧苏溪纯的神色,小心翼翼,字字斟酌,“你别误会!他们一点都没有可怜同情你的意思……呃不对,不是这么说,那个什么,就是觉得你很坚强,也挺心疼你,希望以后在我们家里,你至少能够体会到家庭的温暖……” 苏溪纯的脸色还是青白一片,但人已经镇定下来了。况且祝鹤道歉态度诚恳,处处为他着想,给了一巴掌也没有跳起来。苏溪纯不是不讲理的人,这时候也不好再给人家冷脸色看。事情已经发生,覆水难收,说出去的话已经收不回来了,何况,其实事情的结果是好的,而且是好的不能再好,那把玄在他头顶的剑就这么莫名其妙无声无息地消失了,道路上的荆棘不见,往后的日子里,看似是阳光普照,一片晴空万里。 只是他一时之间还不太习惯。 “对不起,是我太激动了。”苏溪纯的语气软化了许多,“刚才饭桌上失态了,你爸妈有没有说什么?我要不要出去给他们道个歉啊?” “没事没事!他们还担心你是不是生病了呢。”祝鹤松了一口气,又看了一眼苏溪纯,见他的脸颊有点发红,说,“诶,你的脸色确实不太好,嗓子都哑了,该不会真的感冒了吧?” 苏溪纯一吸鼻子,就感觉鼻腔中有水声,而且有什么正在往下流。他抽了张纸巾,擤了一纸的鼻涕。 祝鹤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说:“我就说你来的时候穿得这么少,车厢里外温差大,一进一出很容易着凉感冒。唉,你先坐会儿,我给你倒杯热水,今天早点睡。” 苏溪纯原本紧绷的神经一放松,人就更加昏昏沉沉。他蔫头耷拉地重重点了点头,乖乖地坐回沙发上,抓了一个抱枕搂在怀里,缩成了一团。“诶,对了,那我晚上睡哪里啊?”他问。 祝鹤开门的手停了一下,说:“呃,本来我是想让你跟我住一起,但是我爸说不管什么关系,你第一次来,都算是客人,所以非要让我妈把客房收拾出来……” 没想到苏溪纯认真地点点头,说:“嗯嗯,这样好,我还怕把感冒传染给你,那就麻烦了……” 祝鹤满不在乎:“我不怕传染啊!” 苏溪纯有气无力地白他一眼:“你闭嘴!快滚出去倒热水!” “哦……” 大年初二的下午,平仄开车去N市火车站接施涧桑。 一见面,施涧桑就猛地扑到他身上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生日快乐!”还趁机在他嘴唇上极快地啄了一口。 平仄也没多说什么,拍了拍他的肩,说:“啧啧,这么精神,大过年的出来,你爸妈没有意见吗?” “没有!我说我来找你玩,他们二话不说就同意了,还让我多玩几天再回去。”施涧桑边说边抽安全带。 平仄似笑非笑:“呵,要是他们知道我们的关系,指不定宁可打断你的腿也不让你出门。” 施涧桑啪嗒一声扣上锁,漫不经心地说:“管他呢,这种事情以后再说呗!” 平仄扯了扯嘴角,没再说什么。途径一家还开门营业的烟酒小店,靠路边停住,说:“等我一下。” 不一会儿,他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个红色的塑料袋,往后座上一丢。 “什么东西啊?”施涧桑好奇,探着身子把袋子捞过来,打开来看。 “仙女棒。”平仄说,“突然特别想玩。” “哦哦,好啊,我也很久没有碰这些了,想想小时候烟花爆竹玩到飞起,什么都敢炸。”施涧桑回忆了一下,说,“我记得那时我们家附近的几个小孩聚在一起,把那种摔摔炮互相往对方身上扔,结果炸得手脚都是血,大人们都吓死了。” 平仄:“……” “还有一次,我玩那种擦擦炮,就是跟火柴一样一擦就炸的那种,往我们家电视机缝隙孔洞里面塞,结果电视机炸了,电线烧起来,噼里啪啦作响,差点酿成火灾……” 平仄差点没打稳方向盘:“……你妈之后肯定也炸了。” “对啊!我被我妈狠狠揍了一顿呢!”他委委屈屈的,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 平仄瞥了他一眼,本想说句熊孩子活该,却见他抽出了一捆仙女棒,顿时吓尿:“卧槽!你他妈的给我放回去!你该不会现在想把我的车炸了吧?” 施涧桑赶紧把东西放回去,并束紧袋口,讪讪笑道:“不会不会!小时候不懂事么,瞎□□闹,现在肯定不会了,你别紧张嘛……” 平仄亲眼看着他把塑料袋重新放回后座,才安下心,暗暗骂道,真是没看出来,他丫的还是个潜藏的危险分子! 回到家,平妈妈和平爸爸对施涧桑十分热情,做了一桌子的好菜招待,他吃得特别开心。饭后休息了一会儿,他们两人便出门放仙女棒。 他们来到一处池塘边上的凉亭,一人各拿五十支,一支支地点燃,有时候就静静看着明亮四射的火花渐渐燃尽,有时候挥动手臂在空中快速甩出简单的图案。期间施涧桑又起了小心思,试图往平仄身上甩。尽管平仄买的仙女棒质量很好,喷出来的火花温度不高,可以用手触摸,落在衣服和皮肤上也不会有太大问题,但他还是被平仄暴起狠狠教育一顿,便再也不敢了。 施涧桑打算写“平仄生日快乐”,但是它烧得实在太快,只来得及写两个字,于是他就不厌其烦地一遍遍写着他的名字,第一次只用一支仙女棒,第二遍的时候变成两支,接着是三支四支五支,直到后面除了一团耀眼的火花,别的什么都看不清。 平仄坐在石凳上,看着被花火围绕着欢笑得像个孩子的施涧桑,目光温和沉静。他自己其实没玩几支,都拿去给施涧桑点了。快烧完的时候,施涧桑抓起最后一把,一次性全部点亮,挥舞出一个爱心的形状,还对着他无声地说了一句话。 平仄看他的口型,是在说“我爱你”。 我也爱你。他在心里默默回应。 平妈妈本来想收拾一间客房出来,平仄让她不用麻烦了,直接在自己的床上再加两条被子,让施涧桑跟自己一起睡。 两人躺在床上,平仄说:“我想起了一个故事,很应景。” “什么故事?” “千里送。” “……什么鬼?” “不是有次晚上我们说起过么,就原来我们隔壁的隔壁寝室,一个处男,从N市跑到X市,招了一个鸡,然后从此他就不是处男了。” “噢噢哈哈哈哈你说XXX啊!他那个千里送JJ我也是醉了……卧槽!你!”施涧桑意识到平仄借着别人的事打趣他,一下子炸毛,却又在下一秒想通,往平仄身上蹭了蹭,暧昧不明道,“送就送呗,我乐意!” 平仄哼笑一声,一个翻身把施涧桑压在身下,说:“搞清楚,虽然都是送,但你跟XXX送的不一样,你是送……”他在施涧桑的耳廓上轻咬了一下,“菊花。” “沃日!”施涧桑挣扎起来,平仄比他要瘦一些,拼了命地压制着他,说:“今天是我生日,你就让我一下怎么了?一人一次才公平!何况那次在酒店,我他妈都不知道你做了几次!” 说起元旦那天,简直是不堪回首。平仄醉得厉害,当晚的细节已经基本上没有印象,唯一清晰的是屁股那里酸痛得厉害,总有一种失禁的错觉,身上那些七七八八的印记就不说了,都没脸看。 他之后郁闷了好几天,倒也不是后悔,只是对自己这么稀里糊涂地就把第一次交出去的事情觉得特别懊丧。 施涧桑听了他这话,思考了几秒,便放弃了挣扎。平仄一看有戏,兴致勃勃道:“我之前下了一个T的小电影,理论知识是前所未有的强大,你不要怕!” 施涧桑惊呆了:“……一个T你都看完了?” “那倒没有,”平仄实话实说,“就觉得其实也就那样,看到后来都起了免疫,一放片子就困。” 施涧桑:“……” 他顿了几秒,放松并敞开了身体,无限温柔道,“来吧。” 听到这种赤|裸|裸的邀请,平仄要是能把持的住,那就不是平仄了。 反正这个生日,他过得是特别满足。 第19章 19 早上八点半,平仄的手机震了一下。想也不用想,肯定是施涧桑发来的。自从他走了之后,两人手机聊天的信息量暴涨。 现在平仄隔壁的房间住了别人,一个大三上学期交换回来的商科生,文静腼腆,跟大家的交流也不多。 他点开来看了一眼,果不其然,每天的第一条信息内容基本都是…… 施涧桑:今日天气晴到多云,最高温度15℃,最低温度7℃,湿度54%,风速:南每秒4米,空气质量指数:62,空气质量中等,适宜洗晒…… 开学以来,施涧桑天天早晨给自己发天气预报,一天都不间断,周末的时候也是如此。 平仄:说实话,你是不是订阅了天气预报? 施涧桑秒回:哎呀被你发现了[害羞]! 平仄:……你蠢啊,那你不会花几块钱直接给我订阅一个吗?每天复制粘贴不累嘛?[抠鼻] 施涧桑:订阅是机器人给你发信息,而我是活生生的人给你发消息,这怎么能一样呢!还是你不想我给你发?[傲慢] 平仄无语之余,还是有丁点感动的,回复说:没有没有!每天看见你的消息可高兴了[愉快]。 施涧桑:这还差不多。 平仄:你那边现在是不是很暖和? 施涧桑:岂止是暖和,热爆了我跟你讲,白天有30度[微笑]。 平仄:唉,羡慕,N市还是好冷哦,你说它下雨就下雨,下雪就下雪,他妈非得下雨夹雪!简直耍流氓! 施涧桑:……你又长冻疮了?[惊讶] 平仄:今年还没有,但是再这么冷下去就不一定了。 施涧桑:注意保暖!该穿就穿,反正丑的人怎么穿都是丑的。[得意] 平仄:……你滚吧![再见]我去上课了。 施涧桑:噢,那我先吃中饭了,一会儿聊。[亲亲] 平仄这段时间上学一点都提不起劲,每堂课专挑第三排以后的位置坐,边听课边玩填数字游戏。他买了数独本和填色本,上课的时候玩数独,美其名曰锻炼思维,下课了以后闲下来了就画画,假以美名陶冶情操。他还去找苏溪纯借彩铅,对方直接给了他一大盒,跟个化妆箱似的。 他把画好的成果一张张的拍照展示给施涧桑,炫耀似的,像个等待夸奖的孩子,说:好看吧!我觉得我挺有艺术细胞的。[得意] 施涧桑看了一眼,毫不犹豫地敲下了一行字:我觉得你并没有艺术细胞,只有艺术脓包。 平仄:……[友谊的小船翻了.jpg] 施涧桑:顺便告诉你,苏溪纯的这套彩铅很贵,他要是知道你拿来画填色还填得这么丑,我想他会把你碰过他彩铅的那只手的指甲都拔下来的。[捧腹大笑.jpg] 平仄:……[惊恐]我从来没有发现你居然这么坏! 平仄本来想暗搓搓把铅笔还回去,却不想刚好被苏溪纯堵个正着。“诶,你不用啦?” 平仄撇撇嘴:“不敢用,怕你把我指甲拔下来。” 苏溪纯惊愕,一脸问号:“什么鬼?我这种菩萨心肠的人怎么可能做那种事!” 平仄自动忽略他后面的话,委屈道:“施涧桑说你这套笔彩铅不便宜,说我用简直暴殄天物……你干嘛不借我一套便宜呀?” 苏溪纯:“便宜的那套放在画室,虽然最近没在用,不过懒得去拿了。没事,你随便用,我自己其实也不常用,买来两年,只用掉一半。” 平仄摆摆手:“算了,我被打击了信心,今后再也不画画了。” 苏溪纯略讶异:“真的假的?不至于吧,拿来我看看。” “不不不!算了算了!” 苏溪纯噗地笑出声,招他一起坐在床上,说:“好吧。算起来,我们很久都没一起聊天了,今晚跟我说说话呗。” “行啊。” 平仄答应之后,苏溪纯并没有马上接话。他嘴角噙笑,目光深长地盯着平仄看了一会儿。 平仄莫名其妙:“干嘛这么看我?” 苏溪纯凑近:“你跟施涧桑,什么时候开始的?” 平仄反问:“那你跟祝鹤又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苏溪纯惊讶:“这你都知道!施涧桑告诉你的?” “干嘛他告诉我,我难道就不能是自己看出来的吗?” “你竟然这么厉害?”苏溪纯一副不信的样子,而后突然眉头一紧,说,“还是我们平时表现得太明显了?” “什么叫表现得太明显,你们根本就没有隐藏或者低调过好吗?”平仄对他们两个简直无语,“别的什么打情骂俏眉目传情就不说了,你们几乎天天睡一起,光这一点就暴露了,亲兄弟都没这么亲的!” “哦哦,原来如此。”苏溪纯虚心受教,决定以后注意一下。 “哎哎,”苏溪纯又靠近了些,笑得贼兮兮的,八卦嘴脸表露无遗:“那你们两个进展到什么程度了?有没有那个过?” 平仄装不懂:“哪个?” 苏溪纯一激动,脱口而出:“上床!” “你这么大声干什么?”平仄瞪他一眼,脸上有点红,不太好意思地说,“有啊。” 苏溪纯目露精光,露齿一笑:“那你是在上面还是下面?” 平仄顿了一下,觉得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就说:“一次在上面,一次在下面。” “我天,你们就只有两次啊?” 平仄掐了一下他的腰:“你懂不懂什么叫节制!”苏溪纯扭着身子躲,他见了,突然笑道,“不过照着你和祝鹤的体型,常年在下面的准保是你了。” 苏溪纯倒也并不太在乎这个:“这个事儿吧,我是无所谓的,只要舒服就行,而且如果我真的想要,他也会让我的。” “啧,祝鹤真是中国好男友啊!” “施涧桑也不错啊。对了,你们的事情,父母都不知道吧?” 平仄失笑:“卧槽这怎么可能说!难道你,噢你不需要,难道祝鹤说了?” 苏溪纯点点头,叹气道:“过年的时候,我连他家长都见了。” 这回轮到平仄大吃一惊,倒吸一口凉气。 “你们竟然,竟然这么快就,就……”平仄被震得舌头都不太利索,“那那那他父母同意你们吗?” “废话!不同意我还能在他家待那么久?” 平仄眼神复杂地看了看他,欲言又止的模样。半晌才低声说:“我爸妈估计是不会同意的,他的……估计也不会吧。现在反正还早,走一步算一步,谁知道以后会是什么样,或许毕业了天各一方,自然而然就分手了,也没必要现在就想这个事情。” 他似乎有些冷,往被子里钻了钻。 苏溪纯嗯了一声,也跟着掖了掖被角。 “对了,祝鹤去哪读研啊?” “IC。” “计算机专业?” “嗯。” “真厉害啊。” “马马虎虎吧。” “嘁!你又申不上。” “那你想去哪里呀?” “不知道,近一点的,香港或者新加坡吧,也容易申请。” “噢。不过我记得之前问施涧桑,他说会去澳洲诶。” “……是么?” “嗯。万一他去澳洲,你会跟他一起去吗?” 平仄沉默良久,才道:“不知道,以后再说吧。” 祝鹤最近写毕业论文写得很辛苦。 “Martin伤我太深,同样的outline,他给了和前三次meeting完全不同的意见,我真的很绝望。”他对陈苡说。 陈苡安慰他:“鹤哥别慌!拿出你当年8小时搞定5000字essay的功力,重新写就是了!” “……可以不提这个吗?”祝鹤要哭了,“灵感总是短暂且经不起挥霍的,我现在一天只能憋出300字……” “哎,这有什么的,我到这周还是没见到我的导师,Mark Bailey。他还没回国,我想恐怕这个月结束我都见不到他。” 陈苡试图让他对比出幸福感。 “Mark是我的personal tutor。”祝鹤淡淡地说道。 陈苡:“……”她已经不太能回忆祝鹤当时的表情了。 苏溪纯看了他们一眼,大口大口地喝着奶茶,说:“所以你当初为什么要选这个课题?” 祝鹤表情痛苦而复杂:“不记得了……可能……爱过……吧?” 苏溪纯、陈苡:“……”算了,还是放任他去跟Martin相爱相杀吧。 有一种考试,叫会的不考,考的不会。 平仄在答题本上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终于写满了五页纸,至少看上去还是有模有样,挺像那么回事儿。 苏溪纯基本全是设计作业,期末考试很少,但依然忙得像死狗一样。五月底的某一天,他终于在下午五点前交完最后一个设计作业,发誓要从死狗的状态切换成死猪的状态,睡他个三天三夜。然而他还是拖着疲累的身体走进教学楼B的门厅里,坐在门口的沙发上等祝鹤。 这天下午四点到六点,是祝鹤的最后一门考试。考完之后,他就等同于毕业了,只要参加一下七月份的毕业典礼,拿了学位证书和成绩单,他便从N大的学生变成了校友。 时间过的真快啊,算算日子,他与祝鹤在一起已经整整一年了。他看着外面湛蓝高远的天空,心中感慨。 六月中旬,平仄留在学校,跟着导师做暑期项目研究。苏溪纯则去了S市,开始了人生第一份实习。 除了每天早上起床的痛苦和天天上班迟到的羞愧,其他好像也没有什么太折磨人的感受。实习的日子里基本是风平浪静,两耳不闻窗外事,天天埋头画图纸。当然,图纸永远都是画不完的,不过上司人很好,画不完可以明天接着画,不需要他加班熬夜地赶。他甚至可以在晚饭后,和祝鹤一起去遛狗。 小鹤长得很快,一年不见,体型大了一倍,抱起来都费劲。 “小鹤最近老跟隔壁小区的一只狗一起玩,交情匪浅,我怀疑它在搞对象。”苏溪纯说。 “让它们去搞呗,阉都阉了,还能咋地。” “可是对方也是公狗。” “什么品种?” “泰迪。” “……” “你以后换条路溜,别让它俩见面了。” “你要拆散它们?为什么?” “因为要保护小鹤的菊花,它已经没有JJ了,很可怜。” “噗,好的吧!” 六月下旬的时候,毕业论文的成绩出来了。祝鹤的成绩跟预期的差不多,一等学位肯定是可以有。 但有一个人不太好。 “你说什么?陈苡的毕业论文是……零分?”苏溪纯确认了两遍,还是不能相信,“怎么可能呢!” “是啊,别说我不信,连她自己也不相信,可是feedback上明明确确写着是零啊。”祝鹤也是无奈。 “为什么呀?被判零那只能是抄袭吧,她怎么可能犯这样的低级错误?” “呃,确实,我找她问了,简而言之就是她文中有一段文字的描述与一个视频里的文字基本一模一样,而她这一段没把注释做好,第一审阅老师刚好看过这段视频,就判定她抄袭。” “那才几百个字吧,她的文章可是有一万字,只有百分之几的相似度,绝对是在允许范围之内,也不至于直接打零分吧,太过了。” “我也觉得。反正现在情况就是,那个审阅老师不肯改分数,然后陈苡的导师去跟他交涉,连大校长都出面了,毕竟陈苡去牛津的推荐信是他给写的,总不能让她最后因为这个去不了。” “那,那能改成多少啊?” “不知道,陈苡说,大校长出面的话,最多能改成40,及格分。” “牛津可是要一等学位诶,那她均分够么?” 祝鹤感叹:“这也就是陈苡了,就算毕业论文只有40分,她的均分还是可以让她拿到一等的。” “……卧槽!牛逼啊!” “是啊,可牛了。” “那你们什么时候毕业典礼?” “我是下周六下午两点到四点那一场。你要跟我一起去吗?” 苏溪纯犹豫了一下:“你爸妈是不是也要来?” “那当然了。”祝鹤顿了一下,哭笑不得,“你不会是介意这个吧?这你担心什么,不都见过了么,他们挺喜欢你的。” 苏溪纯最后还是去了,只是心中多少有点忐忑,有家长在的场合总是亚历山大啊! 祝鹤毕业那天,天公作美,万里晴空,连一丝一缕的云絮都没有。 苏溪纯趁着他在报告厅听汇报的时候,去花店买了一束花,向日葵千代兰木百合各五支,配点绿叶,简单干净。 他捧着花,站在长廊尽头发呆,直到手机响起。他接起来,祝鹤问他人在哪,他一回头,就看见了不远处穿着学士服的祝鹤和他的父母。 “叔叔阿姨好。”苏溪纯先礼貌地打招呼,再把花给祝鹤,笑道:“恭喜!毕业快乐!” “谢谢!”祝鹤抱过花,十分自然地一并揽过苏溪纯,“走!去拍照。” 苏溪纯一路跟着他,帮他与父母、同学合影,最后还被硬拉着与他们一家三口一起照了一张。照片中,祝妈妈站在他的左手边,他与祝鹤挨在一起,祝爸爸在祝鹤的右手边,四张微笑的脸,特别和谐。 典礼结束以后,四人去祝鹤寝室收拾东西。他家人是开车过来的,所以很方便,把几箱杂货搬上车后,苏溪纯自然也同他们一道回H市祝鹤的家,隔天再一起去S市。 忙碌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转眼大家都升入了大四。 施涧桑回来之后就住在原来祝鹤的那间房。当初为了抢这个房间,平仄还拉着苏溪纯和施涧桑一起帮忙。 大四有选修课程,许多人都想读一门不水但是又不那么累的课程。判断一门课水不水,依照老学长学姐的经验,就是看第一节课是二十分钟讲完introduction就下课还是五分钟讲完intro然后开始正式上课。不过大家试听了一圈下来感觉大四并没有水课呀…… 最后平仄和施涧桑任性地选择了日语课,苏溪纯鄙视了他们一下,然后骄傲又自豪地选了两门数学课。 平仄:“你为什么要跟自己过不去?” 苏溪纯:“因为好刷分。” 施涧桑想了想,赞同道:“你说的很有道理。” 相比起设计课,数学这种答对即给分的科目简直太和蔼可亲了。 他们养的两只小乌龟在小脸盆里待了一年半,终究逃不过生老病死,辜负了两人当初给它们起名字背后的美好愿望,在暑假里的某一天因为平仄在回家前忘记喂食物而饿死了。 “唉,本来以为他们至少能活到我们毕业呢。”平仄难过地说。 “唉。”施涧桑有样学样跟着他叹气。 “怎么处理呢?丢进垃圾桶我觉得不太好,要不要去楼下花坛挖个坑埋了?” “学校里园丁三天两头修修花草松松土,感觉过不了多久就会被挖掉清理,不如把它们放回河里吧。” “啊?那不会被鱼吃掉么?” “吃掉也比被挖到再丢掉好啊,知道水葬不?” “唉,好吧,听你的。” 就这样,树皮和狗蛋的遗体被他俩煞有介事地放回河里,不一会儿就沉下去没影儿了。 开学两周后,选修课定下来,每个人的正式排课表出来了。苏溪纯查到自己的,一看,顿时嗷地惨叫一声。 “怎么了?”平仄闻声从隔壁过来探头进来问。 “麻痹啊!我周一到周五满课啊满课!”苏溪纯欲哭无泪,因为周一和周二他本来是没课的,如果他没有选修那两门数学的话。 平仄撇撇嘴,不以为意道:“嗨,这有什么的。我虽然周四没课,但周五要从早上九点一直上到下午六点,中间只有下午一点到两点这一个小时的休息,那才惨呢!” “我周五从来都是从早上九点一直上到下午五点的,设计课,从大三下学期开始。”苏溪纯淡淡地说道。 “……挺好的,课多好呀,对得起你付出的这么多学费。”平仄试图安慰他。 苏溪纯:“……” “唉,谁叫你当年要转系呢?跟我一起多好呀。” 总觉得这个场景似曾相识。 “可能是……因为……爱过……吧?” 当数学课的老师发邮件说要调整上课时间,苏溪纯以为自己周末周一周二假日四连休的野望终于要达成,感动得涕零万分正要奔走相告,仔细一看,是周一加课,周三也加课…… 他气得手指发抖给祝鹤发消息:卧槽!简直是无情无义无理取闹! 祝鹤:…… 过了两天,平仄点开上课要用的ppt,立马嗷地一声,几近昏死。 苏溪纯恰好去上厕所,经过他门口,便拐进屋子询问:“怎么了?” 平仄喘着气,说:“听说社科上课时经常一节课一百页ppt,我曾经十分同情并且幸灾乐祸。然而今天我发现自己下节课的ppt有257页……” 天道好轮回。苏溪纯顿了一会儿,仰天大笑出门去。 邵嘉晨站上体重秤,嗷地叫了一声。 “怎么了?”平仄和苏溪纯同时出来关心。 邵嘉晨颤着手指着秤上的数字,激动得不能自已:“我我我,我瘦了!啊啊我要用一生好好爱胡萝卜苹果汁!” 苏溪纯扶了一下新配的眼镜,轻描淡写地说了句:“不,你没有瘦,你只是轻了。” 邵嘉晨茫然:“……有、有什么不一样吗?” 苏溪纯清了清嗓子,一副正儿八经的样子,说:“因为你看上去给人的视觉感受还是偏于肥胖,可能你瘦下去的地方只是哪里不起眼的角落或者是体内的水分排出了吧。” 平仄皱着眉头,说:“晨哥,我、我反而觉得你……胖了,或者说是肿了一些,是不昨晚没睡好?这个体重秤真的准吗?” 苏溪纯摇头:“好像是偏轻两斤吧,上次我称的时候只有98斤,呸,我明明过百了!” “嗯,我也觉得,我就说我应该有60公斤,它非显示我只有59。” 邵嘉晨:“……”他觉得自己对这个寝室已经没有爱了。 周末的时候学校举行了慈善活动,10公里跑一小时。受了刺激的邵嘉晨非拉着他们仨外加一号房间的商科小哥一起参加。苏溪纯和平仄这两个不爱运动的人跑完后完全忘了怎么走路,最后是被人背着回来的。 苏溪纯11月初的时候去拔了智齿,从医院回来以后整个人跟抽了脊梁骨似的在床上瘫了一天,他的牙床在拼命控诉为什么要扼杀自己的智慧结晶。他搂着鸭子毛绒抱枕涕泗横流哼哼唧唧直喊疼,在与祝鹤视频的时候还几次三番地表演口吐鲜血。 “看,恶心不?”苏溪纯把手机摄像头对着全升满带血纸巾和棉花球的垃圾桶。 祝鹤:“你知道恶心还特地让我看?” 苏溪纯口齿不清地哭诉:“为什么跟你视频完全不能减轻痛苦呢?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祝鹤:“……”原来拔了智慧牙,人的智商也会跟着下降么? 尽管如此,祝鹤还是温声细语地说:“吃东西了吗?去买点粥吧。” 苏溪纯有气无力,委屈又虚弱:“没有,吃不下,痛死了,你快点回来安慰安慰我。” “好好好,安慰你,给你吹一下。”祝鹤好脾气地哄着他,对着镜头呼了几口气。 “我想要你回来。”苏溪魂蔫蔫的,带了些鼻音,让人心疼。 “好啊,那你吃完东西就去睡,睡着了我就回来了。” “可是睡着了我就看不见你了。” 一切事情跟感情挂上钩,人心就会变得很奇怪,总会去做一些毫无理由和意义的事情。两个人做着幼稚的举动,说着不切实际的话,却是乐在其中。 最近学校参加了一个设计竞赛,把建筑系、建筑环境系和土木系的学生联合起来组成一个小队,一起做一个项目设计。 自从上次小组作业之后,平仄与施涧桑很久没有一起合作了。这一个月里,他们除了上课,基本天天都待在能源楼的大型画室里。 他们倒也不是一直都在做这个设计项目,平仄有自己的毕业论文和其他课业任务,在学期初的时候选了课题和导师,每两个礼拜见面一次,汇报研究成果。而施涧桑也开始着手自己的毕业设计,平时都是各做各的事情,只是大家因为特殊的原因聚在一个地方,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有时候因为项目的事情讨论,很有一种互相共事的感觉。 建筑系的学生每交完一个设计,不管大小也不管最后得分如何,都会相约去酒吧喝几杯放松一下。施涧桑大多时候会叫上平仄一起,一群人在深夜里尽情地没完没了地疯,释放着焦虑和压力,个个晕着脑袋一身酒气连路都走不稳,却硬是保留一丝清明,在凌晨空寂无人的大街上互相搀扶着回学校。 时间临近12月底,大多数申研的学生都拿到了offer。施涧桑果然目标直指澳洲,早早地做了准备,在申请的第二天就拿到了某校的offer。“先不管名声如何,这个学校至少很有效率。”他感叹说。当然去了之后才知道并不是。 “去墨尔本还是悉尼?”苏溪纯问他。 “悉尼吧,墨尔本那个专业要三年,跟学校商量减课,最少也要两年半,时间太长了。你呢?” “不知道,港大和新国立的offer我收到了,其他还在等。不过昨天UCL给我发了拒信……”他说起这个,悠长而又寂寥地叹了一口气,想起昨天自己看完拒信惋惜又难过倒在地板上打滚。 “想去英国啊?” “嗯,没去过,想出去看看。” 平仄插嘴:“看吧,我就说你申不上。” 苏溪纯冷冷地说:“呵呵,至少我还有offer。这都快年底了,你开始申了吗?application form填了吗?CV写了吗?PS写了吗?成绩单和在读证明去开了吗?” 平仄骄傲地挺起胸膛:“我写了!”上午刚写完的。 下午的时候,他拿着自己的CV和PS去学校语言中心预约了老师帮忙修改,结果被批得体无完肤地出来。他看着纸上的满堂红,走到河边怀疑了一下人生。 等到怀疑得差不多了便准备回去。一转身,看见一群肥鸭子冲他嘎嘎叫,扑着翅膀往这边跳过来。 平仄之前是被它们追过的,别看这群鸭子体型笨重,啄起人来可是一点都不含糊。他有点被弄怕了,习惯性地往后退着躲避,结果忘了身后就是河,一个不小心,扑通一下栽到水里去了。 “他们说你因为被老师骂得太惨心里承受不了所以跳河了哈哈哈哈哈哈真是笑死我了!”苏溪纯一进门就叽叽喳喳,语气中明显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平仄:“……” 真别说,他刚刚就收到那个老师的关怀邮件,还向他道歉来着。 “不是,他是被鸭子怼到水里去的。”施涧桑询问了当时亲眼目睹那一幕的同学,替平仄辩驳。 平仄:“……” 麻痹哦,这个理由更加没面子好么!虽然比较接近真相。 但不管是哪个理由,平仄算是出名了,继“机房一哥的传说”之后,又多了一个宁死不屈跳河勇士”的称号。 元旦的时候,他们的日语老师Mizuho邀请这个班的全体同学去她家吃火锅。他们是小班制,人不多,总共才14人。 对于家庭火锅,施涧桑和平仄是很有经验的,食材饮料调料和一次性餐具买得飞快。 饭后,大家其乐融融地聚在一起聊天,其中说到期末考试的作文题,Mizuho笑得有些神秘,她说虽然具体的内容不能告诉你们,但可以透露的是,题目有些特殊,不过还是逃不出平时练过的那些题材。 于是大家就放心了,一门心思地去背单词背语法,互相压压题,准备了一些例如今天天气真好我和朋友上午九点起床一起去图书馆学习中午吃了鱼肉米饭下午去美术馆参观然后去公园散步还拍了照片晚饭吃了鸡鸭面条然后写了两小时作业最后十点上床睡觉这种万能日常金句,愈发觉得自己无比机智。 结果拿到卷子才发现,他们始终是图样图森破。 一开场的听力材料就决定了这将不是一场普通的日语期末考试。 听力内容是:主人公充满幸福感地描述了他繁忙而又充实的工作,贤惠的日本老婆和他可爱的小孩。随后用相同的新闻联播语调继续说道,其实他在意大利也有一个妻子,每个月他都会飞去那儿与她相会,日本的老婆对此毫不知情…… 听懂的众人惊愕:“……” 没听懂的众人迷茫:“……” 听完这段充满哲学的录音后,Mizuho面不改色地说,听力结束,萨,接下来大家继续答题吧。 然后大家做完填词阅读和翻译,看到了最后的作文题:結婚後の生活を想像して、述べてください想象并描述你的婚后生活。 众人:“……” 尽管题目奇葩,其实并不难写,之前准备的万能小学生作文句式还是可以用,只要把我的朋友/同学替换成我的丈夫/妻子就好了。 平仄看到这个题目,愣了一下,然后下意识地抬头。施涧桑坐在他的斜前方,他望着那个挺拔的背影,足足看了十分钟。 对方走笔不歇,似乎写得很快,一点都不带犹豫。 婚后生活……唉,婚后生活啊。 他怀着复杂的心情,在纸上写下第一句话:我的丈夫,是个身量很高,长得很帅,很温柔又聪明的人。 在写“丈夫”两个字的时候,他还迟疑了一下,心中竟生出一丝丝羞耻和兴奋的感觉。反正答题本都是掩盖了名字的,老师批改的时候并不会知道这是篇文章是谁写的。 “每天早上,他8点钟起床做早饭,有鸡蛋,面包和粥。然后他会叫我起床,我们一起吃早餐。之后我们一起开车去上班,我们在同一家公司工作,都是公司职员。中午的时候,我们一起吃饭,有鸡鸭鱼肉和米饭。饭后休息一小时,继续工作。我们在下午五点的时候下班,一起回家。晚饭后我们一起看电影或者看小说,11点的时候上床睡觉。周末,有时候我们会去爬山,拍照片,画画……”写到这里,他想了一下,把“画画”两个字划掉了。 “有时候去公园赏花和散步;有时候去美术馆参观,去图书馆借书,去游泳馆锻炼,去理发店剪头发;有时候坐飞机或者坐火车去临近的城市旅游,上礼拜我们去了J省,那里的东西很好吃,风景很优美。有时候我们会一整天待在家里,什么事情也不做……” “我们的婚后生活很幸福,他爱我,我也爱他。” 平仄自己都不知道,他在写最后一句话的时候,面上的笑容是多么得温暖。 他检查了一遍自己的小学生作文,数了一下字数,324个字,完全符合要求,不由大大舒了一口气,很自然地抬头一看,却发现施涧桑正偏着头,一只手拖着下巴,脸上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也不知道这么看了多久。 平仄下意识遮住答题纸,心里一紧,脸颊烧起来。又转念一想,他坐得这么远,哪能看清自己写的什么,遂即放松下来。 他们就这么两两相望。 平仄的目光落在他的眸中,思绪飘忽。他有一份礼物,一直想着要送给他。这份礼物从三年前开始,施涧桑便有意无意,半开玩笑半真心地向他讨要过,而自己始终没有给予正面回应,一次次打着马虎眼避过。 如今若是再不送,怕是要没有机会了。 就在昨天,他踩着deadline,给四所大学递交了申请,没有一所坐落在千里之外的大洋洲。 “你作文写了什么?笑得这么开心!”施涧桑果然一交卷就逼上来查问。 “没什么啊,我就说我的老婆又漂亮又温柔还会照顾人。”平仄谈笑自若,还十分有兴致地问道:“你呢?我看你写的很快啊,说说看,写了个什么样的老婆?” 施涧桑眼底的笑意渐渐消失,整个人陷入一种不正常的平静。平仄见他这样,心里一惊,也不再玩笑,刚想开口解释,却听他突然说道:“我写的是,我的爱人,又高又瘦,长得很好看,我见到他的第一眼,心里就喜欢。他喜欢睡懒觉,喜欢熬夜打游戏,喜欢看电影,喜欢看小说,喜欢边走路边玩手机,就算因此跌了好几跤也不悔改。他喜欢吃甜食,却被我安利了五仁月饼,每年中秋都问我要。他不喜欢运动,一千米测试跑完像个死人一样,出去旅游的时候不愿意拎箱子,为图省事直接把衣服塞在我的行李箱里。我们一起偷偷登上学校的钟楼,吹着寒风聊天;我们曾经吵过架,后来又和好;他好几次逼我陪他看恐怖片,美其名曰帮我锻炼胆子;他送给我的每一样东西我都很喜欢并且很珍惜地留存。今年在他生日的时候,我们一起放烟花,他在闪烁明亮的花火中对我微笑,我当时满心满脑想得都是……” 他看着已经呆滞木然的平仄,颤抖着声音,却是义无反顾地说出了至今为止都未曾真正说出口的那句话:“我爱你。” 平仄本来有一大堆槽要吐,然而被他突如其来的表白震慑地脑子里一片空白。看着这样内心受伤却一脸倔强的施涧桑,他觉得特别心疼。 他慢慢走上前抱紧他,靠在他耳边,无比郑重,认真,肯定,一字一顿地,说:“我也爱你。” 就像落下章印般,庄重,不容置喙,不容怀疑。 “可是,你真的是这么写的吗?感觉离题万里了啊!” “当然不是啊!不过我写的人是你,用的男他,套的都是万能日常小学生作文句式。” “哦,我就说么,这么多句型句式都没学过诶,还有超多生词,还什么安利五仁月饼,你他妈怎么知道怎么写……” “其实我已经过了日语N1啦,所以真的要写也是可以的。” “……卧槽!那你上课那些傻逼反应都是装的呀?” “对啊!不然被发现我就要被调到level 5、6的课程去了!” “那你……干嘛要浪费时间再从基础学一遍啊!” “因为要刷分啊!” “……” 作者有话要说: 就……那个日语考试作文,中文看的话,真的就是一年级作文一样…… 第20章 20 N市的2月还处于春寒料峭中,情人节这天的气温更是低入谷点,下午的时候,竟纷纷扬扬下起了春雪。然而各大花店没有受到一丝一毫的影响,生意兴隆,门庭若市,店里店外摆满了大捧大捧的玫瑰。平仄裹紧大衣,对着这些迎寒盛放的红的蓝的黑的金的粉的花,挑乱了眼。 “先生买花送给女朋友吗?”花店小姐姐笑盈盈地说。 “呃,算是吧。”废话,不送人干嘛来这里买花?平仄暗暗腹诽。“这些有什么不一样吗?” 花店小姐姐就开始滔滔不绝起来:“红玫瑰象征热情,热恋中;蓝色妖姬象征敦厚善良;黑玫瑰象征神秘;橙色玫瑰象征欲望;金色玫瑰象征高贵典雅;绿色玫瑰象征纯真质朴;粉色玫瑰象征初恋和关怀……” 平仄听得云里雾里的,似懂非懂,干脆说道:“那就每种颜色来两朵吧,给我用礼盒装一下,谢谢。” 花店小姐姐的声音戛然而止:“……”她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买花的人,特意确认并建议了一下,“您确定吗?其实买纯色或者是两种拼色比较好哦。” 平仄缩着脖子头也没抬,哆哆嗦嗦地掏着钱,随口道:“不用了,就这样吧挺好的……哎哟妈的冻死我了。” 施涧桑满心欢喜地收下礼物,不用猜就知道里面是什么,四年的小心愿终于达成,激动地恨不得把地板蹦穿,一时不注意太开心,竟把干燥的嘴唇给笑裂了,鲜血丝丝漾开来。平仄一看就心疼,赶忙回房间拿润唇膏。 他出去后,施涧桑哼着小调打开礼盒,在看见大杂烩的一瞬间,他的眉毛跳了一下,小调卡在嗓子里。 “怎么了?”平仄进门见他站着一动不动,觉得奇怪。 “很独特的配色,我……很喜欢,谢谢!”施涧桑摆出一副十分满足的笑容。 平仄顿时安心,心里暖暖,像是受了鼓舞一般,说:“喜欢就好!来,坐下,我给你擦点唇膏……” 施涧桑把礼盒连同里面的玫瑰一起摆放在书架上,日看夜看,看久了竟然觉得好像也……挺好看的。 三月下旬,平仄相继收到了三所学校的offer,唯一没消息的是UCL,拒信和offer都没有。他左等右等,眼看着交留位费的期限就要到了,他无奈之下,只能从那三所里面挑了一所去的同学最多的。对的,他就是喜欢跟随大部队,随波逐流。 然后四月中旬某一天,手机邮件提示叮一声响。他点开一看,哦,是傲娇的UCL发给他的conditional offer。他不言不语地盯着这封邮件看了好久,面无表情地截了个屏,接着毫不犹豫点了删除。 尼玛!早干嘛去了?老子学费都交完一半了。 最后,他把截图顺手发给了苏溪纯。等了几秒,不意外地听见隔壁寝室传来一声嗷叫和不甘心的“卧槽”。 平仄慢悠悠地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水。嗯,心情好了那么一点。 下午他们走在路上,发现今天的路人好像都不太对劲,美女帅哥特别多,一抓一把,而且几乎所有的女生走过他们身边都在聊同一个话题,眼线眼影口红遮瑕高光阴影腮红底妆…… “这是,吴彦祖要来开见面会吗?”平仄惊讶。 苏溪纯鄙视地看了一眼:“怎么你不知道啊?今天下午拍毕业照啊!” 哦,难怪,他就说苏溪纯今天发型怎么有些不一样了呢。 不过,拍毕业照…… 一转眼,他们都要毕业了。 原来已经快过去四年了,平仄有些恍惚地想,是啊,他前两天还看见学校毕业季微电影的staff招募海报呢。 他还记得自己初来报到时的情景,自己那一天穿什么样的衣服裤子,在哪里吃的饭,遇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 他记得施涧桑坐在高高的台阶上,修长的双腿随意地踩着横杠,似乎注意到自己的目光,他抬起头,弯起好看的眉目,冲他微微一笑。 顿时,他的心室内洒满阳光。 平仄论文进程被他拖延了很久,DDL前三个礼拜终于如梦初醒,发觉自己再不开始搞论文就要毕不了业了,于是手忙脚乱地开始整理数据和资料,在离交前一个礼拜没日没夜埋头苦写,顶着黑眼圈奋力打字,天天凌晨两三点了房间里还灯火通明。苏溪纯和施涧桑也始终处于死狗状态,一天都见不到人。平仄怀疑他们是不是一齐卷铺盖直接到画室打地铺去了。 这天,他写得头昏脑涨,实在写不下去,于是拿过搁在一边的手机,打算放松一会儿。 他先是开玩笑似的编辑了一条状态:完了,我觉得我毕不了业了[大哭]……5月7号以后如果找不到我,请到小悉尼附近的这条河来捞我[骷髅]。现在还有相处的时间,就多爱我一些吧,有什么好吃的好喝的都给我送来,我会永远记得你们的!爱你们的平平![大哭][再见] 发送完毕,他开始刷起朋友圈,突然看见好几条刷屏消息,是一张图片,左边是八卦图右边是手相图,配字是:看手相脸相,算前程姻缘,不准不要钱。地点:能源楼一楼画室。特邀大神有苏大仙施大仙范大仙王大仙周大仙…… 平仄截了个图发过去:[图片]咋滴了?你们改行了?不要做设计了?沉迷玄学了? 施涧桑:哈哈哈因为Hiro最近在跟大家讨论建筑风水,你要不要也来迷信一下? 平仄:好啊[微笑]那就请施大仙给我看看呗。 施涧桑:那你来画室啊。 平仄:太远,懒得走,拍张照行不? 施涧桑:可以,男左女右,给张左手的。 于是平仄发了一张左手掌心向上的照片过去。 施涧桑:这位客人,我掐指一算,算得您出生于壬申年丑月,为阳年阴月阴时阴日,属相为猴,本命元神乙木,偏财格,六神旺度,五行木旺,近木水为宜,必有火助,但忌土太多,本命佛为大日如来…… 平仄:啥、啥玩意?要日啥? 施涧桑:简单来讲,就是,我是你贵人。 平仄:?????你有猫病吧? 施涧桑:你看,五行属木,近木水为宜,涧:水,桑:木;这不就是我旺你的意思么[得意]。 平仄:……瞎掰吧你[再见]。 施涧桑:讲真的平平,你命里缺我[害羞]。 平仄:…… “什么鬼!缺尼玛!”他一脸嫌弃道,却又看了看那句“你命里缺我”,眼底终是渐渐泛出笑意。 5月7号那天下午,平仄将打印出来的厚厚一叠毕业论文投进木箱子里,如释重负,终于得以长松一口气。 交完论文,仿佛是进入了倒计时。他顺着路往寝室的方向走,看着那些擦肩而过的人,突然觉得可能是彼此这辈子最后一次见面。 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想,也许是因为,他有点想念施涧桑。 这几天通宵达旦,忙于论文,算算自己已经将近两个礼拜没有跟他面对面说过话了。每天一觉醒来都觉得自己是要入土为安而不是神情气爽,想要长眠不醒的念头十分迫切。 毕业,意味着什么呢? 意味着,他和施涧桑,至少有两年时间不能生活在一起,天各一方,各自过着不一样的时间与相反的季节,彼此之间始终间隔两个或者三个小时,一个在夏天,一个在冬天。 而两年之后的事情,谁又知道呢? “为什么不陪他一起去?”苏溪纯问他。 当时他的回答是:“那为什么不是他来陪我呢?我不想念两年啊。” 他想了很久,还是不想太勉强自己。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和偏好,但也受到身边朋友家人的影响,就比如当初邓茗决定转学。他不知道自己这个决定到底是好是坏,会导致一个什么样的结果。 他很喜欢施涧桑,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但在那一腔热情之外,他们还有太多的问题需要面对,太多的未知境地需要去闯,他们是如此年轻,充满朝气,野心勃勃。 其实说白了,也就是去外面念个书而已。平仄并不排斥异地恋,现在社会上很多夫妻是分地而居,照样和谐幸福。N大很多老师都不是本地人,多数甚至不是本国人,他们与家人一年里只有三四个月的时间相聚,也没听说哪个人因为这样就家庭破裂了。 说到底,只要他们还互相喜欢和信任对方,愿意为延续这段关系而努力,就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他有信心。 5月26号是平仄最后一门考试,从下午两点开始,四点结束。题目有点难度,他的大脑一直处于高度运作之中,直到结束考试的铃声响起。监考老师将所有人的答题本和试卷收起,整理完后,对众人笑了一下,说:“恭喜大家!辛苦了!好好享受假期吧!” 平仄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满脑子还是计算公式,恍恍惚惚地跟着大家一起收拾东西,然后出了教室。阳光很好,天气温暖,他走在外面,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他回到寝室,卸了劲道似的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他看着桌上东一份西一份摊着的课件,书架上列得满满当当的教科书本,整个人放空了好一会儿,才猛然回过劲来。 终于结束了,他的四年大学生活。 不知为何,完全没有一身重担卸下的轻松感,反而心里像是堵了什么似的,憋闷得慌。 平仄在寝室里浑浑噩噩日夜不分地躺了两天尸,终于在第三天晚上被交完毕业设计的施涧桑拉出去喝酒。 或许是觉得这次可能是大家最后一次结伴出来喝酒了,出现的人比较多,不光建筑系的学生,邵嘉晨余昕沅隋心俞悦康是垣他们都有来。 虽然在之前的小组作业中与俞悦康是垣他们合作得不甚愉快,但毕竟都过去了,这会儿互相见了面,也只剩下感慨和衷心的祝福。 毕竟,相聚即是缘。 这天夜里,众人个个似乎喝得比以往都要猛,直接拿瓶对吹,甚至好几个还耍起了酒疯。余昕沅左手一个酒杯右手一个酒瓶,半歪着身子,淑女形象什么的早不知道抛到哪个旮旯里去了,边打嗝边口齿不清地嚷嚷着:“他娘的!嗝,真是岁月,嗝,催人老!上次去超市,娘的,嗝,那些超市大妈,竟然嗝,竟然向我推荐青春宝……操|他|娘的青春宝!” “对对对,去他娘的青春宝!”邵嘉晨在旁边头一点一点的,闭着眼睛跟念经似的附和:“你如花似玉,玉树临风,风流倜傥,人见人爱,花见加开,车见车载……” 平仄晕乎乎地想,邵嘉晨他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不?还成语接龙呢! 余昕沅却是一副很受用的样子,拍了拍邵嘉晨的大腿,赞同道:“嗯,还是阿晨会说话……不过阿晨啊,你真的是比大一我刚认识你那会儿要胖的多啦!” 邵嘉晨无法反驳,只能苦着脸说:“是啊,所以我这不是一直在努力减肥么……” “减什么减,挺好的,”苏溪纯凑近,带来一股酒气,插话道,“一胖遮百丑,当别人觉得你胖的时候,就不会在意你丑不丑了。” “草泥马苏溪纯!滚!”邵嘉晨把眼睛撑开一条缝,对着他的大腿踹了一脚。 “是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说得有理!”余昕沅先是放声大笑,后又学着邵嘉晨的语气,跟吐瓜子壳似的,从嘴里蹦出一溜的“滚滚滚滚”。 邵嘉晨那一脚是凭感觉踹的,没有控制力道。苏溪纯自己在酒精的作用下,人本来就有点摇摇晃晃坐不稳,结果这下直接一屁股摔到地上去了。 “卧草!”他在桌子底下打着滚咿呀乱叫。 “哈哈哈哈哈哈活该啊!你还草呢!你明明是被草的好嘛!”平仄毫不客气地捧着肚子大笑。 “尼玛!平仄今天老子草定你了!”苏溪纯一骨碌从桌子底下钻出来,一下跃上沙发,非要往平仄的脖子上骑。 “你麻痹苏溪纯!他妈快点滚下去!”平仄自然是要反抗,结果两人扭打在一起…… “啊!打起来了!” “打得好!” “打他!对!噢耶!” 也不知谁醉醺醺地瞎起着哄…… 据在场还有几分清醒的施涧桑同志透露,当时场面一度非常混乱,也不知道他们是在玩闹还是当真的,自己试图劝阻,没想到受到牵连平白挨了好几下打,后来还是老板出来叫人把他们拉住了,这才消停。 而两个当事人在隔天问他们这事,均是一脸宿醉后的茫然:“诶,好像……是有这事吧……你说为什么打架啊?呃,这个……我也不记得了……” 祝鹤6月下旬回国,陪苏溪纯和平仄施涧桑他们一起去了趟日本,当是毕业旅行。苏祝两人不会日语,平仄那点破水平根本不够看的,全程还是靠施涧桑充当翻译。 平仄最想去迪士尼,非要把陆地和海洋都玩个遍。于是四人在东京待了四天,两天泡在乐园里,另外两天则休养生息,随便逛逛。平仄一进去乐园就少女心,哦不,少男心爆棚,跟打了鸡血似的,其他三人奔走一天到最后几乎感觉不到双腿的存在,只有他在景点之间不嫌累地跑来跑去,闭园前灯光秀和烟火表演的时候仍有力气兀自兴奋地跳上跳下,还冲到店铺里血拼了一大堆纪念品。 施涧桑目瞪口呆,万万没想到他居然还有这等隐藏属性,简直快要不认识了。 相比之下,其他三人都更加喜欢京都,这座精致秀丽的古城,给人一种宁静和舒适的感觉。他们穿梭在各个寺庙神社园林间,流连于古朴典雅的建筑内,特别是苏溪纯和施涧桑两个学建筑的,对他们来说这里简直就是天堂,走的时候心里依依不舍。 旅行中的最后一个晚上,苏溪纯酒足饭饱,洗完澡后百无聊赖地躺在酒店床上,祝鹤则整理着他们的行李。他忽然瞥见祝鹤放在背包旁的相机,心血来潮想要看这些天来他拍的照片。 祝鹤自然同意,于是他很快地一张张翻着。祝鹤的相机里存了很多照片,不止这次在日本的,还有他之前在英国和欧洲游玩的时候拍摄的,苏溪纯也一并看了。 他一边看,一边惋惜,因为这些照片储存的回忆里,并没有他。他多想与祝鹤一同看遍世间的美好河山,欣赏绮丽别致的景色,想要他今后走的每一步,过的每一天,都有自己的陪伴。 也不知翻了多久,正当苏溪纯觉得有点累想放下的时候,一张照片突然跳入眼中。 一个白衣青年背对镜头,盘腿席地坐在河岸边,膝盖上支着画板,脊背微微弓起,正专心致志地写生。他面前的景是小桥流水如诗如画的水乡古镇。 他往前看,这样的照片还有四张,角度稍微有些不同,但大体都是从后面拍的。 这应该是三年前他们国庆假期中去古镇游玩时候的照片,里面的人毫无疑问是自己。可是苏溪纯记得清楚,当时祝鹤打包发送给众人的照片中并没有这几张。 “看完没呀?”祝鹤盖好了行李箱,回头见他还拿着相机,便问了一句,结果换来苏溪纯两声阴阳怪气的“哼哼”。 “怎么了?” “你偷拍我!” 祝鹤皱眉,下意识反问:“我什么时候偷拍过你?”却在说完那一刻想起了什么,当下了然,一时不知该如何言语。这时候,苏溪纯几步挪到他身边,把相机举到他面前,将证据给他看。 果然是说这几张照片,他想。 祝鹤不太自然地咳了两下,平淡地说:“当时就是随便拍拍,不小心把你拍进去了,取个景而已,况且景区人多,拍几个人进去很正常啊。 “哪有别人?哪里有别人?”苏溪纯不依不饶,往前翻了十几张照片,果然都是纯风景,没有一个人影。 祝鹤被他噎到说不出话,憋了几秒,干脆大方承认:“就是偷拍了又怎样?都过去这么久了,你还想咋滴?” “不想怎么样。”苏溪纯替他把相机收好,慢条斯理地说,“哎,只不过就是想,原来你那时候就对我有非分之想了呀……” “……什么非分之想,你要点脸好不?”祝鹤笑骂。 苏溪纯眉毛一挑,蹭地一下坐直身子:“那你干嘛偷拍我?” “这个嘛,其实那时候我是呃,是觉得那个……”祝鹤难得说话这么不利索,你你我我的是了半天,才坦白说,“那时候我觉得,你似乎很吸引我,总是忍不住想要去关注你,可能这就是有好感了吧。” 苏溪纯听了,嘴角抽动了一下,想要笑又憋住了,轻飘飘地说:“嚯,那还是对我有意思嘛。” “行行行,随你怎么说吧,你长得可爱,说什么都对!”祝鹤懒得跟他计较,从地上一骨碌起来坐到了苏溪纯的床上。 “……卧槽,你之前还说我不讲卫生!现在你自己地上坐坐又转来我床上,你这个双标狗,脏死了!下去!”苏溪纯拿脚跟踩自行车似的蹬他,嫌弃道。 祝鹤一副很无所谓的口气,理直气壮道:“管他呢,反正酒店床也不一定干净。”他几下就制止了苏溪纯作乱的腿,压在手下,迫不及待地问“那你说说,你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苏溪纯徒劳地挣扎了两下,见挣不脱,也不再浪费力气,双腿无意识地相互摩挲起来,脸上微红。 说起来两人在一起两年多,虽然一半时间分隔两地,但也算是坦诚相见过,老夫老妻了,却不知道为何说起这个话题,他们还是会害羞和不好意思。 不过说起这个事情,苏溪纯细细回忆了片刻,才发现自己也弄不清楚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就对祝鹤情根深种,好像并不能找到哪个固定的时间点立个牌说从这个时候起我要喜欢祝鹤了,他们的友情要质变成爱情了。 日久生情。想来想去还是这个词最合适形容。 “说不上来,可能是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吧,我们……接受了大冒险的惩罚,那是我第一次跟,呃,跟一个男生接吻,虽然是个游戏,但从那个时候开始,你在我心里,就变成了一个特别的存在,单独面对你的时候会莫名得紧张,会想方设法给你留下好印象,有时候想着要是能在路上偶遇你就好了,有时候又巴不得不要看见你……反正当时心情很复杂,这么乱着乱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就,就那个……茅塞顿开,看清了自己的真心。我是一个没什么安全感的人,我父母离异那会儿,我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觉得自己被世界抛弃了,连亲生父母都这样,更不要说还会有别的人来关心我爱我。那段时间我真的特别抑郁,表面嘻嘻哈哈,内心孤独得不行。所以那时候才这么急着要跟你表白,想知道我在你心里究竟是个什么位置,因为我越是猜就越是不安,越不安心就越是没办法面对你,甚至不能好好地学习和生活。”人或多或少都是渴望被爱的,而他的渴望,比一般人还要来得强烈。 祝鹤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在苏溪纯心里,他远远比自己以为的更加重要。 N大的本科毕业典礼基本安排在7月的第一个周末,为期两天,一共有六场,各个专业的场次不一样。他们从日本回来还没休息两天,便要赶着去参加毕业典礼。 苏溪纯施涧桑他们系和平仄他们系都被安排在第五场,周日下午两点到四点的时间段。 单薇是在第六场,四点到六点。她之前的时间闲着没事,于是跑来凑热闹。 他们三人换好学士服,匆匆拍了几张,就要去大礼堂进行毕业典礼。 全场就坐后,典礼很快开始。先是响起音乐,校长副校长及一众教授老师穿戴礼袍,从后门列成一队进入,缓缓沿着下行的阶梯走向前面的舞台。 接着,全体起立,奏响国歌。所有人情不自禁地,用最虔诚和崇敬的心,跟着节奏轻轻哼唱。曲罢,众人再次落座,校长、副校长依次发表讲话,送出对所有毕业生的祝福。 最后,每个毕业生按批次先在台下排好队,点到名字后,按照顺序上台,鞠躬,与舞台尽头的系主任握手,再下台,领取成绩单和学位证书。 苏溪纯这个倒霉孩子前几天扭伤了脚,虽然没有从上铺摔下来那次严重,但现在走起路来还是一瘸一拐的。轮到他上台的时候,他不由自主地绷直了身体,努力让自己走起来显得不那么别扭。刚才上台的时候有个学生不知怎么回事,平地摔了一跤,惹得全场大笑,他可不想这么丢脸。 握手的时候,那个慈祥的系主任微笑着恭喜他,并且宽慰地说了句别紧张。他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心全是汗。他尴尬地笑了笑,觉得有点对不住系主任,让他握了一手湿。 隋心上台鞠躬完,突然掏出相机,极快地拍了一张自己与校长的合影,台下又是一波笑声和窸窸窣窣议论的声音。 平仄说:“哇,牛逼了,我怎么没想到呢!” 施涧桑有些不屑地轻声道:“牛逼什么啊,这么庄重的场合,就她自拍,影响多不好,这不叫特立独行,这叫破坏秩序……” 平仄想想也有道理,便不说话了。 等到结束出了大礼堂,苏溪纯左顾右盼了会儿,没费什么神就找到了手捧三束鲜花的祝鹤。 他将花递给三人,一人一束,说了句恭喜。 平仄:“谢谢鹤哥!” 施涧桑:“谢谢鹤哥!” 苏溪纯接过花,抿嘴笑了笑:“谢谢!” 祝鹤说:“还顺利吗?脚痛不痛?” “还好,没有很难受。” “那去休息一下吧。” “不要!我还没有拍照呢,衣服等下就要还回去了。” “行吧行吧,你快拍,拍完去休息。” “你帮我拍!” “好好好,我给你拍。” 那边,施涧桑和平仄也在热火朝天地拍照。 “哎,你怎么把我拍得跟个男巫婆一样,丑死了,删掉,重拍!” “没办法,你太瘦了,S跟M号的学士服你穿着太短,L号的你又太宽,你还穿黑衬衫黑裤子,可不是个巫婆么。” “……那这张,我的帽子塌了,你也不提醒我!” “没办法,这个帽子太软了,立不起来,没有挺拔感,要不你还是别戴了,拿手上也可以。” “好吧……哎哎哎,这张怎么回事!你的花都戳到我的脸了!还有这张,我妈的表情为什么这么奇怪?” “……屁事怎么这么多呢!”施涧桑嘀咕。 “你说什么?” “没什么,这两张不是我拍的。” “哦,好吧错怪你了……”平仄哀叹,“唉,还能不能有张好看又帅气的照片了啊!怎么都这么丑啊!” 施涧桑拿过他的手机翻了翻,说:“行了,有几张还是可以的,有两三张能看就够了,大不了回去我再给你P一下呗,马上就四点了,要还衣服去。” 平仄拧眉噘嘴地蹬了他两秒,才放松表情,妥协道:“好吧,不过我们再来几张合照吧……” “好吧。”施涧桑把手搭在他的后腰,平仄伸出剪刀手,两人对着镜头笑得灿烂。 未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准,不一定能有幸与最爱的人结婚,但至少现在,能同自己喜欢的人一起毕业,也算是一种幸福了。 毕业典礼结束后,施涧桑和平仄收拾完寝室随家人一起各回各家,邵嘉晨和那个商科小哥也走了,剩苏溪纯一个人留在寝室里打包。他今天还要在这个房间住上一晚,也是最后一夜了,明天他就要如他来时一般,拎着大包小包离开,是真正的离开。 他一边整理,一边等祝鹤回来。 今晚有毕业舞会,本来苏溪纯也想去的,却不曾料到会扭伤脚。而他扭伤脚的原因,也与毕业舞会有关。 那天,单薇打电话找他,问他能不能把祝鹤借给她一小时作舞伴。 苏溪纯疑惑:“这个事情你直接找他,他若同意不就好了?” 单薇唏嘘了一下,说:“我当然第一时间找了他,但是他说要你同意他才去,所以我这不就来找你了么。快,帮姐去跟你男朋友说说!” 苏溪纯明了,也不急着答应,故意不紧不慢道:“单薇姐姐,你问我能不能把我男朋友借给他的前女友做舞伴,居心不良噢!” 单薇怒道:“好你个死小子!当初是谁无条件支持你去追他,还把关于他的大大小小的事情都告诉你的?哦嚯,现在要过河拆桥咯!居心你个头!” 苏溪纯其实不会不同意,但就是要激她一下才开心,嘻嘻笑道:“单薇姐别生气,我这就去跟他说还不行嘛!” “这还差不多!” 祝鹤毕业的时候也有舞会,他作为学校舞社前社长,大家自然希望他能去。只是当时他的父母都来了N市,如果不能当天回去的话就要安排住宿,有点麻烦,便干脆不参加了。而单薇在学校待得时间长,人脉广,就算重修一年,也照样跟新同学们打好关系,混得风生水起。所以这次毕业舞会,她毫无费力地得到了跳开场舞的机会,只是苦于没有合适的舞伴,于是便想请祝鹤帮忙。 他们俩在舞蹈室排练的时候,苏溪纯就坐在角落,一边抱半个大西瓜挖着吃,一边拿个iPad看电影,单薇看着两人,感叹道:“真是羡煞旁人啊……” “……你又受什么刺激了?” “你们真是幸福啊……” 祝鹤脸上春风得意,嘴上却谦虚着:“一般般吧。”又接着说,“你也去找个男朋友呗。” “刚分手呢,我要先享受一下单身狗的自由生活。” “为什么?性格不合?” 单薇摇摇头:“一言难尽。”她意有所指地看了看苏溪纯,又看看他,“至少他不会主动把西瓜最中间的瓜瓤挖给我吃。” 祝鹤往苏溪纯的方向望了一眼,那人戴着耳机抱个西瓜正在那一个人傻兮兮地乐。他觉得嘴里的那股清甜也顺着流进了心里。 苏溪纯并没有一直在看电影,他会在两人专心排练的时候偷偷抬眼看。之前在春季舞会上见过了祝鹤和陈苡共舞,那时他就想像过单薇和祝鹤一起跳舞的样子,现在终于亲眼见到了。 除去一开始的磕绊,磨合好了之后,一支舞合跳下来,配合得那般天|衣无缝,动作流畅自然,表情生动,即使没有身着盛装,也让人觉得是如此的般配。 苏溪纯心里泛酸,突然有点后悔答应单薇了。他的祝鹤这么好,一点都不想跟别人分享,哪怕一分一秒都不行。 两人中途休息的时候,苏溪纯走到祝鹤面前,直勾勾地盯着他,说:“我也要跳,你教我。” 祝鹤愣了一下,随即笑开,说:“行啊。” 对方教了他一些简单的动作,他学会了以后有些得意,觉得也不是很难嘛,缠着祝鹤要学更高难度的动作。祝鹤犹豫了一下,还是同意了。 结果苏溪纯蹦跶没多久,由于动作过猛,重心不稳,啪叽一下摔倒在地,扭了脚,彻底悲剧了。 祝鹤回来得并不晚,还赶得上帮他收拾个尾巴。这天晚上,他们一并躺在床上,什么都没做,只盖着被子随便聊了几句,便是一觉天明。 第二天上午,两人拖着行李箱走在路上。快要走出大门的时候,苏溪纯回头望了一眼。 阳光很好,铺满了草坪,金灿灿的一片。 回首四年,固有遗憾与不如意,但到底还算积极也足够幸运,能遇见这样一群尽职善导的师长,这样一群怀有一颗赤子之心的同学,活得清醒而自矜。 那些凌晨夜里相互搀扶的夜晚,那段悠闲而放肆的求知时光,都将变成回忆,也只能是回忆了。 “再见了。”他轻声说着,然后头也不回地踏上前路。 第21章 21 施涧桑开学早,七月中旬即要打包好行李飞过去。悉尼那边刚好是冬天,但气温不会很低,冬天并不冷,夏天……还是挺热的。况且他之前已经在这里待了半年,学习、生活上的事情,如租房、办各类手续等自然是轻车熟路。 他走的时候,平仄去机场送他。当然,是他那时候刚好在S市实习,顺便而已。 “你就带这么点东西啊?”平仄看他只拖了一个28寸的行李箱,背了一个背包。 “足够了,很多东西那边都能买到,必需品带上就行。你也是,到时候八月底过去的时候不用带很多行李,缺什么就买,到了第一天把各种生活设施什么水电煤气网络开通了,第二天逛宜家,第三天逛超市把冰箱塞满,差不多就行了。出门在外一定要照顾好自己,注意安全,知道了不?”施涧桑像个老母亲似的开始唠叨。 平仄嘴角一抽:“……最后这句话应该是我对你说吧!” “哎呀计较这个干嘛,都一样都一样!” 施涧桑办完值机手续,与平仄在大厅里晃荡了半小时,看了一下时间,说:“不早了,你快回去吧,明天还要上班呢。” “嗯。” 施涧桑看着他安静温顺的样子,突然张开双臂将他紧紧地环抱住,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贴着耳朵轻轻说:“没关系的,别难过,我圣诞节假期的时候来香港找你,很快的,等我。” 平仄回抱住他,把头埋进他的肩,低低地应了一声:“好。” 毕业典礼之后没几天,祝鹤也要回英国,开始写毕业论文,九月初的时候要上交。苏溪纯虽然十月份才开学,但他九月中旬就过去了,在外面自己租房住。那时候祝鹤已经交完毕业论文,按道理来说已经没有什么事情了,他却没有回国,从伦敦搬到了巴斯,一个宁静中带着生机,喧嚣中带着安逸,充满了巧克力和冰激凌的城镇。 他陪苏溪纯一起住,给他做了三个月“保姆”。 苏溪纯这三个月的生活简直不能过得更舒服了。一周四天的课,学校在山上,要上课的日子里坐公交上下山,回家有人做了饭菜等他吃,衣服裤子有人洗,房间卫生有人整理,晚上睡觉有人陪,周末有人带着出去玩耍,去市中心走走或是附近的小镇转转。 “你不回去找工作吗?你爸妈不会有意见?”苏溪纯问。 “没关系,不着急。我的签证明年一月份到期,刚好可以陪你住一段时间,我爸妈也同意让我在这里多留一会儿,而且最近汇率低,我妈还要让我帮她买东西呢。”祝鹤这段时间里在帮国内做留学中介的同学写写东西做做申请,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顺便赚点外快也是不错的。 “你这就算毕业了?” “是啊。” “那怎么还没见你们举行毕业典礼呢?这都快放圣诞假了。听说英国的毕业典礼都特别豪华,我还想去参观一下名校的毕业典礼呢!”“还早呢,我们毕业典礼在明年五月初,刚好你也赶得上,到时候带你去。”“……你们居然要这么晚?”苏溪纯惊讶,“我以为一般都在十一月或者十二月呢。那你明年五月还要再来一趟哦?” 祝鹤搂过他,手在他脸上捏来揉去,爱不释手。苏溪纯这阵子被他养得很好,终于肉眼可见地胖了些,两颊上的肉又滑又嫩跟豆腐似的,简直要摸上瘾。 “嗯,来看看你,顺便参加毕业典礼,怎么样,开心吗?”说着又趁机亲了几口。 苏溪纯左躲右闪,却还是没能逃出他的魔掌。他气哼哼道:“开心个屁!说得好听,看我才是顺便的吧!” “别老是狗啊屁啊的,怎么说话的呢!”祝鹤佯装生气道。 “狗屁狗屁狗屁!老子就这么说话了,不爱听别听。” “妈蛋!我还治不了你么?”祝鹤稍一用劲就把苏溪纯压在身下,不等他抗议率先用嘴封住了他的唇。 “唔、唔……”苏溪纯被他搅得说不了话,只能在心里暗暗骂道:草泥马!双标狗! 他们两人在圣诞假期间去了趟伦敦,刚好可以跨圣诞和元旦。 他们在伦敦桥边拍照留念,躺在西敏寺外的草坪上晒太阳,牵手走在泰晤士河畔,乘船行驶于泰晤士河上,欣赏两岸壮丽雄伟的建筑,聆听大本钟绵长悠远的钟声,沉迷于大英博物馆中的万千收藏,并为之惊叹不已。 平安夜这天的日落时分,他们坐上了千禧之轮。 在伦敦眼上俯瞰看伦敦景,又是夜色将临未临之际的黄昏,头顶上的天空逐渐趋于深蓝,有点点星子闪烁,而远处的天空还布满金红绚丽晚霞,城市里万家灯火初上。 日景与夜景交替,清晰与朦胧的界限在这一刻变得模糊,一种极为奇妙的观景感受。 苏溪纯站在乘坐舱的玻璃前,祝鹤从背后抱着他。他的心情从一开始的新奇激动,到后来逐渐平复,又在摩天轮升至最高点时重新兴奋到了极点。 太美了!眼前所见之景,实在是太美了!有一种强烈的梦幻与震撼的感觉。不得不说,每个城市的夜景,都是独一无二的。 头上是漫天繁星,脚下如绚丽银河,苏溪纯闭上眼,在这极致的美好中,许下了一个心愿。 希望能与祝鹤一辈子都在一起,永远永远不要分开。 他睁开眼,转过身,注视着祝鹤澄净如琉璃般的深邃双眼。片刻后,不顾在场还有其他人,轻缓而坚定地,吻上他的唇。 “Merry Christmas and happy birthday!And……I love you.” 祝鹤一动不动,定定地望着他。 过了几秒,他突然不知从哪里掏出一颗红艳艳的苹果,送到苏溪纯眼前。 苏溪纯:“……”这、这是什么剧情发展?现在是送这个的时候吗?祝鹤你个大撒逼! 正当他在心里狂吐槽的时候,大撒逼祝鹤深情又低沉的嗓音响起在耳边。 “You are the apple of my eye, and……I love you, too.” “Merry Christmas,my dear.” 施涧桑果真依言在十二月底的时候飞过来找平仄。他一进去平仄的房间就被震惊了。 “……卧槽!为什么你们房间这么小?” 平仄无奈道:“都是这样的,寸土寸金知道么?不要大惊小怪。” “那你们房租多少?” 平仄说了个数字,施涧桑听后,惊讶之余还生出一种幸福感和优越感。“我们的房租虽然比你们贵了一半,不过我们住的是两百平米的独栋小别墅,说真的你房间跟我们家厕所差不多大……对了,我们还有小花园噢!还可以养小动物噢!” 平仄见他一副小人得志洋洋得意的样子就想一脚把他从28楼踹下去。他磨着牙说:“小动物?是那种脸盆大的蜘蛛吗?” 施涧桑一脸淡定,摊摊手:“蜘蛛有,但没你说的这么夸张,只要别去野外就行,至少我住的地方还是挺干净的。” 施涧桑随便翻了翻他的书桌,突然拎起一张纸,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看着头晕。他惊叹:“这什么?你还打小抄啊?平仄你堕落了!话说小抄做成这样也是绝了……” 平仄一见这张纸,立马抓着头发开始吐槽:“哦这个!我跟你说,就是我前天的那门考试,一个韩国人教的课,他说考试是开卷的,但是只让带一张A4纸的note,不论抄多少内容!就!一张!A4纸!你说他是不是有毛病?” 施涧桑张了张嘴:“……他这个偏好很独特。” “我到这里来了之后经历了多种考试方式,你知道我还有一门课,也是开卷,但是那门课的老师,竟然允许带电子设备!电子!设备!虽然说不可以用手机,只能是电子资料,但是,但是!他们没有断开考场的Wi-Fi链接!”平仄有点心累地说道:“你能想象当时的场景么,简直不敢相信这办公室氛围一样的教室竟然是考场。” 施涧桑眨了眨眼:“……也是很神奇了。” “还有更奇葩的,你还记得我之前发你的截图吗?哈哈哈卧槽真是笑死我了,有学生考试中放屁被周围同学投诉,老师发邮件提醒并且给他扣了10分!最后还让他多吃蔬菜和水果!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多吃蔬菜和水果……” 施涧桑拿起桌上最后一根香蕉,剥开皮咬了一口:“……嗯,多吃水果。” 平仄坐在床边,碰碰他的手臂,笑嘻嘻地说:“给我吃一口。”施涧桑将皮往下剥到底,往平仄嘴边递。却不等他咬下,突然将一口气剩下的半根全部捅进他嘴里。 “唔!”平仄猝不及防,香蕉深入口腔之中,忍不住呕了一下。 施涧桑趁他暴起发作之前猛地将人按倒,整个人的重量压在他身上,对着嘴吻了下去。 时间分秒而过。 等到结束,两人气喘吁吁地分开,平仄已经没脾气了。 几天下来他俩到处玩。圣诞节这天,平仄果不其然把他拉去了迪士尼。施涧桑拖着快要走断的腿,陪他在纪念品商店穿来穿去,深深地怀疑平仄的童年是不是受过什么创伤,不然怎么这么喜欢这些小孩子的东西。 平仄对此的回答是:“没有创伤啊,就是看见这些人物和童话场景就觉得很开心。” “……好吧。” 29号的时候他们去了台湾,在31号晚上一起看跨年演唱会,欣赏从台北101大楼喷射出的璀璨烟火。他们跟在场的所有人一样激动兴奋地大喊大叫,在漫天如星如雨的绮丽缤纷中拥抱相吻。 只是晚上回去的时候在地铁口排了三小时的队,回到酒店后又累又困,什么都不想做,只想快点倒头就睡,洗澡什么的第二天起来再说吧。 他们在垦丁待了四天,每天中午起床,下午出去附近小镇逛逛,骑骑单车,躺在鹅銮鼻公园的草地上晒太阳,傍晚回来在海滩上踩踩水,吹吹海风,堆堆沙子,看看落日,要多惬意有多惬意。 “果然是养老般的生活啊。”平仄感叹。 平仄在科大的下半学期过得飞快,因为要在五月中旬写完毕业论文,还要兼顾考试和作业,忙成死狗。身边的很多同学相继开始找工作,他磨磨蹭蹭地改了一下简历,投了几家公司,收到了两三个面试,最后有一家当地公司向他发放了offer。 平仄却一直在犹豫,不知道要不要接受。 “干嘛不去?”隋心十分不解,“这家公司虽然在香港不是顶尖,但是规模挺大的,待遇也不差,很好的机会啊!” “我知道,唔……不过还是容我想再想想吧。” 六月的时候,他回了一趟N大。当天晚上,他联系了那边公司,婉拒了这份工作。 九月初,他正式入职,成为N大的助理研究员兼助教。 身边很多人都不理解他的选择,因为相比起来,这份工作的发展空间远不如香港那份工作来得大,薪资更不用说。 平仄自己也是纠结了很久才做下这个决定,心里彷徨不安又惋惜,并不如表面上的那般淡定自如。 没有人知道,他做出的这番取舍,是他备下的一条后路。 教书和做研究的日子不闲适却清净,不接触外界的纷扰,只管安心学术。 第一次正式给大二学生上课的时候,他紧张得不行,心跳飞快,手里出汗一波一波的,动作僵硬,差点握不住笔。最后硬是把一堂课变成了他一个人的presentation。 不过后来课多了,熟能生巧,也就这么回事,加上他本来就才毕业没多久,没什么架子,很容易就跟学生们打成一片,互相分享校内的八卦消息。 自从这一年换了校长,他就感觉学校的氛围变了。首先是生活区大肆兴动土木,搞一个奇丑无比四号门不说,还在门外立了块学校校名。然后这块名牌晚上的时候整个都亮起红色的灯,特别雷人,甚至有人戏称之为红灯区…… 接下来就是高层人员的清洗轮换,一些元老级的人物离职,新进了一批人…… 再接下来就是涨学费,涨住宿费,涨辅导费…… 总之是越来越商业化和利益化了。 但也有一些好处,就是学校的基础建设上去了,比以前更加大力度宣传,新增了几个专业,系统的培训更加丰富,加大了校园绿化程度…… 感慨来感慨去,也就是过去的时光一去不返,而新奇而有充满希望的未来正在临近。事物总是在发展和变化的,没有谁对谁错,总之都是本着将其发展成为更好的一面罢了。 十二月中旬,他去监考英语四六级。下午考六级的时候领了考生名单才发现,自己这个考场的考生竟然只有一个人…… 两个监考员盯着这个因为姓周而被排到最后面多出来的倒霉孩子,想笑又不敢笑,全程绷紧脸控制自己的表情。 那个学生估计也很郁闷,从始至终都有四道目光紧紧锁定在自己身上,亚历山大啊!这让他怎么答题啊喂!可是你又不能让人家别看你,毕竟人家是监考员啊,职责所在,理所当然。 平仄估计这孩子最后十有八九是没考好…… 一月份的寒假,平仄去了趟悉尼找施涧桑玩耍。一下飞机,他被扑面而来的空气热到差点窒息。 施涧桑瘦了不少,据他解释说前段时间搬家,加上因为脑子进屎选了两门非常操蛋的课,让自己繁忙得比死狗还要死狗。但这样说很对不起狗,毕竟他家隔壁邻居养的狗整天吃睡睡吃,定时出去溜溜弯,趴在院子里晒晒太阳,要多舒服有多舒服。 唉,人不如狗啊。 施涧桑带他去学校参观,平仄一路上嗷嗷叫:“卧槽这才是大学啊大学!” 施涧桑一挑眉毛:“说起来以前你在的大学都不是大学一样。” “N大这么小还是拉倒吧……科大虽然很大,但是它丑啊……” 施涧桑差点喷水:“没有吧,我上次和你去看了,觉得很漂亮啊,有山有水空气好,加上无敌海景,世界最美大学之一,还是当之无愧的。” “景色确实很棒没错,我是说教学楼的建筑……” “还行吧,科大校舍的设计和建造都很牛逼。可能你个人比较喜欢西式风格的,比如这种教堂城堡之类的。”从平仄在迪士尼乐园中的狂热程度可见一斑。 校内道路上的学生不是很多,三三两两的,倒是各种鸟类成片,有大有小,胖墩墩的不怕人,还随地大便,特别嚣张。 平仄在悉尼待了十天,晃了一圈就回去了。他走的前一天,两人搬了躺椅坐在院子里,沐浴着轻柔温暖的晚风,头顶是一望无边星辰绚烂的夜空。 “你什么时候毕业啊?”平仄问。 “大概七月份吧。” “哦,这边好找工作吗?”他随意道。 “不是很容易,”施涧桑实话实说,顿了一下,才说,“但要是真想留下来,也不是很困难的,工作怎样都能找到,关键就是肯不肯做。” 平仄还是淡淡地“哦”,又说:“那你是打算回国找,还是在这边找?” 施涧桑沉默了几秒,好几次话到嘴边又咽回去,如此重复纠结了几回,最后还是决定坦白,却没什么底气:“都会试试吧……” 平仄脸上没什么情绪变化,轻轻地“嗯”了一声,不再提这个话题了。 年轻人,总还是会有些野心的。 时间到了五月底六月初,又一批学生可以彻底抛下书本开始玩耍了。 平仄监考完毕,默默地清点答题册和试卷,填好表格,做好监考记录。 “恭喜大家,辛苦了!好好享受假期吧!”这句话从他口中说出的一瞬间,他自己先是一愣。 两年前,自己还是这下面收拾着东西,表情疲惫中夹杂着兴奋的学生之一。 而现在,光阴荏苒,身份调转,自己已经从即将远行的人变成了在原地送别的人。 他抱着两个厚厚的文件袋出了教学楼,面朝行政楼的方向走去,送交试卷和答题册。 下午三点的阳光正盛,他进入楼里之前,站在高大的钟楼前仰头望了一会儿。不知道自己和施涧桑那时候偷偷上去,后来有没有给人发现呢? 世界这么大,我在陌生的地方遇见你;世界这么小,我在熟悉的地方却再也没能遇见你。 在五月初的时候,平仄的老板,也就是他本科时候的毕业论文导师,找他进行了一次谈话。时间不长,大约只有一个小时。 他临走的时候,那个面善敦厚的澳籍华人微笑着对他说:“Anyway, I am waiting for your decision.” 七月中旬的一天,平仄主动跟施涧桑视频。“怎么样,最近好吗?”他已经有一个月没有听到过对方声音了。 “嗯,挺好的。”施涧桑看起来兴致不是很高,有点心事,却又拼命表现出一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平仄认识他将近六年,这点遮掩哪里够看,当下便直白道:“有什么事情发生吗?可以跟我说说吗?” 施涧桑一个阳光帅气的大男人,此时却支支吾吾起来,说话带着几分斟酌后的谨慎:“就是,我找到工作了……” 平仄不仅面不改色,还笑着恭喜他:“这是好事啊!恭喜你终于也要步入社会啦!” 施涧桑却还是一副苦瓜脸,眼神闪烁,欲言又止。 平仄看了看他,敛了笑,平静地说:“在悉尼?” 施涧桑慢慢地点了一下头。 一时间,像是谁关掉了麦克风,一阵缄默。 “挺好的。”平仄率先打破了沉寂,语气平淡如水,无喜无悲。 施涧桑见他这样,不知为何心里一下子就慌了,七上八下乱得很。他有些语无伦次地说:“是这样,我是打算在这边最多待个两三年就回来的,就业的机会也会多一些,没有想过要在国外长留……你、你你能不能,能不能……等我两年?”说到最后,语气接近了恳求,声音像蚊子叫,已经是轻的不能再轻了。他一直死死地盯着平仄的脸,可惜对方面上根本没有什么表情变化。 平仄不说话,他就跟等着刽子手下刀的囚犯一样,惶恐忐忑,连呼吸都没办法控制自如。 “不可能。”他最后如是说。 悬在施涧桑脖子上的那把刀最后还是落下来了。那三个字深深地扎进他的心里,捅得血肉模糊。而他却没有任何的资格去抱怨,因为本来就是强人所难,平仄完全有自由去选择过自己想要的生活,选择所爱的人,不可能因为施涧桑的一句话或一个要求而妥协。 “对不起,是我太自私……”他嗓音变了变,干巴巴的,“可是我不想也放弃我们的感情……” “如果一定要选一个呢?”平仄打断他,不依不饶地问,“你选哪个?工作,还是我?” “不用急着回答,考虑清楚再说。”言罢,平仄便不再去理他,自顾自地带上耳机玩起了手游。 今天的对手似乎都很强大啊,他老是送人头,又频繁把技能放空打偏,做什么都慢一拍,连队友打团在召集都没有听见。 队友私聊:怎么回事?梦游啊你…… 平仄:对不起,刚刚可能不在状态…… 队友:算了算了,再来一把? 平仄:好啊。 结果第二把输得更惨。 队友:…… 队友:要不是我们认识,你知道你现在什么下场不? 平仄汗颜:对不起…… 队友:怎么回事啊?失恋啦?没见过晃神晃成你这样的…… 平仄不知该如何回答。说是,明明施涧桑还没给答复呢;说没有,可能过一会儿他就要真·失恋了。 见他久久未回,队友也识趣:算了算了我不问了。还来吗? 平仄:呃,算了吧,改天再来,今天不好意思了。 队友:没事没事!你先处理好自己的事吧,想开点呗! 平仄:嗯,谢谢。 时间差不多已经过去一小时,他偏头去看了一眼施涧桑,发现他并没有在看摄像头,而是对着电脑敲敲打打,不知道在干什么。 “喂,你在干嘛呢?” 施涧桑敲下一个空格,飞快地看了一眼平仄,说:“投简历。” “咦?你不是已经有offer了么?”平仄一头雾水。 “没有,我在找S市的工作。” 平仄愣愣地看着他,在一瞬间,忘了怎么呼吸。 “你……” 施涧桑像是没有意识到他的不对劲,还在自言自语:“哎,之前是没有去找,现在一搜才发现,S市的公司有这么多啊……” “施涧桑。”平仄突然喊了他一声。 他这才回过神来,惊了一下:“啊?” “不用找了。” “……啊?” 平仄见他呆头呆脑地连嘴巴都忘了闭的样子,再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不用找了,也不用着选择,工作和我,都是你的。” “什、什么意思?” 平仄笑得只老狐狸:“不是我等你,是你要等我,但是不用两年这么久,最多半年,今年年底,我就过来悉尼。” 施涧桑还是没有反应过来:“你过来干嘛?” “工作啊!笨蛋!”平仄笑得狡黠,“邹文年底要回悉尼去了,他之前问我有没有意向过去继续跟他做项目,或者念个博士,有全奖的那种。”邹文就是他现在的老板兼导师,那个澳籍华人。 施涧桑又惊又喜:“真、真的?” “骗你干嘛?” “那你答应了吗?” “还没,”平仄没好气地冲他翻了一个白眼,“我这不是还不知道你有什么打算么!” “哦哦哦!太好了太好了……”施涧桑激动地像个傻子一样不停地重复着话,“好好好我等你我等你……天呢真是太巧了!” 平仄微微笑着,眼中盛满爱意。 巧吗?这世上,哪有这么多巧合,还不都是精打细算外加自己争取的。 只不过是,他为他们的未来,铺设的一条后路而已。 平仄拖着满箱行李。 这是他第三次来S市机场,目的地是悉尼。 第一次,两年前,他送施涧桑离开;第二次,一年前,他只身去,只身回;而现在,他终于要飞向他的幸福,不会再看不清未来的道路。 苏溪纯和祝鹤来送他。 他们现在一起住在S市,各自有着稳定的工作,生活充实而美满。 苏溪纯叹气:“真是没想到啊,你居然会嫁得这么远,算命宝典诚不欺我,筷子拿得高的人大多都会嫁得远……” 平仄嘴角抽了抽:“什么宝典?什么嫁得远?什么鬼?祝鹤你就这么放任他沉溺封建迷信思想?” 祝鹤耸耸肩:“不要这么说,玄学也是一门学问……” 平仄摇头唏嘘:“果然是夫妻同心……” 苏溪纯噗嗤一笑,随后突然上前抱住他。 “要照顾好自己,要常常跟我们联系,我生日的时候别忘了跟我视频,毕竟你答应过我的;还有,记得帮我们无偿代购!这门手艺可不能失传啊……” 平仄开始都好好地一一答应着,直到听见最后一句:“……” 这才是你们来送我的真正目的吧! 祝鹤言简情义深:“一路顺风,到了之后记得给我们报个平安。” “嗯,好。” 平仄在快要起飞的时候,特地查了一下悉尼的天气,是个大晴天。 他将穿过慢慢长夜,迎来充满希望的黎明。 流年似水。 他们在象牙塔中成长,蜕变,熔铸铠甲,找到未来最适合自己的道路。 然后,从容不迫地,自信坚强地,无所畏惧地,去面对象牙塔外,那千军万马风雨如磬的人生征程。 这一刻,他们将从容,出道。 -END- 作者有话要说: 1.作者英语超级烂,文中出现的英语对话都是瞎写的,翻了词典的,所以不要纠结什么语法或者用的地不地道啦。 2.此文为怀念自己五年的大学生活,其实挺平淡的,写的时候回想起来,发现都没什么可回忆的,所以总的来看也没什么出彩的内容…… 3.谢谢能够一直看到这里的所有读者朋友,你们每一次点击都是对我莫大的鼓励,真的非常非常感谢!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 ★★书本网论坛★★.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